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为墨》行行复行行

16、第 16 章

　　小小的手掌里捧着一只死去的翠色小鸟，小巧漂亮，毛色干净，样子完整安详。他知道这种鸟，普通的家雀而已，大概是误打误撞逃出来，却没有生存下来的本领。
　　他一开始以为又是一个悲天悯人同情心泛滥的孩子，往男孩脸上望去，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泪水，甚至眼神里没有悲痛难过。
　　如果男孩以为鸟儿只是睡着了，身边就不会出现一个玩具铲子和新挖的小坑，如果男孩知道它死了，就不应该这么平静，温柔地抚摸着它，顺着毛。
　　他环顾周围，没有监护人，蹲了下来，“小弟弟，你在干嘛呢？”
　　他的善于交际不分年龄和性别，只要他想，就可以对待不同的人展现不同的气场。
　　小男孩抬起头，不常见阳光的白皙脸庞，大而有神的清澈眼睛，看起来就是乖巧的孩子。“我想让它，不再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你觉得它在地下，就不会孤零零的？”
　　“我看大人们总是挖个坑，把死了的人放进去，说这样他就可以去找自己的家人了。”幼嫩的声音讲述着不属于他的世界的残酷。
　　他审度着词语问道，“你是从那里知道这些的？”
　　“电视上啊。”
　　他一愣，暗笑自己傻，现代的火化已经很普及了，这种老式的入葬估计只能在电视上看到了。
　　“叔叔，我把它放进去，它是不是就可以找到家人了？”眼中有着无法忽视的光亮，是期待和希翼。
　　他伸手抚了抚孩子的脑袋，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埋小鸟，然后送回了家，知道两家是邻居，知道了男孩叫晓光。
　　晓光的父母都是勤快的人，经营着一家小超市，因为商品齐全，日期、质量、价格都不错，为人又善良热情，从来没和人红过脸，在这一带都有好评，生意还算兴隆。
　　是挺幸福的一家三口，唯一有点问题的就是晓光隔三差五就会去趟医院，不过也都是小病。
　　两口子以为是因为不足月，导致的先天体弱，等大点就会好了。而陈子鋆知道晓光这不是体弱，而是阳气弱。
　　他不止一回撞见晓光身边有不怀好意的鬼气，他的情况有点像苏黎和莫名，不过又不一样，他们俩个人凭借自身的成年正气，并且一直都在对方身边，不那么好下手。
　　陈子鋆暗里帮晓光打散过几次鬼气，之后将自己的气息留在晓光身上，虽然起不到保护作用，但震慑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他以为他能护着晓光长大。
　　可是就在他晚回家夜里，晓光……
　　“敢在墨主家附近，把我们护着的人带走，还这么残忍地杀害，简直就是挑衅啊。”薄荷把口供记录啪的拍在长会议桌上，有些咬牙切齿。
　　陈子鋆面色冷峻地坐在椅子上，整个安全局的气氛都不算好。
　　“偏偏那么巧，你这一段时间都按时回家，只有昨天晚了，薄荷也是……”古月翻着档案页，意味深长地说。
　　调过监控，发现晓光是在他没回家之后一个小时左右出现异样，当时算是下班回家买菜的一个小高峰，父母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顾及到男孩，因为他一直都很乖，不让人操心。
　　然而在门口玩的男孩，突然变得动作迟疑神情呆滞，一步一步离开小区，直到彻底消失在监控范围，看路线和方向是往郊区。
　　要么是被人贴符下咒，要么就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如果陈子鋆或者薄荷按照以往正常回家，是不是能感受到这股力量，是不是就能拦下这场悲剧，是不是晓光就不会死。
　　陈子鋆自然想得明白，事情是过于巧合，但遇见苏黎他们是自己选的，出事的时候，他们刚接上薄荷，这也是前几分钟刚说好的。一系列的不可控因素太多，如果这一切都是被算好的，那得是多么缜密多么深远的一个局啊。
　　“以前很多次我们都怀疑过苏医生和莫医生，但事实证明他们是无辜的，这一次我只相信证据。”薄荷看向领导，语气和眼神里有着坚定。
　　陈子鋆和薄荷一样对凶手咬牙切齿，同时也出现在这场巧合中，他的选择能决定很多事情的走向。
　　除了有关安全局，他很久没看见薄荷这么坚信一件事，这么相信两个人。薄荷虽是食草动物，但他早就没了那份过分泛滥的单纯善良，存着对周遭一切的警惕和怀疑，这种刺固然会导致疏远和伤害，但同时也无数次救了他。
　　他不知道，薄荷为什么会对几面之缘的人展现出维护，如果只是信任，带回来审讯，没问题也不会怎样，这样的表态就是不允许任何不必要的伤害出现。
　　所有人都看着陈子鋆思考，等着他表态，片刻的寂静后，“先请过来了解情况。”他决定理性地按照程序来。
　　“领导……”薄荷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选，挣扎半天，最终把握紧的拳头松开，转身离开。一种不好的直觉萦绕心头。
　　古月也不跟他客气，“谁去？”
　　苏黎这边的生活继续按部就班，今天唯一不大一样的是，在医院走廊里的拐角被人撞了一下。撞他的是一个二十几岁年轻的小姑娘，手里拿了几袋东西，受到惊吓后，东西没拎住掉了一地。
　　苏黎说着对不起，蹲下帮忙捡东西，姑娘急忙回应道：“不，是我走路太急，没注意到拐角有人，对不起啊。”
　　东西都捡起来了，可是袋子却漏了，姑娘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东西多还零碎，没有袋子，凭她一个人根本拿不上去。
　　苏黎看出来，笑着说，“你要去哪，我陪你过去吧。”
　　姑娘眼睛一亮，看向苏黎，这一细看，她发现这个人眉清目秀，意外的俊朗温柔，“真是万分感谢。”
　　姑娘名叫程青青，是来看望前不久住院的父亲，她每个周末都会准时来。今天因为路上堵车，晚了一小会儿，怕父亲着急，因此着急忙慌地撞了人。
　　“幸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谢谢。”
　　程青青把东西放到床头柜子里，对父亲讲了一遍经过，又一次对苏黎表示感谢。
　　她的父亲程文也表达了对苏黎的感激。看得出来，这一家都是和善有涵养的人。
　　苏黎笑笑，“这只是举手之劳，”然后从白大褂里取出自己的名片递给程青青，“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叔叔在医院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程青青有些喜悦地接过来，“谢谢你，苏医生。”
　　“没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好，苏医生再见。”“苏医生慢走。”
　　当苏黎把门关上后，程文点头道，“医者仁心。”闻言，程青青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嘴角微微扬起。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片，简约的白色，上面只有三行字：山海城医院，心理医生：苏黎，和他的手机号。
　　刚到下午五点半，陈子鋆就出现在苏黎的办公室里。此时苏黎和莫名整理完资料，正准备休息一下换衣服。
　　桌子上有新打开的糕点杂盒，像是附近开的德莱蛋糕房做的。苏黎拿起一块小酥饼举到莫名嘴边，后者很自然地偏头吃掉，似乎嘴唇还碰到了某人的手指尖。
　　“你也尝尝，味道不错。”苏黎把东西往那边推了推，示意陈子鋆。陈子鋆依旧吊儿郎当的样儿，毫不客气拿了块小蛋糕。
　　“不知道陈警官连晚餐时间都等不了地来找我们，是为了什么？不会是想请我们吃饭吧。”苏黎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块酥饼问着，陈子鋆的动作有一刻的停顿，看了眼手里的食物道，“帮我个忙，事后我请客。”
　　“哈，开个玩笑，今天我们必须回家吃饭，就不让陈警官破费了。”苏黎起身换衣服，把莫名的也递了过去。
　　安全局里，本来白班的应该下班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都自觉加了一个小时的班。陈子鋆进来看见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就牙痒痒，平时不见他们这么积极敬业，现在来劲头了。
　　空间里交叉的视线都是在暗暗观察来人，看看案件的嫌疑人，看看最近出现率极高的两个传闻中人物的真面目，自动忽略领导的脸色。
　　苏黎和莫名虽说是线人，但第一次进入这里。上一次接薄荷，也仅仅在安全局楼外稍作停留，连车都没下。
　　两个人跟着陈子鋆一路往里，察觉到不同方向的视线，假装没看到，很自然地继续走。
　　紫嫣默默走到古月身边，“古月姐，这么温和的人，会杀人吗？”其实这也是一部分人的心理。
　　怎么形容他们俩给人的感觉呢，就像在街上看到一群人倒在地上，呻吟流血不止，只有他们俩完好地站在其中，人们都会觉得两个人是在自保，不会是主动闹事的一方。
　　古月把视线移到手中的资料道，“人不可貌相。”
　　薄荷中午拿着一份文件，叩门进入陈子鋆办公室。没有几句话的时间就出来了，看薄荷的神情，没有生气，没有别扭，没有争吵，只是平常办案的态度和举止，这让有些担心薄荷感情用事接受不了可能的事实真相的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之后从陈子鋆下午出去，薄荷就没有出现过，一直到现在。可能是不想看见什么吧，众人很心领神会地没有找他。
　　陈子鋆路过办公室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带到了审讯室。直到两边坐定，陈子鋆也没有在两个人脸上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赵柯几人进入隔壁可以观察审讯室的房间里，发现薄荷已经站在那里了，像一个雕像没什么表情，一动不动静静盯着单面玻璃。看得出来他有多在乎这次审讯。赵柯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点着头。
　　两个人像是在办公室里那样坐着，苏黎大致打量了屋子几眼。
　　审讯室里，陈子鋆一人对着两个人：“别介意，流程需要。”
　　莫名笑了笑，“没事，理解。”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陈子鋆手里拿着笔和本，笔没有拿下盖子，本没有打开，“二十五号当天，也就是我们四个一起吃饭那天，你们两人的行程，请详细地说一下。”
　　“二十五号，”莫名低垂下眼睑，看起来像是回忆，略微顿了顿道，“上午在医院里工作。因为需要整理的病例资料不是很多，所以下午请了假，去商场添置衣物，然后遇见警官你。再然后就是开车来这里接薄荷，一直到吃过晚饭，我们都待在家里，直到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