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为墨》行行复行行

7、第 7 章

　　“大妈，他们家还有别人吗，比如亲戚朋友来往的？”
　　“有这样的亲戚，谁还敢来往，更别提朋友了。他女儿那么大，一天学都没上过，连同学都没有。哎，多好一姑娘，帮她妈收拾家里，爱笑嘴还甜，可有礼貌了。她家都那样了，偶尔早上能看见她红着眼眶，却从来没看过她抱怨或者当面哭过，她妈也是个好样的，教出这样的姑娘……”大妈说着说着就跑了题，还停不下来。
　　“徐强对家里人态度一直没变过吗，即使妻子女儿，那样了？”薄荷觉得大妈回不来了，打断道。
　　“变？”大妈一改讲那对母女时的温柔赞叹，语气透着厌恶，“他那种人良心被狗吃了，要知道变，他女儿能变成现在这样？这一个月更是变本加厉，要不是我看小姑娘可怜，她早让那挨千刀的爹饿死了。就知道把女儿往家一关，那是一点吃的都没有啊……”
　　“那您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薄荷实在不想听死者的恶行了，这还是一个丈夫和父亲么，他配这么好的家人么。
　　大妈被打断也不恼，“哼，这种人，沾了酒什么都敢干，被打得满头是血的时候也不少，想打死他的应该也不少。”
　　陈子鋆和薄荷对视一眼，后者向大妈道谢，两人走了出来。“去他常喝酒的地方看看。”
　　地府里。
　　“于志扬借碎鬼力量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忘川使问着。
　　“只能查到的确有第三方力量在他身上出现过，具体的……”生死官表情严肃。
　　这股力量作用到于志扬鬼魂上，可他却毫无察觉。这股力量既帮他借了碎鬼力量，又保证了他不被吞噬失去理智。
　　说不上友善，这股神秘力量的突然出现和消失，查无可查，总有种我在明敌在暗的感觉。若不是调取记忆时发现了些许不一样，也许就这么放过去了。
　　于志扬这个纯鬼，心境什么还是干净的，不会说谎，记忆详尽没有缺失，真实可信。
　　“先放放，只要不收手，就会出现马脚。”
　　医院里，莫名看见一个不完整的小女孩灵魂茫然地站着，这个不完整不是指死的很掺，相反周身干干净净，就是脸色很虚弱。
　　现在是白天，一般鬼都不会选择现在出没，这不是经验问题，是本能。所以莫名没办法不注意到她，她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她。
　　莫名装作路过小女孩所在位置，暗暗向女孩展开左手，手心处出现一个黑色旋涡，女孩很无措地被他吸入手中带走，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莫名走进楼梯间，观察附近没人，伸手一划就是一个隔绝的空间，外面的人看不见听不见碰不到的世界一角。
　　然后小女孩被放了出来，感觉她又无力了几分。莫名蹲下身平视她，尽量放缓语气地问，“你身还未死，出来做什么？”
　　“哥……哥，我，我迷路了。”她好像有点怕生，或者是怕这股力量，断断续续地说。虽然是陌生人，但眼前人散发着的安全感还是让小女孩决定相信。
　　“你是刚送来的？”莫名看她轻轻点头后说，“哥哥带你回去吧。你告诉哥哥叫什么名字，几岁，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入院。”
　　说着这些的时候，莫名明显感觉到附近还有一个鬼，起身刚想查看，就听见女孩说，“徐笛儿，十岁，今儿早来的，”她语气一顿，“为……为什么来的，我不知道。”
　　莫名也没有感到奇怪，如果是重病或者意外，这么小的孩子也的确理解不了。
　　也不在理会还有一个鬼的事，估计是刚死，变成鬼还很茫然，一个没控制住就飘出来了，相比之下，还是把孩子灵魂送回去，这一小会儿，变成真死就不好了。
　　莫名闭上眼，查看入院登记簿，睁开眼的同时手一挥，女孩就消失了。
　　按理说，人类痴呆的同时体内魂魄不全，可是灵魂一般也是在身体附近游荡，像这样灵魂找不到本体的很少。
　　莫名思索的时候，没看到女孩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没有他绝对的力量，却有着通透的五感，闻着一丝淡淡的熟悉的烧焦味，她便寻了出来。
　　原本是她不喜欢的味道，因为这样就意味着饭糊了，或者别的什么坏了，母亲就要挨打了。
　　可是最近一年，她已经依赖上这个令人安心的，意味着守护的味道。
　　那个鬼也随着远去，莫名没有去管，这是医院，每天都有新鬼产生，要不是看女孩是未死之魂，他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管。出手便有风险，他不能暴露身份。
　　莫名边往办公室走，边在心里打算，下了班要去看看，他已经记下了房间。
　　那间房间没有医疗设备，是医院特意留出来的几间社会福利安置间之一。因为这种房间的存在，医院不知被送了多少锦旗，医者仁心的大字。
　　晚些时候，徐笛儿的房间里，苏黎坐在边上的椅子，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莫名正把女孩的手放进被子，虽说天气日渐转热，可医院就是一个一年四季都冷飕飕的存在。
　　门没关，此时陈子鋆大大咧咧走进屋子，看见他们也是一愣，随即压低声音对莫名说，“好巧，就你们俩？”
　　莫名笑笑解释道，“夜间的志愿者吃饭去了，正好我们俩闲着，过来看一会儿。陈警官有事？”
　　“没有没有，就是这小女孩是我手里案子的家属，顺便来看看。”陈子鋆看了看苏黎，表现出心疼，“要不你们先走吧，我看会儿，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你看苏医生累的。”
　　苏黎随即睁眼，看着他笑笑，“不用了。”
　　“哎呀，和我客气什么，快去休息吧，医生没有良好的状态，你让病人们怎么办啊。”边说边扶着苏黎起来，后者明显对前者的热情很不适应，表情不自然，暗暗抽出胳膊。
　　“那好吧，麻烦陈警官了。”莫名走过来，扶着苏黎的胳膊，这一回后者没有什么反应。
　　“没事没事，你们好好休息啊。”陈子鋆很关心地说。
　　苏黎和莫名走出房间时对视了一眼，淡淡一笑映在彼此眼中。这个送客太明显了。
　　两个人下了楼，坐在莫名的车里，车子却没有启动。
　　苏黎伸手在眼前挥过，一个清晰的影像出现，俨然是徐笛儿屋子里的情形。陈子鋆关上门，拉了窗帘，又设了结界。然而对于一个力量在他之上的人来说，悄悄探进去也不算什么。
　　而这辆车子的避光效果特别好，别人在外面也看不到车里的情况。
　　房间里，陈子鋆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徐笛儿，温和的语气，“出来吧。”
　　陈子鋆毕竟是个人类，不能什么鬼都能看见，不然会受影响的，他需要和鬼建立一种联系。例如现在的邀请。
　　应声的，一抹不完整的魂魄缓缓出现在他对面，紧挨着床上渐渐闭上眼睛的女孩儿，赫然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别害怕，哥哥是警察，你看哥哥像坏人吗？”陈子鋆尽量表现亲和，他只要一想到徐笛儿经受的事，就忍不住心疼她。
　　徐笛儿轻轻摇了摇头，陈子鋆露出笑容，“哥哥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尽量回答就行。”他看着徐笛儿缓缓点头，继续说，“你知道你爸爸有什么仇人吗?”
　　徐笛儿思考了一下，斟酌着说，“偶尔会有要酒账的，来我们家。除此之外，我也没见过，他和别人来往。”
　　这答案并不出乎陈子鋆的意料，“你爸爸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徐笛儿明显一僵，“在屋子里，因为我不能离开自己。”这话听着奇怪，但陈子鋆明白。
　　这种情况下，躯体对灵魂是种束缚，灵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躯体周围发生的事，既不能离开又无能为力。
　　“那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看到什么景象？”
　　徐笛儿垂着眼眸，“……没有。”
　　“虽然这么说你会很难过，”陈子鋆始终盯着她，徐笛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对你妈妈的死有什么看法？”
　　徐笛儿眼神飘忽不定，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说道，“这对妈妈是种解脱，她可以重新投胎，开始新的生活了。”
　　“你认为你妈妈的死，是谁的错？”
　　陈子鋆每一个问题看起来都毫无关联，连激起对方的感情都不一样，却步步紧逼。他看着徐笛儿的表情，手一挥，结界消失，“我知道了。”
　　恰巧下一秒，志愿者踏进屋子。
　　“虽然有心瞒着，但还是太嫩了。”莫名把影像抹去，启动车子，“要下通知吗？”
　　“暂时不用。”苏黎嘴角扬起，有种看戏的期待。
　　特别安全局里，被安排查了几十号人生平交集的曲哲，揉着眉头幽幽飘出来，“老大，一个有趣的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
　　屋子里其他翻着资料的都竖着耳朵听，陈子鋆侧过头。
　　“那边没有徐笛儿母亲的录入记录。”
　　薄荷从桌子上跳下来，“她还在人间？”
　　“很有可能。”
　　陈子鋆倒吸一口气，晃着手指，“你小子行啊。”
　　“老大，你也不看我查了多久。”硬生生被加了一个班，连经常去的酒坊老板的财政都查，曲哲语气带着幽怨。
　　陈子鋆尴尬地拍了拍曲哲的肩膀，“能者多劳嘛，给你记账上。”作为一只鬼，谁也不会和香火过不去。曲哲立刻笑嘻嘻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古月笑看这个活宝，对陈子鋆问道，“你觉得她母亲和这件事有关？”
　　薄荷习惯性地把门牙支出来说道，“不能吧，她可是连家暴都不敢反抗。”
　　陈子鋆收起表情，“那是作为一个女人，可以任打任骂，在心里还是畏惧依赖丈夫。但身为一个母亲，看着唯一的女儿因别人的缘故变成这样，那就是仇恨了。”
　　“这样动机和能力都有了。”曲哲认真地分析。
　　“可一个没文化、没背景、没特殊能力的女鬼，有可能做出那样的符文吗？”薄荷还是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