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暿晞

5、 大人

　　跑到马元路口时，叶寄喑就看到秦翎喜欢吃的那家店关门了。
　　“我们今天还是吃肠粉吧。”叶寄喑看着兴高采烈的秦翎，不忍心破坏秦翎的好心情。
　　“为什么？”秦翎停下了脚步，拽着叶寄喑的手仰起头问他。
　　叶寄喑被秦翎的眼睛盯得心里发虚。
　　其实秦翎的眼睛不算大，但眼珠特黑，眼角又微微向下，盯着一个人时总会给那个被盯的人一种“你死定了”的感觉。
　　不过我们叶寄喑同学是什么人？我们叶同学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被毛都没长齐的秦翎吓到吗？会不能在秦翎的注视下......
　　叶寄喑咽了咽口水，喉结也跟着上下滑动。他悄悄地把手伸到背后，把手心里的汗抹到了衣服上。
　　会不能在秦同学的注视下平静地撒个谎......吗？
　　好在叶寄喑还是稳住了。他避开了秦翎的眼睛，看着秦翎越皱越深的眉头，说道：“我今天特别想吃肠粉，而且，”他指了指肠粉店店门上贴的布告“‘五一’期间买肠粉送豆浆，还能添呢。”
　　秦翎半信半疑地松开了紧拽着叶寄喑的手。

　　秦翎怎么能不起疑？在一起生活了八年，他深知叶寄喑只是看起来吊儿郎当十分随性，其实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秦翎觉得叶寄喑有的时候说的不是真话，但自己大多都挑不出错来。
　　只有一件事情他能确定叶寄喑对自己撒了谎，那就是关于叶北忆和他已经快要记不得了的父亲。
　　叶寄喑跟他说他的父母是因为感情不和就离了婚，跟大多数人一样，很平静地分开。
　　可秦翎知道事情不是向叶寄喑说的那样，他的父母根本就没有感情，哪里来的感情不和？
　　小时候秦翎问过叶北忆，为什么他们要和爸爸分开住。
　　叶北忆没有回答秦翎的问题，而是说：“我们以后就和一个阿姨一起住了，好不好？那个阿姨和小翎一样，也姓秦哦。”
　　秦翎还得还没见面时那个阿姨并不喜欢他，每次妈妈让他和阿姨讲电话时，那个阿姨总是在他叫完人好久才不热不冷地回一句“嗯”。后面秦翎和妈妈搬过去之后，阿姨见他和妈妈长得很像，才慢慢对他亲了起来。
　　再后来，秦翎跟着叶寄喑一起生活，就再没见过妈妈和阿姨。他和叶寄喑回过一次外婆家，他听见外婆向他骂个不停。而叶寄喑捂着他的耳朵背对着外婆。叶寄喑的手掌很单薄，再用力也挡不住外婆的声音。也许别的小孩听不懂她骂的是什么意思，但秦翎听得懂，因为在阿姨家住的时候也有人这么骂过，阿姨给他解释过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秦翎从来不觉得他妈妈和那个阿姨在一起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但他也不想听见有人这么说。之后叶寄喑也没再带他去过外婆家。
　　秦翎不认为叶寄喑不知道外婆骂的是什么，要不然他也不会死死地捂住秦翎的耳朵。
　　秦翎知道叶寄喑撒的谎是为他着想，所以也没有拆穿叶寄喑撒的这个语文课本上说的“善意的谎言”。
　　但是他今年已经十三了啊，他已经不是小孩了，可以自己承担不好的事情了。
　　秦翎又抓住了叶寄喑的手，拉着他过了马路。

　　叶寄喑见秦翎不再往那家包米果店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叶寄喑给秦翎点了一份肠粉，便坐着给人发消息。
　　秦翎见叶寄喑只点了一份，纳闷地用筷子捅了捅他，问：“哎？哥，你不吃吗？”
　　叶寄喑用手握住了秦翎做乱的那只手，头也不抬地说:“小孩别闹，我在家吃过了。”
　　“这样啊。”秦翎挠了挠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站了起来，惊得叶寄喑抬头时脖子都“咔”地响了一声。
　　秦翎皱着眉头盯着桌面上的一条缝隙，声音里居然带上了难得的一点委屈：“我早就不是小孩了。”不等叶寄喑回答，秦翎又坐下了，趴在桌子上用手扣着那条缝，说道：“你老是把我当成小孩。”

　　叶寄喑的手还是抓着秦翎。秦翎这个年龄的男生都很爱动，什么足球篮球都不在话下，但秦翎不一样，他从小就喜静，不爱动。叶寄喑觉得自己在秦翎生气的时候能想到这个很神奇。
　　皮肤的冰凉顺着神经传到叶寄喑的大脑。他觉得自己这时该松手，却不知道自己这时除了紧抓着秦翎的手还能做点什么别的来安慰青春期少年敏感而脆弱的心灵。所以叶寄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因为叶寄喑抓的是秦翎的右手，所以等肠粉上来之后，秦翎直接用左手重新抽了一双筷子，开始吃起来。

　　“叶寄喑？”一道女声响起，秦翎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把身上的刺奓了起来。
　　叶寄喑闻声看去，发现这人自己不认识。他尴尬地抬起了另一只手，挥了挥，说道：“嗨。”
　　那个女生看见了两人牵着的手，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这位是？”
　　叶寄喑回答：“我弟弟。”
　　“奥，弟弟啊。”声音很大，让人感觉她好像突然放松了下来。
　　秦翎抬起头瞪了那个女生一眼。
　　她脸红了！秦翎想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非常不爽。就像小熊崽吃着吃着蜂蜜，突然有蚂蚁爬上了蜂蜜罐子的那种感觉。
　　随着秦翎的那一眼，尴尬地气氛以那个女生为圆心，四散开来。
　　那个女生干笑一声没话找话又问：“你们这是在吃早点吗？”
　　秦翎手里拿着的筷子抖了一下，敲了一下现在非常有存在感的盘子。
　　秦翎的这点小动作被叶寄喑尽收眼底。他忍着笑，同时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说在早点店不吃早点能干什么？叶寄喑其实非常不想回答着个非常弱智的问题，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回答了：“是的呢。”
　　“那你怎么不吃啊？”
　　“我吃过了。”
　　“那你弟弟还没吃啊？”
　　不等叶寄喑回答，秦翎便抬起了头：“是的呢，姐姐。”
　　叶寄喑眼里的笑又深了几分。
　　那女生大概是觉得时机成熟了，又将话转向了叶寄喑：“叶同学今天下午有没有......”
　　“没有。”叶寄喑回答得很干脆。
　　那个女生还不死心，用手撑着桌子，垂着眼道：“我闺蜜是你们班的，她说你......”
　　叶寄喑用手指甲弹了弹桌子，盯着秦翎的发旋。他觉得秦翎对待这个女生的反应很好玩，但他同时也察觉到秦翎的情绪好像更加低落了。
　　“不好意思啊，我下午是真的没时间。”叶寄喑见那个女生还不死心，还是说了点重话：“我之前还以为你是我们班的呢。”
　　秦翎听到这话，把刚刚奓起来的刺默默收了起来。

　　等到那个女生走了，秦翎皱着眉头问道：“那谁啊？”同时挣开了手。
　　叶寄喑失望地挑了挑眉。然后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不知道，没见过。”然后欠揍地端起了秦翎的豆浆喝了一口。
　　秦翎翻了个白眼，抢过了杯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起身再打满了一杯。
　　等到秦翎回来坐下后，叶寄喑敲了敲他的手背“哎，以后跟我一起去跑步呗？”
　　秦翎皱了眉，刚想摇头拒绝，就听见叶寄喑补充道：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