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隧道》森林纸鹤

8、第一关，世界末日

　　“李平毫以活人做试验就是最好的证据，利用活人谋取利益，将他人的生命变为自己手中的钱财，不就是人吃人的另一种表现？”
　　“来自休息区的玩家很明白，凌玖胸腔里的那颗心，不是地球的东西。”
　　“他企图利用休息区的东西在地球获取至高无上的利益，可是他错了，越厉害的东西反噬越大，他控制不了那颗心。这就是这个副本的背景。”

　　司徒明卿进了这个副本之后一直跟在洛陌苛身后把自己当成边缘人物，童封看出来了，这个人的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东西。
　　或许，司徒明卿想要的不仅仅是通过副本。

　　但是司徒明卿说的是对的，李平毫和他们一起离开休息区的时候，的确有些伤痕累累神志不清。

　　时间不等人，他们没有机会了。

　　“想要通关，不只要找到飞船，通关道具还什么都没有找到。”

　　童封看向他。
　　司徒明卿回了一声笑，“当然，如果有人不服，现在就可以拒绝。”

　　连老玩家都没什么异议，何况他们，所以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司徒明卿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通关飞船一波人，通关道具一波人，消灭仿生人也得一波人。”

　　童封皱了皱眉：“为什么一定要消灭仿生人？”
　　“想要新生，那就只能同过去割舍，现在也一样，他们想活着，同过去做个了断。消灭仿生人，也是在消灭之前利益熏心的自己。”
　　“想要活着走进休息区，就得让他们亲手了结过去。”

　　“这种东西只是一个背景，并不是真的生命，虽说他们胸腔里跳动着心脏，但终究物归原主，他们照样活不下去。”

　　仿生人的开始，就是伴随着利益，他们的终止，会唤醒一部分人的良知，而非跟着李平毫而一错再错。

　　司徒明卿继续道：“李平毫已经无可救药，可他们是无辜的，现在开始挽救还不算晚。”

　　简明芷看向司徒明卿：“所以，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按照原先司徒明卿所说，祁清鎏和简明芷带着一部分人去寻找通关飞船，玩偶师带着一部分人去寻找通关道具。
　　而他，带着剩余的人来到了无心工厂。
　　他找了一片空地足够容纳剩下的人。

　　他上了楼，二楼前没有玻璃，他站在哪里，句句振聋发聩：“一切在这里开始，一切也应当在这里结束。”
　　洛陌苛靠在墙上，神色很是不安。
　　他紧张道：“司徒明卿，改写不是替代！你不该这么做！”

　　白沉站在一片阴影之下，看不清神色。
　　他望着洛陌苛和司徒明卿，若有所思。

　　蓝钥攀上他的肩膀，小声的说：“白沉，别看了，就一个小小的献祭而已。”
　　“献祭？这是什么。”

　　“你是人类，自然不知道。传言‘古时有慎者，以罪恶悔恨为食，后有一士人，为护家国，开启祭祀，供奉慎者。’”
　　“古书里的慎者只有寥寥几句，但是那祭台可是真真确确有所记载的。”

　　“但是在游戏里，造物主是一切传言的开始，这里没有慎者，但是有造物主，所以他现在供奉的不是慎者，而是造物主。”
　　“造物主？大自然？”
　　“造物主是创造这里的人，是近乎于神的存在。”

　　蓝钥想了想，继续道：“休息区的背景更为宏大，虽说每一个副本的世界观不同，但是追根溯源，皆是出自休息区。”

　　白沉觉得关于休息区的事情，到了休息区再知道也不迟，于是将话题绕回了开始，“你说这是一个祭祀，这没有一点祭祀的样子，你怎么看出来的？还有，既没有祭品也没有祭堂，这是要祭祀谁？”
　　“其实也并不完全是祭祀，”蓝钥的眼神在人群中一一扫过，“毕竟这里面有许多人都是擅自逃离休息区的，祭祀会引来造物主，他们自是不敢。所以祭祀的不是造物主，而是‘神’。”

　　“神？”白沉皱眉。
　　造物主是近乎于神的存在，既然有神，为什么从一开始他们不供奉神，而要供奉一个非神。

　　还未等到蓝钥的回答，却被天边的烟雾打断。
　　那个方向，是兴山。
　　兴山，着火了。

　　简明芷一行人还在找通关飞船。

　　祁清鎏看着简明芷的背影。
　　黑色的休闲裤，白色的运动鞋，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棒球服，及腰长发散着，带着一个鸭舌帽。
　　穿着干练，同之前在休息区没什么两样，美得摄人心魄，狠的令人胆颤。

　　“简明芷，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简明芷回过头，狐疑的看着祁清鎏。
　　“有事？”

　　简明芷看见祁清鎏支支吾吾的，烦躁的回头。
　　“你别再用恶刃鬼了，换个武器吧。”
　　简明芷的脚步一顿，“为什么？”

　　“你如何获得恶刃鬼的？”
　　这不是秘密，知道也没什么，简明芷想了想道：“‘致死钢琴’副本，小孩灵魂的附着物。”
　　“你后面就没再获得过趁手的武器吗？”

　　“你想说什么？”
　　祁清鎏说了句话，却被远处传来的惊呼淹没。

　　“通关飞船！在这！”

　　简明芷也没空在乎祁清鎏说了什么，恶刃鬼让她变强，带来的副作用她也能切身感受到。
　　就连童封也都劝过让她放弃。
　　可是她不能，不敢，也不可以。

　　此时的通关飞船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个普通的飞船，唯一不同的，就是飞船船身上大写着“世界末日”四字。

　　祁清鎏先一步走进飞船，简明芷看见天边的黑烟，跟着走进去。
　　两人发现飞船尾部有一个巨大的隔间，里面有着数不清的小空格，和无心研究所储存心脏的一般无二。

　　简明芷数清数目，“228个空格。”
　　祁清鎏接着道：“看来想要通关，还要把这些空格都放上心脏。”

　　为什么是228个呢？
　　研究所里有500个，跑出来的仿生人共有728个。
　　228个失败品的机械心还没有被剜出来。

　　通关飞船共有228个座位，但是现在的存活人数是634。

　　简明芷看了那些封闭的座椅，将手随意打在一个椅背上，沉寂的飞船前方却传来一阵声音——“一个心脏解锁一个通关名额，请玩家加油。”

　　她耳朵里再次响起死亡播报，她突然想起来，她的强效药剂快到时间了。

　　她看了一眼玩家面板，还好，还有一天零六个小时。

　　简明芷下了飞船，祁清鎏落她一步。

　　简明芷放慢脚步同他并肩，警告他：“等会回去，不能告诉他们只有228个人可以通关，谁也不行。”
　　“为什么？”

　　“你在妄图相信人性？”
　　祁清鎏回她一笑，耸了耸肩。

　　祁清鎏从不相信人。
　　因为人性，有了信任，但人是毫无信任的生物。

　　简明芷越走脊背上的冷汗越多，那无处躲避的视线使她心悸。

　　她停下了脚步，祁清鎏好似料到了什么，与她相对。
　　果不其然，她的眼睛泛起了血丝，他四处环绕，那毫无遮掩的视线连他也察觉到了。

　　祁清鎏下意识松开简明芷，她的身形岌岌可危。

　　在她即将倒地的前一刹，再次扶住了她。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念叨了一句“对不起”，而后抱起她。

　　恶刃鬼带走谁的命他不在乎，足够多的恶念对他也更有利。
　　只是，他不希望过去的的事情重演。

　　按照他预想的，鬼府那个地方，除了救季非燃，他们不会再踏进那里。

　　但是这次被强制性拉进来许多不速之客，他害怕一切脱轨。

　　一行人回到了无心工厂。

　　他们将找来的被褥铺在地上，将简明芷放了上去。
　　祁清鎏看了一圈没有看见童封，就问面前站着的白沉：“童封呢？”
　　“兴山着火了，他带着一部分人去了。”

　　白沉看着简明芷道：“她怎么了？”
　　“消耗过度，暂时休克。”

　　据祁清鎏对恶刃鬼的了解，简明芷的晕倒不是因为消耗过度，而是因为恶刃鬼的恶念。
　　一旦受伤，恶念无孔不入，伴随着那犹如恶鬼般的视线。

　　之前的简明芷还可以有效抵御恶念侵蚀，但是现在，恶刃鬼带走的命越多，恶念就越浓厚，对简明芷的侵蚀也就越重。
　　她渐渐的，会成为与恶刃鬼同生共死的恶念载体。

　　童封回来之后，祁清鎏将他唤到一旁，说：“恶刃鬼带给她的不只是能力，还是污染，恶刃鬼她不能再用了。”

　　童封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继而转头看向房间内躺着的简明芷。
　　简明芷的变化他看得出来，在人间的这几百年，虽清心了好一阵。
　　但如今故地重踏，属于回忆的场景变为现实。

　　“她想回家。”
　　这是长久以来唯一的执念，不仅是回家，更是回到过去。
　　也不仅是她的执念，更是他的。

　　祁清鎏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童封他们的事情。

　　阵权倒戈，兵刃相向。
　　过去的美好浸在血里，美好的回忆成为离开的垫脚石，渐渐的，背恩忘义，渐渐的，天各一方。

　　“祁清鎏，她曾对我说，等到哪天她坚持不下去了，就让我狠狠打她一顿，让她咬着牙往前走。”
　　“她也说过，她绝不后悔这么做。”
　　“她想让那些人看看，她明芷不是只会躲在身后，她也能让我们依靠她，杀出一条回家的路。尽管这条路上鲜血纵横，她也要踏遍饿殍。”

　　“祁清鎏，她的心性坚韧，这不是会被恶念任意侵蚀的心。同时，我也相信她。”
　　如果她真的被侵蚀了，我也甘愿献出我的灵，为她洗涤。

　　童封要照顾简明芷，祁清鎏便退了出来。

　　下了那栋楼，就被白沉拉到一旁。

　　“你们去找通关飞船，找到了什么？”

　　白沉其实不需要问他也知道。蓝钥这个小团子虽说很聒噪，但是它的共感的的确确很有用。

　　但它只是感知了一小会就罢工了，跟白沉说它此时体力不支，需要吃东西。
　　白沉顿时冷静了，他看着这团蓝毛绒绒，坐在高台上，两条细胳膊撑着台面，细腿晃荡着，好不悠闲。
　　刚才小嘴叭叭的向他科普神话故事的团子是谁啊，它体力不支？鬼才信。

　　结果就是在白沉不断的逼问下，蓝钥说了实情。
　　原来他是妖，共感属于妖独有的能力，只是时空隧道不是他们妖族，不仅会被造物主察觉，对自身损害也是极重。
　　所以入乡随俗，他拒绝使用共感，除非他不要命了。

　　白沉把它放在这晾了一会，反正它是妖，有自保的方法，这里的人左右伤不得它。白沉也就安心的去套信息了。

　　祁清鎏心里还想恶刃鬼的事，此时对于白沉的诘问有些烦躁。
　　“有事去问童封，他护着你，肯定会带你通关。别来烦我。”

　　“不能说？”
　　祁清鎏愣住了。

　　“什么不能说？”
　　“飞船里发生的事情啊，如果能说，你现在就会告诉我把我打发走，而不是让我去问童封。”
　　白沉双手抱臂，靠在墙上。

　　周遭荒凉，昨日还欣欣向荣的绿植今早已经枯谢。
　　风裹挟着尘沙，拍打着皲裂的厂墙，穿过毫无遮挡的房屋。

　　风在怒吼，还是哭泣。

　　那残破不堪、累累斑驳的自然，在这静谧的天地之间，泄出它最后的悲鸣。

　　祁清鎏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那张在记忆里若隐若现的面庞，那对眸子里，已经有了新的东西。

　　青山烟蔓草，燎原沙拂塔。

　　“祁清鎏，你总得说，你想象不到在求生本能面前，那些人会做什么事情。”

　　昶日安恒泰，故人颜语异。

　　跪地求饶？还是砍刀向木。
　　千夫所指的过去，让他对于这种人性敏感过了头，以至于对任何人都有着往坏处想的心。

　　“白沉，别说的好像你经历过什么一样，人性，我比你了解。”

　　祁清鎏贴近白沉的耳畔，悄声道：“你有童封护着，这本就会让别人看你不顺眼，所以小心些。”

　　话毕，几乎是瞬间又回到了原先的距离。

　　白沉闻到了一些味道，因为贴近的时间太短，以至于他没有时间过多思考。

　　祁清鎏双手抱胸靠在墙上，他刚才的烦恼被白沉打断了，现在心情还不错。
　　“正好现在无事，你跟我说说刚才兴山的火是怎么回事。”

　　白沉瞥了他一眼，开口道：“ 是人为。有人不希望这批玩家抵达休息区，干脆就放火烧了通关道具。”
　　“研究所已经是废墟一片，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烧什么东西。但是在扑灭大火之后，火源——是一束玫瑰。”

　　据洛陌苛所言，那束玫瑰通体鎏金，花香溢至百米，整个兴山都是那股异香。
　　那是玫瑰庄园的玫瑰。

　　玫瑰庄园的玫瑰经久不谢，且散发异香，是人间不曾有过的品种。
　　休息区多的是玩家为了玫瑰争个头破血流，但玫瑰庄主掌管庄园，不是那么容易就肯赠与玫瑰的。

　　“所以洛陌苛怀疑，是玫瑰庄主插入了副本。但……除了玩家，其他副本主人也可以介入副本吗？”

　　正在思考的祁清鎏听见这句话，回答：“按理说是不可行的，这几百年来休息区成了什么样子也未可知。但副本主人本质也隶属休息区，所以如果没有明令禁止，他们是可以通过玩家渠道抵达其余副本。但是副本中的NPC分不清哪些是玩家哪些是副本主人，没有区分的阻挠，会使他们死亡进入惩罚副本，所以那些人没有必要不会进入休息区。”

　　“玫瑰庄主是休息区极为神秘的人之一，他一旦出现，都戴着一把面具，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几百年前我们前往人界，就连造物主都出现了，唯独他……连面都没露过。”

　　祁清鎏看向白沉，突然停顿，而后道：“现在跟你说这些有点早了，你到了休息区，慢慢的一切都会知道。”

　　白沉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复述这洛陌苛的话。
　　那大火好似一个幌子，洛陌苛他们到了没多久，大火自动熄灭，只留下一束玫瑰，立于灰烬焦土。

　　“所以，”白沉看向祁清鎏，“通关道具，是研究所的尸体，还是研究所的心脏。”

　　“是心脏，但是不是研究所的，而是仿生人的，是那些没有被剜心的仿生人的心脏。”

　　白沉稍加思索，便斩钉截铁道：“所以通关人数同仿生人心脏挂钩？没有被剜心的仿生人一共有228个，只有228个玩家可以通关对吗？”

　　祁清鎏没有回答，白沉转身就走。

　　祁清鎏看着白沉的样子，他确实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
　　只是不知童封会如何做，是让他想起来，还是就这么活着。

　　他对于童封如何抉择不感兴趣，唯一感兴趣的，是时隔千年，他还会再次爱上洛陌苛吗。

　　白沉找到了蓝钥，他还和原先白沉离开的状态一样，有些走神。
　　这个和白沉手一样大的小东西倒是挺悠闲自在。
　　“蓝钥，你一点都不关心副本情况吗？如果我们无法通关，你怎么办？”

　　蓝钥回神，说：“我是个妖，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能不能同你们一起去休息区，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你们无法通关会被传送至惩罚副本，但我不一样，如果我去不了休息区，我身上的道具会自动打开妖界之门将我传送回去。”
　　“我离开妖界，是有要事。现在我误打误撞来了这里，肯定是要想办法查出一些东西的。”

　　此时风沙扬起，大风俱来，白沉抓起蓝钥躲进了旁边的屋子。

　　风沙谢去，一股异香随之而来。

　　如果童封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股异香是什么——那是玫瑰的香气。

　　蓝钥挣扎了一下，没有用。他张嘴想说话，就被白沉用手盖住了头——其实白沉只想遮住嘴，但奈何蓝钥有点小，一个手就把整个头全包住了。

　　蓝钥挣扎的更剧烈了。白沉只好给他露了个眼睛。

　　一人一妖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一点响动。

　　“叮。”
　　“叮。”
　　“叮。”

　　传来三声金属碰撞金属的清脆声音。

　　白沉听见那脚步声逼近，最终停在和他隔了一堵墙的地方。

　　“别躲了，白沉。”

　　白沉依旧没有动。

　　下一瞬，那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把箭就抵在自己的脖颈前，微微一用力就能将喉咙捅穿。
　　那把箭是一支很长的玫瑰，根部长满了刺，玫瑰盛开，异香不断传出。

　　白沉紧贴着身后的墙壁，感受着尖刺抵在喉咙上的尖锐。

　　怀疑被证实，他在幻想之都中见到的人，就是玫瑰庄主。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会因你的回归而翻天覆地。”
　　白沉微眯眼眸，“关于我的过去，你好像知道很多。”

　　庄主没有说话。
　　白沉只能透过面具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泛着深红、如同一潭血水的眼睛。

　　庄主低下头，看见白沉手中的蓝钥，发出一声嗤笑。
　　“篡改过去，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