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第 60 章 ...
-
生死官走进忘川使的卧房,与后者对坐在圆桌旁,忘川使背对着纸窗,半窗大小的幻境在那里演绎。
生死官看着他,话里却是关于幻境,“墨主大人还真是坚强。”
“大人有事?”
明明是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在上面陪着心上人,一个在下面对着幻境练听力,和那两个真是绝配。
“作为……同事,本官还是要说一句,这个世界上没有无坚不摧的人,只是有些人的伤口,藏得比较深。”
手指轻叩桌面,起身出门,趁他还没有说出恭送大人之类的话,自行离开比较好。虽然知道忘川使并不会这样做。
早就知道苏黎莫名没有别的亲人,可以托付办理后事的人,除了彼此就应该是安全局几人,更何况作为师父,陈子鋆和古月也想做最后一点事。
这也是目前唯一还有心力去做的事。
操办起来才发现,手边没有合适的照片,甚至连张合影都没有。
前几日,莫名给她备用钥匙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了这种可能,但他什么也没说。
古月知道今日要来,难得一天滴酒未沾,身上却是散不尽的酒气,她第一次这么厌恶自己的千杯不醉。
陈子鋆皱眉看着这个状态下的她,眼底全是担心,想说点什么,可感同身受就知道,每一句话都是多余。
古月从来没想过第一次来莫名家里,是这种情况。
想着眼眶又红了,深吸一口气,旋转钥匙。
房间里是想象中的干净和冰冷,许多家具都披上了白布挡灰。
陈子鋆站在客厅,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视野苍白,耳边安静。
深吸一口气,“莫名的房间。”
古月一步步走着,门那边曾经有一个人生活过,她想了解,却又怕并无痕迹,就像医院里那间办公室,没有几件个人物品,就好像换了谁都可以在那里工作。
是预知一切才收拾妥当,还是生活习惯就是如此,她好怕是后一种可能性,意味着没有人需要留下一星半点念想,每一次离开都准备好回不来。
明明是那么精致喜爱生活的人,实际上没有一点烟火气,对人间毫无挂念。
打开门,不像其他地方,虽然也是收拾规整,但白布整齐叠放在床头柜一角,并未铺开。
屋内少有能彰显主人性格爱好的装饰,床上格子花纹的四件套摆放得像酒店一样,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夹着书签的书,床尾搭着一件莫名之前穿过的外套,像临出门改了主意放回,却没有心情挂上,窗台上摆着两盆绿植,四五天没有浇水依旧鲜艳精神,柜子里衣服全是这个时节的,摆放有序,角落里一把吉他,她从来不知道那个人会弹。
古月背靠墙壁缓缓蹲下去,抱紧手里的衣服,这可能是他离开这间屋子前最后碰过的东西。
她应该嚎啕大哭的,可是却喊不出来,只有眼泪像水龙头一样关不上。
能想像莫名每天生活的样子,揣摩他的心情,没有生人的气息如潮水般涌向她。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陈子鋆没有好到哪儿去,说完那句话几乎是躲进苏黎的卧室。从进来就觉得喘不过气,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
坐在苏黎的床上,手搭在床边用力,想掀起平坦几乎没有褶皱的白布,看看强迫症本人会不会出现怼他。
这种行为真的很幼稚,他不屑做,可是如果能实现,该多好。
陈子鋆想不到苏黎能有什么挂念执着,哪怕怨灵,哪怕一丝鬼魄借尸还魂,只要他能做到,他就敢护着。
地府人间那么多听话有能力的人才,就算安全局闹翻了天,也有人替补,谁人都可做,缺他一个不少,陈子鋆却只认识一个苏黎。
可是,满眼的白色都在宣告当事人的义无反顾。
手终究还是松开了,掀开柜子的白布,打开抽屉,装糖的盒子,一些小零食,充电设备,零碎的物品装在一个个空间里,不凌乱不重要,却一点一滴渗透在生活的小节奏里。
一点也不需要别人来收拾什么,真是符合他不爱麻烦人的性格。
最后一层只有一个崭新的手表盒,什么字都没留,但陈子鋆有种感觉,是给他的。
里面有一张折起的纸和一块手表,指针已经校对过,与现在的时间相同,表带大小很适合他的手腕。
深呼吸,展开纸张。
手写的一行字,你知道吊桥效应么。落款处有个“三”字。
陈子鋆虽然不是心理学专业的,但审讯和搭讪套话需要了解一点人的心理特点,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实验。
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那么他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才产生的生理反应,故而以为自己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一遍遍重复看这几个字,简单几个横竖像是蛊惑人心的密码。
手无力垂下,苦涩感传到心尖,脑子不受控制地思考,几个月相处的一言一行像走马灯在眼前闪过。
他想他明白苏黎的意思,但不代表同意将过去种种一笔勾销。
不知过了多久,陈子鋆抬起手,白纸重新映入眼帘,按折痕叠好放进衣服口袋。
走进浴室,拧开冷水的开关,一捧捧凉水泼向脸颊。他没有泪水,只是需要清醒,脱离过分沉浸的心情,他还不能倒下,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能白白牺牲,也只有他还维持着常态,古月才能肆无忌惮发泄情绪。
镜子里的人发丝还挂着水,动作一顿,照片……
来不及擦脸,随意在衣服上抹了抹手上的水,挨个角落翻找,无果,开门去了两人书房,电脑、笔记、签字笔、书籍……
暗暗咬牙,冲出书房,却看见古月站在莫名房门前,手里捏着刚从外套里拿出特制的带有重量的金属笔,眼睛依旧红肿,目光却不似前几日求醉的样子,依旧痛苦,多了不顾一切的坚定和疯狂。
对视的一瞬间,陈子鋆就什么都明白了,其他话咽到肚子里。
家里也是一张照片都没有,虽然也没抱太大希望。
最后墓碑上的照片是两个人医院排班处的证件照,唯一能想起来的东西。
苦寒终消,天意渐晴,窗外的风微微停滞,仿若休息般安静后,又继续吹动行人的衣摆,没有证据可以真切表明风的变化,除了身在风中的人们。
地府四处查缺漏,想找到这股势力的蛛丝马迹。
忙活了一天,可以回府的时候,主笔使走得最快,持帐使想和他聊聊都没逮到人。
面具下的忘川使没什么表情,揉了揉手腕起身,往自己的府衙走。
鬼魂不是人类,地府不是人间。不需要端茶倒水,也不用打扫。人手,随时调遣随时可用。因而他提出要求,偌大的宅子,只有他一个人。
独自进了府门,开始闪现,前厅、连廊、卧房。
房内有一人坐在桌旁,喝着茶水。
“卧房议事是什么古老传统吗?”
“还有谁?”主笔使多机敏一人,一句半抱怨半玩笑的话顿时听出话外音。
“没正事,我休息了。”
主笔使也不纠结这个话题,开口道,“左七收养了个女儿你知道吧。”
“略有耳闻。”
“失踪一个月了。”
“地府也查不到消息?”
“只言片语,不容乐观。”说着,主笔使手一挥,一张纸出现在桌面上。
忘川使细细读来,面具下表情严肃,“查实,亲自走一趟。”
“明暗?”
“暗。”
“这可意味着没有后援。”
“要是你我二人都处理不好,再多人也只是填坑。”
主笔使深觉有道理,也就不多说,起身道,“明日见。”
人间。
古月服饰妆容一如之前精致,对安全局内每一位鞠躬致歉,那样骄傲挺立的身姿,竟有种让人受不起的感觉。
薄荷想扶起人,被陈子鋆眼神制止了,赵柯合上手边的文件。
直起身,眼睛直视每一个同伴,“这段时间让大家担心了,谢谢各位替我承担的,我现在回来了。”
薄荷第一个张开双臂抱了上去,回来就好。
回归工作的第一天,古月在陈子鋆的办公室待了许久。
赵柯想送文件进去交接工作,被薄荷拦下。
“在谈那件事?”此情此景,任谁心里能猜到一二。
薄荷没有否认,“没有结果,事是过不去的。”
多事之秋,连梦都变得复杂。梦里的人肩背挺拔,倒吊人脚踝处的鲜血,顺着荆棘藤条滴落,流经之处亦是生机。
最近古月出现场都极其迅速,识时务缴械投降就完整带走,自以为是的就打到没有反抗能力,这回换薄荷做起了苦口婆心劝人的角色。
“领导,月姐她……”薄荷表情凝重,眼神十分担忧,手上沾着鲜血,别人的。
陈子鋆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她就是没耐心。”
薄荷看着刚从审讯室走出来的古月咽了咽口水,不知觉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她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即使看不见门那边,也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房间的墙上夹着各种各样的纸质资料和照片,之间用红线连接。
陈子鋆虽然近来偶尔也会关门,但是屋内和往常并无两样。
此外,古月的办公桌边上还新添了个崭新的咖啡研磨机。
以往工作劳累的时候会拿红酒犒劳自己,转身投入下一轮繁忙,前几日在酒精里泡得暂时恶心,她便开始用起人类的方法提神,每天喝多少心里都有限度。
按理说只要不耽误工作,其他时候做点小事,完全可以,安全局从来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地方。
薄荷在心里告诉自己,月姐只是太忙了。依旧会按时睡觉吃饭,只是忙到没有时间对无关紧要的事情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