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报春鸟

1、1、产后被离婚

　　1993年，供销社家属小区

　　胡杨眼圈青黑，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拎着盆子、洗漱用品等东西下了公交车，离她分娩已经过去12天，女儿身上的黄疸褪尽，丈夫李志刚除了在分娩时去了一趟医院再也没有出现。

　　这12天，她不敢睡个囫囵觉，生怕女儿被人偷走，终于，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了。

　　然而，离家越近心跳得越厉害，仿佛有一张大口要将她吞噬下去，有一刻，她站在路口不想回去。

　　可是除了那个家，她又能去哪里呢？

　　她是农村孤儿，将她养育大的姑姑在两年前去世了，姑父另娶，表妹考上了省城的大学。

　　幸而嫁给李志刚，否则她都不知道能去哪里。

　　“哟，这不是志刚媳妇吗？孩子生了？是男是女？”邻居王大妈提着菜篮子出来买菜，看见胡杨，三两步蹿过来要拔开襁褓看孩子的性别。

　　“王大妈，我先回家了。”胡杨勉强笑了笑，打了个招呼，躲开王大妈的手。

　　她没有公婆，嫁给李志刚后，有一半的气都是王大妈给的，背后叫她农村来的赖皮蛇，带着小区里的其他大妈小媳妇排挤他，没少在李志刚面前搅弄是非。

　　除了日常拿她克死爸妈和亲姑姑早晚也要克夫说事，找电工上门换根保险丝都能被王大妈搬弄唇舌跑到李志刚面前说她眼睛泛水光守不住家，让多留意。

　　结婚刚一年，他和李志刚本就不深厚的感情已经在一次次的怀疑和争吵中见了底，但是她不敢离婚，想都不敢想。

　　没有工作没有房子的她根本无法在县城立足。

　　刚嫁进来时，她想过让李志刚帮忙找个工作，但赶上下岗潮，别说她一个高中毕业啥技术都不会要从头学的人，很多技术过硬的老工人都被迫下岗。

　　至于餐厅服务员，不好意思，只要18岁未婚漂亮的，当时她20岁已婚，不符合条件。想去后厨洗个碗，都得是沾亲带故的或者交500块押金。

　　就这么没头没脑找了两个多月的工作，今天听说机械厂停产了，明天又听闻纺织厂倒闭了，直到她怀孕也没一个好消息。

　　王大妈没能扒开襁褓看清是男是女，撇了撇嘴，也不买菜了，跟着胡杨一块进了小区，一边走一边以过来人的口吻说：“有孩子的女人留那么长的头发不合适，哪有当妈的人头发到腰的，没个当妈的样。”

　　胡杨不理王大妈，加快脚步，但她的沉默助长了王大妈的气焰：“我以前给人理过发，帮你剪！”

　　“我产后没有脱发，不需要。”胡杨忍无可忍，拒绝道。

　　她长得不算多出彩，细眉细眼，单眼皮，眼泡有点肿，最出彩的就是有一头浓密黑亮缎子似的头发，披下来像一帘黑色瀑布，比电视里做洗发水广告的女明星头发还要好。

　　头发是她能嫁进城里的资本，也是她最后的依靠。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王大妈的盘算，算盘珠子都要崩到她脸上了。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我是为了你好，你头发又长又厚，以后你就知道了，不剪有的罪受。算了，不和你说了，我还要去买菜。”王大妈被胡杨看穿，恼羞成怒地转过身，眼睛猛然瞪老大，“李志刚？”

　　胡杨听后扭头，看见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李志刚殷勤地扶着一个大波浪卷发涂着红唇的女人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人举止亲昵，仿似情侣。

　　女人看上去比胡杨大五六岁，成熟时髦妩媚，一看就是个城里人。

　　李志刚也看见了胡杨以及她手上抱的女儿，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低头和大波□□人说了两句话，被那个女人含笑轻推了一把后大步走了过来。

　　下意识地，胡杨抱着孩子想跑回家，仿佛被抓奸的是她，但她只想在被伤害前找个安全温暖的地方蜷缩着。

　　“别跑，胡杨，我有话和你说。”李志刚人高腿长，快跑两步拉住了她。

　　“小心孩子！”被大力拉住胳膊，胡杨差点没抱住孩子，急了起来，李志刚这才讪讪的放下了手。

　　没有看孩子一眼，说：“胡杨，我们离婚吧！”

　　“我不同意！”胡杨立刻回答。

　　离婚是双方的事，她不同意就离不掉，现在的她承担不了离婚的后果。

　　李志刚抓了一把头发，不耐烦地说：“就知道你不会同意，不过晚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一边说，一边塞给胡杨一本紫红色的离婚证。

　　“喏，你的离婚证，收好，下次结婚用得上。”

　　胡杨好歹读到高中，不像普通农村妇女一样容易蒙骗，并没有被一本离婚证吓到，镇定地说：“李志刚，你别拿一本假证骗我，离婚要双方到场才给办。”

　　李志刚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人家认得你？只要找好关系，随便找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女人拿着你身份证复印件就能办下来。”

　　胡杨惊讶李志刚能够把无耻的事当成荣耀说出来，她听得出来，李志刚这段话的目的在炫耀他在民政局有关系。

　　小县城就是如此，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怀中的女儿哭嚎起来，胡杨回过神，轻声哄了女儿两声，放出狠话：“李志刚，别以为你能一掌遮天，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抱着孩子去找你领导，去你单位闹。就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去！”

　　谁知，李志刚听完哈哈大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擦掉笑出来的眼泪：“天真，太天真了。胡杨啊胡杨，你真以为能用同一招一直对付我？以前是我稀罕你，一个未婚小姑娘拿和我睡了让我负责威胁结婚，那是可爱。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以为我还吃这招？”

　　胡杨被说得脸红，当初高考落榜，表妹上大学去了省城，她继续住在姑父家确实不合适。村里已经有诸如姑侄伺候一个男人之类的风言风语传出来，急于嫁人时正好遇到了李志刚。

　　一个连嫁妆都没有的农村姑娘凭什么让城里人娶她？

　　唯一的办法就是摸清李志刚的单位后，先睡了，然后以要去单位大闹要挟结婚，她成功了，不过只有欲望没有爱情的婚姻既不幸福也不牢固。

　　“你不吃这招没事，你领导和同事吃这招就行，我现在就去找你领导，我知道他的办公室也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胡杨不为所动。

　　“说你单纯还不信，我已经找单位买断工龄自愿下岗了，老子以后要自己当老板。行了，城市户口你也拿上了，抱着孩子赶紧滚！别耽误老子结婚。”李志刚轻蔑地瞟了一眼胡杨和孩子，眼睛在孩子身上顿了一下，立即移开。

　　谁知道孩子是谁的，一个婚前能他发生关系的女人能有多干净？

　　嫁进来后关于她流言蜚语不断，绿帽子不知道给他戴了几顶，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最要紧的是要有钱，越多越好。

　　“你！”胡杨不敢相信李志刚绝情至此，连女儿都要扫地出门，气得浑身颤抖吐不出第二个字。

　　听到一桩秘辛的王大妈张大了嘴，随即鄙夷地瞪着胡杨，大声嘀咕：“我说志刚条件那么好放着大把城里姑娘不找，娶了个没父母没工作的农村丫头，原来是被赖上了。看看，我说她是条赖皮蛇没错吧！农村人都这个样子，被他们巴上要被吸掉一层血，哎哟！可怕，可怕！”

　　王大妈喜欢用夸张的语言吸引他人注意，成为焦点，但李志刚显然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反倒是大波□□人听后狠狠剜了她一眼，蹬着极高的高跟鞋噔噔噔十分有气势地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挽住李志刚的胳膊。

　　“志刚，她是谁？”

　　大波□□人冲王大妈抬了抬下巴问。

　　李志刚没留意，以为问的是胡杨，就说：“她就是胡杨，我前妻，事情已经解决了，一个农村丫头闹不起来。”

　　“我问她是谁？”大波□□人指着王大妈又问了一遍。

　　“哦，邻居王大妈，挺热心的人。”

　　大波□□人冷笑，从包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染成大红色的长指甲敲了几下烟盒，一根烟被敲地冒出一个头，一边低头叼烟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多亏问了一声，我差点以为她是你妈，喊上一声婆婆呢。”

　　“哪能呢，都说了我无父无母，家里你做主。”李志刚赔笑着搂上大波□□人，抢过打火机殷勤地帮她点上了烟。

　　大波□□人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吐出一口烟：“那她是挺热心的，都管到你床上去了。”

　　“燕子，你想多了，她就一邻居，仗着看着我长大，嘴巴碎了点，哪敢管咱们呀！以后咱就当没这个人。”李志刚闻言，快速而坚定地保证，把王大妈气得脖子根都红了。

　　“李志刚，你个没良心的，找了个小骚货连老娘都不认了！”

　　“咱可说清楚你是谁老娘，我老娘早上天上去了。”

　　李志刚和王大妈爆发激烈地冲突，而引发一切的大波□□人安静地退到了一边，一手抱胸闲闲地抽烟，不经意地瞥见了胡杨，丢掉抽了一半的烟，踩灭后朝着胡杨走来。

　　“你要干什么？”领会到这女人厉害的胡杨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大波□□人，却看见她苍蝇腿一样的睫毛，愣怔过后自卑起来。

　　比起连睫毛都精心装饰过大波□□人，她粗糙得像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