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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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掰着手指头数也没几天。但在这个珍贵假期的第一天，楚一坐上了去往润城的高铁。
在打了第n个哈欠后，生理性眼泪堆在眼角要掉不掉，视野跟开了高斯模糊似的。
困。
烦。
又困又烦，等于想睡睡不着。
总之整个人就是很他妈难受。
楚一手法粗暴地狠狠揉了两把，眼睛红得像是刚刚哭过一样，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耳机里重金属的鼓点敲在耳膜上，本来是为隔绝后排小孩震耳欲聋的嚎叫，现在反而帮他勉强保持了清醒。
他这趟去润城，是为了参加A大经管学院组织的自主招生夏令营，因为顶尖高校加上万里挑一的筛选机制，所有尖子生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但楚一从来没想过要去。
狗屁降分，他裸分照样能上A大，也不屑走捷径，都怪多管闲事的女魔头。
啧。
楚一强行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正午时分，窗外的站台空荡荡，地面像热锅似的把空气蒸到扭曲，只有穿着制服的行车指挥官坚守岗位。
楚一随手掏出兜里抠了大半天的车票，想看看什么时候发车。
凑到眼前一看——
大根猛男。
……靠，忘了扔了。
附近没垃圾桶，他按着背面把卡塞回兜里，准备一会去厕所扔。他摸到卡片背面文字的浮雕设计，心道一个黄色小广告，还设计这么高级。
乘务员提醒，五分钟后即将关闭车门，这时站台楼梯晃进一个高个男生，戴黑色鸭舌帽，看不清五官，但有一道极优越的侧脸曲线，白T被宽肩撑起恰好的弧度，看着不着急不着慌。
楚一解锁屏幕，手机app显示，此刻离发车还有四分钟二十六秒。
再一抬眼，那人依然没有要跑两步的意思。
Bking装逼，天打雷劈。
楚一扭头，猝不及防撞上那人的目光，赶忙低头假装看手机。再抬眼时，人已经没影了。
他仔细回忆起那个侧脸轮廓，突然觉得有点眼熟，想起今早上车前，死党陆桥跪求他的事来。
他打开聊天框，挖出那张糊的要死的直男直出图，在一群附中校服里，把目标人物放到最大，凝神看了半天。
……我靠。
不会这么巧吧？
*
这天一大清早，楚一被姥姥一只手提溜着拎出被窝，赶出了家门。
少年单手撑门，立在四合院门内。后面的手还在发力，他纹丝不动，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后脑勺翘着根呆毛，一脸没睡醒，满脸不耐烦。
这院子是个老破小，破瓦破砖破墙头，东西堆得几乎无处下脚，就差在墙上写个拆字。
院门也小得过分，少年瘦高，往那一堵，身后的老太太被挡得严严实实，只听见一直有人说话，什么“车要误了”“别那么犟”“再倔就叫你妈回来”之类的。
正是上班早高峰，路人经过好奇地望，不知道这是在干嘛。
“早就说了我不去，叫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您非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嗓子有点哑，因为不爽，声音压得很低，“困着呢。”
说着眼皮艰难地往上一掀。
一秒，瞌睡醒了。
木门的漆掉得斑斑驳驳，褪色的福字上歪七扭八地贴满了广告。
福字边沿被塞了张卡片，是最新的，荧光黄底色，黑字印“高价包0”，一串电话号，和一位大根猛男。
“？”
楚一闪身挡住老太太视线，抬手把卡片扒拉下来，塞进兜里。
“都快十点了还早！”赵敏芝趁机大力推了他一把，“赶紧赶紧，再不走真要误了。”
楚一低头看了眼锁屏。
8:16。
“……反诈中心怎么还没来抓您啊？”
“这都不懂，因为你没钱让我骗。”赵敏芝边关门边吼。
门即将要关上时，楚一一手推箱子卡门缝，一手掰门往外拉，差点把赵敏芝摔一跟头。
赵敏芝抬手照着楚一后脑勺来了一下。楚一打是挨了，脚底下却没动。
硬的不行，那只能来软的。
“乖孙，姥姥也不想你去，冰箱里的大骨头你以为是给谁买的？就是想给你期末考完好好补补，但这不是……”
“骨头是给我买的？”楚一惊道，“那肉少的，我以为要喂小黄呢。”
小黄，一只被胡同街坊们喂到超重的流浪小土狗。
眼见巴掌又要落到自己脸上，摩托引擎声呼啸着靠近，停下。一条穿皮靴牛仔裤的细腿支在地上，小背心托着丰满的胸，露着两条纹满刺青的花臂。
那人摘下头盔，露出爆炸头，和一张精致美丽、但一眼就能看出年岁的脸。细看五官，与门口的少年宛如复制粘贴。
女人从兜里掏出烟盒，点着抽起来。
“还没走？”楚鸢眯着眼问，“等我送你？”
新鲜了，你什么时候送过我。
“我以为我早说清楚了，哪也不去。”
“小兔崽子，你他妈什么态度？”楚鸳声音尖，一嗓子喊出来，恨不得胡同里有回音。
“哎你有话好好说，别老跟孩子吵……”楚鸢从车上下来，咬着烟，伸手推了下门，把老太太拱进去。
门砰一声合上，里面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自己叫车。”使唤狗一样的语气。
楚鸢吐着烟圈，熏得楚一有点恶心。
“那是姥爷给姥姥留的养老的钱，你一共取了多少？”
“不知道，跟我没关系，问你姥姥去，你们老师打电话来，我就跟她随口提了一句，反正你们老师说，钱交了不退，你爱去不去，”楚鸳瞥他一眼，没什么温度，“不去也行，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行，还爱我，还强烈要求。
反诈中心到底知不知道他家有个欺诈高手？
他按响手关节，说：“你确定你现在打得过我吗？”
楚鸳手里拿摩托车头盔，抬手就往楚一身上抡，楚一轻巧地躲了，正巧门打开，赵敏芝站那，他快速闪身挡住，楚鸳也收了力，这才没殃及老太太。
“你们俩，当妈的没当妈的样，当儿子的没当儿子的样，在这打，真不怕人笑话。”
楚一瞪着楚鸳，想再挑起战局，拖延时间，但楚鸳这回没搭理他，锁了车，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进了院子，花臂也在昏暗的通道里逐渐变暗。
楚一恨得牙痒，旁边却幽幽地传来一声：“阿姨是真帅啊，羡慕你！”
楚一心想谁特么这么不长眼，一转头发现是他倒霉催的死党陆桥，旁边停着辆大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楚一恨恨地说。
“不了不了。”陆桥讪笑着连连摆手。
楚一回头看姥姥：“这就是您叫的车？”
“那不是正好小陆打电话过来吗。行了，小陆来了我就安心了，我进去给你阿姨热点饭，”说着转向陆桥，“小陆，那就麻烦你送他了，记得送到车上啊，他容易坐错。”
陆桥连声应和，等赵敏芝进门后松了口气，这才敢说：“兄弟，那夏令营你不是不去了吗？我打电话本来是想找你出去享受的，咋就秒变司机了啊？”
“那你还来？”楚一起床气未消，没好气道。
“嘿，您别朝我撒气啊，又不是我逼你去的。”
“说吧，有什么目的。”
以他对陆桥的了解，知道他要走，这人是绝不会白来跑这一趟的。
“没事，就来送送你，”陆桥贫道，“你就是我的唯一。”
楚一等着下句。
“顺便求您帮个忙。”
果然。
“说。”
陆桥笑得狗腿：“哎，一哥，知我莫若您。我不是有个亲妹妹在附中读书吗，她有个暗恋了好几年的学长，据说这次也要去你们夏令营，她缠了我好久，让我找人帮忙，找那男的，给她写一个同学录。”
“不管。”
“……您多一秒都不想吗？”
“你自己去。”
“祖宗，我要是成绩够我早去了，X城多好玩啊。”
“你妹怎么不在学校找？”
“那不是不敢吗，等着等着他就毕业了，”陆桥撇嘴，“哎，一看你就没暗恋过人。”
“哦……”
确实没有。
“而且这哥们儿巨受欢迎，毕业前找他写同学录的人太多了，他丫一个都没收，人家就塞他桌斗。后来有人在垃圾桶里捡到一筐，里面夹的根本不是同学录，全他妈是情书，”说到这，陆桥瞅瞅他，话锋突转，“像这种人吧，我妹去肯定没戏，就得找个同等量级的人才能引起注意，比如您。”
“说就说，少扯我，”楚一顿了一秒，“那就Arami的新专辑吧。”
“说鸡不说……”
楚一眼框微睁，用食指指了下他的嘴。
潜台词，你再贫，看我帮不帮你再说。
陆桥捏住食指和拇指，在嘴唇上做了个拉拉锁的姿势：“我上天入地都得给您买回来！”
楚一这一早上总算有件高兴的事儿，主动问道：“名字？”
“啊？”
“找谁写？”
“小意哥哥。”
“……？”楚一有点发呕，“小桥弟弟？”
“什么？操……不是，我妹天天这么叫他，我都不知道他叫啥名，我现在问一下她啊。”
陆桥掏出手机发消息，半天没动静。
“没回我，估计没起呢，我回去问她告诉你，”陆桥上滑看了眼聊天记录，满眼小意哥哥，痛心疾首道，“妈的，陆晓真是不知羞耻，都不认识人家，就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把我这个亲哥放在哪？！”
“她不认识？”
“对啊，不然这么大费周折的干嘛。”
楚一刚想说不认识那写个鬼的同学录，一想到自己的专辑又闭嘴了。
“看，就这人，我妹偷拍的。”
陆桥把手机屏幕凑到他跟前，一张被头发挡得看不太清的侧脸，微微低着头，耳朵里塞着airpods，背景很杂乱，看起来像是刚下了课间操。
边上的人都成群结队，只有男生自己一个人走，但因为身型身高太出挑，即使背景这么乱，也一眼就能看到在拍谁。
“看着就一般，哪有那么帅，我妹每天三句话不离他，我快被她烦死了。”
“比你帅。”楚一把视线移开。
“真假？我觉得和我还是有一定的差距。”陆桥把手机塞回兜里。
“鼻子不错。”
陆桥喜道：“我吗？”
“小意哥哥。”楚一故意恶心他。
“你怎么比我妹还……”花痴啊。
“还什么？”
陆桥被楚一瞪得一抖，机智地选择换了句话说：“哎我说正经的呢，你回来记得说一声，我去接你，反正我看阿姨那摩托，你坐上也遥遥无期。”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有点。”
“作业自己写。”楚一作势要抢他怀里的卷子。
“哎别别别，错了，”陆桥严防死守，“错了错了，哥，爹！”
楚一这才作罢。
他们俩初一认识，那之后一路同班到现在，作业也一路让那小子抄到今天，很难说陆桥的学渣属性是不是也有他一份功劳。
陆桥送佛送到西，买了张站台票，把楚一安顿在车厢，05车3F靠窗。
走之前，陆桥在车厢口双手合一：“拜托您了，我海口夸出去了，要不到我妹能撕了我。”
楚一有不祥的预感：“你说什么了？”
“我说，德英一哥出马，一个顶俩，小意哥哥，必被拿下。”
“……你可以滚了。”
“得嘞。”说完就边招手边飞跑走了。
*
像吗？
是有点，但其实就这个糊度，能认出来的只有ai了，他眼睛精度还不够。
主要是这个鼻子，鼻梁有点驼峰的感觉，还挺有特点的。
刚才那人鼻子什么样来着？
离太远了，有点没看清。
眼前突然罩下来一片阴影。楚一抬头，猛地心跳漏了一拍，翻手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
对方嘴唇开合说了一句话，楚一满脸困惑，心想这人怎么光动嘴不出声？
Bking扯着他耳机的长线，一把拽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很明显能看出来，心情并不好。
“你坐的是我的座位，”声音低沉，和耳机里的重低音有一拼，“听见了吗？”
“啊？”
不会吧，竟然又坐错了？
可是这次也不是他自己找的座啊。
“聋哑人？”
“……你家聋哑人戴耳机？”楚一呛道，“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那是这里有问题？”Bking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你他妈说谁脑子有问题？”
他往起一站，怀里的手机叽里咕噜从身上滚下去，好死不死，正好掉在对面人脚边，还没等他开口阻止，已经被先一步捞到手里。
一个放大到鼻梁的“小意哥哥”大头。
鬼都看不出来是谁，除了本人。
所以这是本人吗？
如果是的话，他被当成暗恋男人的变态这事就毫无悬念了。楚一已经默默准备好要给陆桥上的酷刑了。
Bking拿起端详了一秒不到，楚一心跳加速走了好几拍，已经连怎么开脱自己他都想好了。
嘿帅哥，我有个死党叫陆桥，暗恋你好久了，给他写个同学录好吗？
一石二鸟，完美。
可惜的是，对面的人只是眉头微皱一下，随后便若无其事地把手机递给他：“把你票给我看看。”
楚一说不清是放心还是失望，囫囵嘟囔了句“谢谢”，从兜里掏出票。
Bking确实很高，他179，对方比他还高出去不到半头。看完正面翻背面，楚一还在盯着他发愣。
真的不是吗？
但这鼻子确实有点像啊。
正想着，对方突然抬眼，把大根猛男怼到他面前，说：“这是你的票？”然后又把卡片翻过来，继续说，“你是大猛1？”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前后三排的人听见，并对他实行360度的注目礼。
“………………”
楚一一把抢过来，发现他刚才在兜里摸了半天的那几个浮雕文字，写的的确是那五个字。
楚一觉得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我拿错了……”
他红着脸，把卡片攥成纸团，换了车票给人家。
Bking扫了一眼，摊在手里，弹了下3后面的字母，楚一垂眼看，才发现F 最下面的横被汗浸湿了，本来应该是E。
“……”
票是赵敏芝给他买的，座位是陆桥给他找的，他甩手掌柜一个，票面压根连看都没看过。
行……吧……
楚一收回票，默默地朝中间挪了个位置。
Bking单手把书包放上行李架，短袖下面的胳膊有隐约的青筋，薄薄的肌肉看起来很有力量。长腿一迈，坐在了楚一刚才的位置上，膝盖曲起高出去座位好多，看着有点憋屈。
楚一再次两眼一黑，意识到接下来一路都要和Bking坐一起。
可怕的是，他觉得旁边这人明显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嘴角保持着一个很小的弯起的弧度。
所以，他很，非常，极其的。
不爽。
车开出去一段，他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决定主动解释一下。
“那玩意儿不是我的，我家门上撕的小广告，忘扔了。”
“哦。”
哦？
哦你个鬼啊。
你家门上从来不被贴小广告吗？
楚一突然想到什么，心跳重重砸下来，一股比刚才更加不好的预感升腾上来。
“我撕下来……不是想被包的意思。”
旁边人没反应，感觉有一世纪那么久。
楚一觉得他快烧开了。
直到他听到很轻的一声笑，话里带着笑意：
“知道了，大猛1。”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