《贝叶斯博弈》AccuseFour

11、第11章

　　　　盛意条件反射，看了看门外。
　　幸好，门关着，人还没丢到外面去。
　　“你大白天撒什么癔症？”
　　“我知道你有纹身，那天你弹我脑门儿的时候我看到了点，你不用瞒我，昨天在水里……”楚一咽了咽喉咙，“你真不觉得疼吗？我都替你疼，要不我帮你看看吧。”
　　他这段话说得少有的诚恳，话毕还一脸纯良地笑了笑，是少有的不朝盛意露爪子的时候。
　　盛意觉得挺新鲜：“怎么看？你能帮我治？”
　　“治……是有点悬，”楚一有点为难地说，“但是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弄，我负责动手。”
　　“别啊，”盛意说，“你要帮我，办法你得自己想啊。”
　　“啊？”楚一拧着眉头犯难，“可是我又没纹过身，那我搜搜吧……”说着胡噜了把脑袋，搞得盛意还莫名紧张了一秒。
　　楚一掏出手机按了半天，手机依然黑屏，他才想起来昨晚到现在都没充过电，仰头问盛意：“我手机没电了……怎么办啊？”
　　大概是刚退烧的缘故，楚一声音还有点哑，脸颊软嘟嘟的。窗外的晨曦温柔地洒在左侧脸，光影之下，勾勒出一个清俊的少年郎。他盘腿坐在纯白的背景中，朝盛意仰视过来时，有道很清晰的上目线。
　　盛意估摸着但凡换个人，见他这样都得立刻投降。这小子咋呼是能咋呼，但本质就是个没长大的少年，暖人的小太阳，不像自己这么生人勿近，也怪不得他那帮朋友都爱围着他转。
　　好像楚一也很了解自己装乖能骗人的本领——至少是普通人——所以这个小伎俩耍得很熟练。
　　坏就坏在那双眼睛，太灵动，透着股坏劲儿来，盛意一眼就看出来藏着猫腻，因而拒绝得很干脆：“不用，下次别到处造谣别人有女朋友就行。”
　　说完掉头就走。
　　“为什么啊？”楚一惊道，“你难道没有吗？！”
　　他说话的功夫，盛意已经离门口一步之遥，身后传来急促的趿拉板儿拖地声。一阵风贴着身体飘过，盛意想回身防守已经来不及。
　　“啪”的一声，后背隔着衣料被印了个完完整整的五指山。
　　“我……操。”盛意从小家教太严，骂脏字儿的机会屈指可数，除了特殊情况。
　　比如现在。
　　他疼得以为自己皮掉了。
　　“你怎么那么能装啊？我早就看你这样不顺眼了我跟你说，”楚一站他旁边，说话声大了许多，“疼就直说，非得端着忍着捂着，你就不怕给捂烂了？”
　　盛意无缘无故让他骂一顿，后背还火辣辣的，却好脾气地没发火，而是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我说，你就那么想赢我？”
　　楚一愣住几秒，才明白盛意什么意思。
　　姓盛的是什么读心高手？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东西，被这人连根拔起，明晃晃地摆到明面上。
　　没错，他一直觉得盛意这人太能装，太不露声色，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总是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跟个表面平整光滑的水晶球似的，好看是好看，但不免有点假。
　　而他半夜买回来的烟、后背上的秘密、对那个陌生女人的反应，就是破绽，是裂缝，是他撕开这道假相的缺口。
　　好奇心害死猫。
　　可他忍不住自己这该死的好奇心。
　　“对，我是想赢你，但不是这种方式。”楚一坦诚道，“你帮了我，我只是想投桃报李，这没问题吧？而且我……”楚一突然咽了咽口水，停住了。
　　“你什么？”
　　“咳，”楚一清清喉咙，“而且我都让你看光了，都是男的，你让我看看怎么了？”
　　“也没到看光的地步。”盛意眼神瞟到他的下三路。
　　“少废话，赶紧。”楚一后背抵在门上，堵住了门。
　　其实他现在战斗力基本为零，走两步还晃悠，稍微扒拉两下就能卧倒，但是……算了，盛意想，是啊，看就看吧，他身材又不差，看两眼也不吃亏。
　　盛意往病床走，边走边抬手撩T恤。楚一这会儿讲究起来，快几步越过他说：“哎等等等，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害臊呢？”
　　“……”
　　“等我转过去你再脱，记得背朝我啊。”
　　真能折腾人。
　　盛意照做，拎着一角把T恤拽了下来，背肌牵动起来的时候他狠狠皱了两下眉。
　　又想骂人了。
　　太疼了，比挨刀子还疼。
　　“好了。”
　　“哦，那我转过来了啊……你准备好啊！”楚一捂着眼睛慢慢转过身来。
　　不光是让盛意作准备，他也做了很足够的心理准备。
　　什么大老虎啦，祥云啦，翅膀啦，耶稣受难相了，弥勒佛啦，表情包啦，反正从小见过的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纹身他刚刚都想了个遍。
　　就是没想过这种。
　　主图案是蓝色海浪的浮世绘，整体浅浅的水墨蓝，上缘铺在两片蝴蝶谷中间，一直延伸到背阔肌下面。上色挺均匀，能看出来是个手艺不错的纹身师。海浪内里被螺旋状图形撑起，他一眼就抓到骨架——是斐波那契数列的黄金比例图案。
　　要说这个纹身唯一不十分和谐的地方，就是在螺旋外围了一圈长方形，像个画框，而且左侧的那道格外粗，微微从左上到右下倾斜……
　　这是手抖纹坏了吗？
　　暂且不说这个，除了纹身边缘的整片红痕，他发现盛意其他地方的皮肤还蔓延着一片一片的红疹。
　　“你……”楚一犹豫着开口。
　　“看够没？”盛意微微回头问，“加时要收费的啊。”
　　“你是不是过敏了？”楚一指指他胳膊上的红痕。
　　“寻麻疹，”盛意说，“经常起，习惯了。”
　　“你有寻麻疹还纹身？！”楚一惊道。
　　“抹点药就行。”盛意满不在乎地说，“我能穿衣服了吗？”
　　“你有药吗？”楚一问，“我帮你擦？这地方你自己够不着吧。”
　　盛意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要不是因为够不着，他也不至于拖这么久。既然看也让人看了，就顺便止个痛吧。
　　然而当楚一涂着万金油的冰凉的手指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这地方在他长大之后就没别人碰过，他对自己还是有点预判失误。
　　他竟然……很敏感地抖了一下，还很不爷们地“嘶”了一声。
　　“疼？”楚一抽回手。
　　“……没事，你继续。”盛意咬着牙说。
　　不是疼，是痒。
　　他倒宁愿是疼。
　　但楚一会错了意，以为下手太重，于是放轻力道在过敏处反复打圈。边涂边想，纹身周围肿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要再找医生看看啊？有些地方已经红得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寻麻疹了，真的能用这个药膏吗？
　　“你搓麻将呢？”盛意实在有点受不了他这个手法，“使点儿劲行吗？”
　　“……上面涂完了，你先穿上衣服吧。”
　　盛意背对着他套T恤，楚一这才顾得上好好看看。
　　是他不想承认的那种好身材。
　　不是健身房练出来虬结的大块头，更像勤于运动自然生长的匀称肌肉，薄薄一层贴在宽阔的骨架上。因为裤子有点紧，下半身的两条长腿显得格外瞩目，总之和他的纹身一样，立在那就像达尔文黄金分割图里的人体模型，标准得不能再标准。
　　楚一想起那天在高铁上碰到的大腿，联系了一下刚才涂药膏的手感，用手指捻了捻指腹黏腻的膏体，突然就觉得这画面有点不对劲。
　　不得不说，人就不能有邪念，一旦有了，干什么都得往歪处想。
　　当楚一继续给盛意下半张背烙饼的时候，刚才的心无旁骛完全消失了。他一手撩着盛意的T恤下沿儿，避免蹭到药膏，另一只即将摸到腰处的手开始不自在，然后要证明什么似的，力道突然重起来。
　　“……差不多得了，”盛意躲了躲，“你是来投桃报李，还是要趁火打劫？”
　　楚一反应过来，看着那片愈发红肿的皮肤，有点抱歉地说：“这地儿你应该能够着，要不你自己来……”
　　话音未落，“咔嗒”一声，刚刚还紧闭的门，突然大敞开，旁边站着个已经吓傻了的主管老师。
　　“……吧。”
　　三张懵逼脸面面相觑，颜青怔忡几秒后，猛地关上门，喊道：“你们好了叫我哈。”
　　“……”
　　“……”
　　还没睡醒，还没睡醒。
　　再睡会，再睡会。
　　楚一手里的万金油掉在地上时，他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