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救世指南》月色遥

92、清心

　　闻星河在此之前从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毕竟这又不是什么世间无二，起死回生的仙药。

　　清心丹说到底不过是定心绪，防堕妖——

　　若真遇上个自愿抛弃纲常，那该成妖还是要成的。

　　九州类似清心丹效用的亦有，如扶灵阵和镇邪曲。前者大半仙门都会请人布上一个，保养得当的话，供长老弟子们用上个十几年不成问题，唯一的缺点就是极难修习。

　　而且奏曲布阵需要时间，在自个儿宗门还好，真到了危机时刻恐怕没清心那么管用。

　　仙门弟子行走在外，面对邪魔妖煞难免有不敌的时候。以防不时之需，除了伤药外，弟子们都会攒攒备上一颗清心丹。

　　闻星河的身份也注定了很多东西都不需要开口，周围的人就会替他安排好。

　　清心丹是多久前出现的，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让人验过无害后，就随手带在了身上。

　　那些调侃说得没错，自邺城之后，他就潜意识怕再遇到类似于百姓大量伤亡的场面，所以储物戒里装了很多常用丹药。

　　其中伤药消耗占最，后来又多了个清心丹。

　　毕竟现下事故多为邪魔妖煞导致，清心又能防止百姓因为遭遇成妖。

　　闻星河不擅药理，顶多会些常用的医术，简单探个脉，再多的让他来他也不敢。

　　而这些药材全是常用的，连他这个半吊子都能认全。

　　若里面真有个什么不认识的还好，可全识的……

　　那这副宁神静气的方子到底为什么能防堕妖？甚至让劫持百姓的那些人都深信不疑，随身携带着这丹药。

　　他曾想过是不是外人用错误的丹方仿制，毕竟这是在陌生尸骸上搜出来，不是仙门弟子身上的。有不少药阁为防止有心之人盗窃，都会来这样一手偷梁换柱。

　　可那样说不通师叔这一句“与上书药材完全吻合”。

　　或者清心丹里还有什么不能与外人道的东西，能阻止人成妖，而这东西连身为丹药宗师的掌门师叔都没察觉出来。

　　闻星河揉了揉眉心，动作忽然一顿，他这个半吊子都能发现的事，掌门师叔发现不了？剑宗上下那么多医师会毫无所觉？

　　他伸手划过玉符，传讯于掌门师叔，没有得到回音。

　　闻星河望了望天色，已是深更，这几日昼夜不断的商讨理事让他这个人疲惫不堪。

　　衣料摩挲，他起身点了支夜息香，清冽的香气萦绕满室，缓解了倦怠和隐隐的疼痛。

　　闻星河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抬手从玉符里翻找出个名字。

　　那头很快就有了动静，“闻师兄，这么晚了寻我有什么事呀？”

　　声音欢快，毫无倦意，一看就未睡。

　　闻星河语气平淡地开口，“阿瑛，我这次出去有些丹药用完了，你再帮我练几瓶补上。”

　　阿瑛是闻家的人，准确来说他是闻星河的表侄，两人沾亲带故。

　　他与其余醉心剑道的闻家人不同，一心向往医者。对此闻瑛父母颇有微词，几番阻挠想让他废了这个想法，重归剑道。

　　最后还是闻星河出言劝阻，将人拎到丹峰一位长老座下当亲传弟子，好好修丹医百药。

　　待学成后闻瑛本可以在丹峰或另则它地当个长老，却执意入了闻星河峰下，平日就招猫逗狗，帮闻星河练练丹药。

　　旁人不解，他都以一句不愿管事，累得慌给全部堵了回去。

　　闻瑛爽快：“那几种丹药啊？”

　　闻星河念了几个药名，最后道：“……清心丹。”

　　“前面几种我这还有余存，这就给闻师兄送过去。”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半响后闻瑛苦恼道：“清心丹那边还未送过来，可能要劳烦师兄等一天了，我明天去找找。”

　　闻星河皱了皱眉，似随口一问：“这丹药很难吗，连你也练不出？”

　　闻瑛嘀嘀咕咕：“师兄，我这不是没方子吗？也不知道谁创出来的，捂得那么严实。”

　　闻星河笑了声，“以你这脾气，我可不相信你会乖乖放着不去试。”

　　“知我者师兄也。”闻瑛开了句玩笑，接着道：“我是私底下试过了，但无论怎么练都是个安神散。”

　　“哦？你试出什么？”

　　“朱砂，玄石，陆虎遗生……”闻瑛念完后，丧气道：“我寻思应该有几味没试出来，才导致没成清心丹。”

　　一样的药材却练出两种丹药。

　　闻星河眼眸微沉，问：“清心丹是由谁负责的？”

　　闻瑛想了想说：“祝家，剑宗丹药都由他们负责的啊。”

　　祝家，上一任以及这一任剑宗宗主，都出自于祝家。

　　闻星河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宗门师叔知道清心丹有问题，他是故意留下那行字的，为的就是提醒。

　　“闻师兄，闻师兄！发生什么事了吗？”

　　闻星河回过神，“无事，这几日我都留在剑宗，你不必特意去跑一趟，照旧等他们送过来就好。”

　　闻瑛不疑有他，“嗯，那我去帮师兄练剩下的丹药了。”

　　断了传讯，他面色凝重。

　　越想越不对劲，能阻止人成妖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这样遮遮掩掩捂着？

　　闻星河翻手拿出清心丹，和那烧焦了的药粉放在一起，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过了一会儿，他将东西放下垂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理了理混乱的思绪。

　　宗主师叔出手提醒，但未在纸笺上言明原因，他是不是也不知，为何一样地药材却练出两种丹药，所以才会在离去前说不确定……

　　他指间微扣，如果他们没试出来的不是药材呢？

　　马车上，卫长风把药粉递过来时，离荧惑曾忽然靠近，蹙眉道了声“里面有煞”。

　　卫长风说那是在边界沾染的，但若不是呢？

　　闻星河睁开眼，不管如何，现下也没有别的路了。

　　他起身想去禁地，找离世残留的长辈询问。

　　这其实也是仙门不成文的规定，人或早或晚总要走这一遭，有的生性洒脱，走得干干净净。有的遗愿未了，不愿离去，这都是常事。

　　若遇见自家宗门长辈不愿安息怎么办？那自然是关在禁地里，浑浑噩噩地便让阵法慢慢消融，残留神志的问清遗愿，至于消散还是留着看个宗门。

　　只要不出来兴风作浪，没有让人成妖，大家都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自己头上了。

　　可刚一出门，闻星河就犹豫了。所谓的禁地长老可信吗？

　　这些年他挑挑拣拣拉拢了不少仙门世家，剑宗大半掌握在手，但到底年岁浅，许多旧事不得解，也插不进去。

　　如此大的疏漏，要不是这一回，还不知何时能发现异样。

　　那些人编织出了一张网，欲将一切隐瞒。

　　这让他想到了白玉京，也是被如此对待。

　　几个呼吸间，闻星河心里有了决断。行灯浮动，夜风随他穿过回廊，撞上了行色匆匆的卫长风。

　　“这么晚了去做什么？”他问。

　　卫长风看着闻师兄眉心的郁沉，指了指上面，放轻声音道：“白师叔要喝酒，我去给他拿。”

　　闻星河抬眼，白玉京倚靠在檐边，重重月华照在身上，蜿蜒出云川。

　　昼夜积累下的郁沉一扫而空，闻星河笑了笑。

　　“那么晚了，你准备去哪儿拿酒？”他扫了眼道。

　　卫长风：“哦，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先前宴请时剩下的。”

　　闻星河无奈，都说是剩下的怎么能拿过白玉京？他刚想让人去私库，话未出口又改了主意。

　　“偏殿的檀木架里有几坛玉酎，去搬来吧。”

　　卫长风只当他嫌弃宴请的酒不好，应了声去往偏殿。

　　静默了会儿，闻星河仰起脸，“夜风寒冽，若是困倦了就下来，免得躺在上面受凉。”

　　白玉京歪了下头，低声问：“闻星河，你要来吗？”

　　可能离得太远了，他的声音被隔得有些模糊。闻星河一怔，弯着眉眼笑道：“我还有事。”

　　他转身欲走，又停下说了句：“不过这玉酎是我酿的，也算是陪你了。”

　　——

　　遮掩气息来到虞山时，闻星河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他自嘲地想，这叫什么？

　　摒弃教诲他长大的宗门，选择相信了邪魔成的煞。

　　他绕过禁止和执法弟子，沿着幽深的台阶下到地底，在其中弯弯绕绕了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停在最后一层。

　　这儿关押的是煞，不同于禁地里寂静的消磨，这儿的煞因为死前罪大恶极，或死后有意犯下滔天大罪，所以被留在这，每日受诛邪曲凌迟。

　　因为执念未消，自然也解脱不得。

　　层层叠叠的阵法将此地封得密不透风，间隔成一个个互不相扰的囚牢。闻星河不动声色地穿过，快步来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面前。

　　邪魔没抬眼，挠了挠耳朵说：“今儿来早了吧？”

　　闻星河：“是我。”

　　邪魔坐起身，“哟，这不是闻长老吗，稀客呀！”

　　“深更半夜，偷偷潜入。”他笑道：“你这是看不惯来杀我的？”

　　轻飘的调子在周围空空荡荡回响，显得森然怪异。

　　“我是来挟恩图报的。”闻星河沉声道：“你说过，你欠我一条命。”

　　邪魔收起调笑，懒洋洋开口：“说说吧，闻星河，你想让我做什么？”

　　闻星河俯身，“帮我认这丹药，有没有怪异之处。”

　　邪魔挑了挑眉，“我的救命之恩就这么不值钱？”

　　闻星河：“已是麻烦了。”

　　邪魔烦躁地“啧”了声，“你对谁都这样吗？”

　　闻星河不解，“什么这样？”

　　邪魔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失笑道：“没什么。”

　　他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干脆利落地倒出一颗，仰头吞下。

　　闻星河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连反应都来不及，那药就没了。

　　邪魔支着腿，饶有兴味道：“皱眉做什么，我可是煞。”

　　闻星河垂下手，没说话。

　　“行了行了，知道你闻星河的规矩。”邪魔低头笑骂了声，解释道：“隔着那些东西我不确定，放心，死不了。”

　　“至于你说的怪异之处。”他扣了下瓷瓶，“里面有煞，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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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申明，白玉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文中大部分人的悲剧都是由他间接或一手铸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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