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为墨》行行复行行

103、第 103 章

　　四明倒不意外。招兵买马的时候就料到了，从地府叛离，重兵把守，若无内应怎么逃得出来。
　　风蚀效忠的从来都不是他，愿意接受风险，图的不过是风蚀的一点利用价值。
　　四明是疯子，做的事更疯，为他人养虎，伤了自己的势力。风蚀这一叛逃还带走了暗地里渗透收买的人马。
　　得亏管芷萌有手段，安抚住躁动的人手，将四明带回洞内休养，并将消息透露给齐云。
　　“好玩吗？”语气冷冷。他知道这个徒弟喜欢把各样才能性格不一的人放在一处碰撞反应，算着谁会做出何种事来，放任纵容，只为验证他玩弄人心的手段。
　　四明真诚咧嘴，笑意不减。
　　无名之火袭上心头，齐云示意一旁照料的管芷萌，“帮我踹两脚，看他能不能算到这一下。”
　　管芷萌也不隐着两人私下联系的事实了，毫不客气地冲他翻白眼，“你性命无忧，我还要命呢。”
　　师徒间的把戏罢了。
　　“你我联手端掉他的位置，你做老大，怕他不成？”
　　如此大大咧咧当人面策划谋朝篡位。
　　“当手下自由，还不用做靶子背锅。”管芷萌毫不隐晦。
　　齐云遗憾地看了眼卧床不起的靶子，“也是，我们这样的人受不来苦。”转眼又道，“要不让他做光杆司令，你来我这当同事，上面有许多背锅的。”
　　生死官听了都想裁员的程度。
　　合谋不成开始挖墙脚。
　　温暖潮湿的毛巾朝着脸袭来，被稳稳接住，管芷萌往外走，“少说两句，姑奶奶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你再气出好歹，想欠我条命？”
　　齐云在背后道，“姑奶奶辛苦了，记得找个温柔乡安慰自己，顺带保护好。”
　　管芷萌心念一动，倒是提醒她了。
　　齐云不觉得对手会对八竿子打不着的下属的相好动手，劳累几日没合眼，在程青青那能松懈紧绷的神经，好好休息一番。
　　病人一直保持着乖巧的笑，不论齐云的话如何离谱都不曾变化。在那样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近，毛巾啪得盖在脸上，细细擦拭。
　　四明的眼睛水润明亮，目光随着他，安静半晌开口，“师父生气了？”
　　仿佛咬准了他的脾性，只是冲他笑，搂着人的脖子亲了一口，不管当事人何种反应，身子乏得很又往下躺。
　　强有力的支撑，扶着他一点点行动，四明看着齐云假装板着脸手上温柔细致，忍不住笑出声来。
　　齐云美目瞪圆拍他胳膊，“笑什么？”
　　四明毫不担忧，颇有底气，“徒儿记得师父说过，狠心也是一种保护。对自己人越狠，外人越说不了什么。”
　　“胡说什么，”齐云面子挂不住，寻了别的错处训他，“为师教的话，你仅仅记住，一点也没用在行动上。”
　　“是徒儿的过错，脑子笨得很，需师父多说几遍才能领悟，可得辛苦师父多上心。没有聪明师父，傻瓜徒儿可怎么办呐？”
　　齐云绷不住上扬的嘴角，给了四明今儿第一个好脸色。
　　没有很生气的原因是，虽然小孩玩火烧伤了自己，但伤了身子的人也不能站在他身前，那些人就不会把势微的他当做眼中钉。无论结果如何，四明都能被保全。至于犯下的杀孽罪责，如何审判报应都是后话了。
　　四明想的却是趁伤多留齐云一些时候。
　　……
　　线人报警，祭祀活人。
　　既是执行任务，没理由带着他人。
　　齐云行至此地已近黄昏，祭台上是符咒法器和人质，周边飘荡着鬼魂。
　　踏入空地一步，乌云遮日白昼昏暗，作物疯长盘根错节连成一片，一丝光亮透不进这方天地。
　　专属于地府幽亮的火苗悬在空中，随着微弱风丝起伏。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大队人马从茂密林子走出，宽大的帽袍消失，竟有熟人。
　　目光带过周边，虽是地府装扮，但大都面孔陌生，想来这种场面能带来的都是心腹，不放心外人唯恐通风报信功亏一篑。也是，若行事不够谨慎，数万年来如何藏头缩尾行得苟且之事。
　　齐云心里暗嘲，面上毫不掩饰。
　　三长老看在眼里，怒火中烧，冷哼一声，“你已是瓮中捉鳖，狂妄自大甚么，等下叫你生不如死还笑不笑得出。”
　　“打完不就知道了。”
　　大长老拦下欲动手的三长老，气息沉稳，“该称你忘川使，还是，齐云。”
　　齐云笑容更甚，鼓起掌来，在封闭的空间回荡，声音刺耳又嚣张，“证据呢？”
　　挨多次打，吃这许多亏，再迟钝也能发觉忘川使和齐云的相似之处，可就是抓不着证据。齐云是瞎子，尽天下法器、咒语、媒介都治不好的那种，忘川使不是。齐云的法术乃自己修炼，后者的力量源于忘川，二者狠厉程度截然不同，近日行事才有点过去的痕迹。齐云常以素缎遮目，少有人见过他完整模样。若说忘川剑认主，前有琅琊也能挥起。
　　条条都对不上，可他们就是知道是同一个人。
　　长老一派暗地里搜查多年余党，独独找不到齐云和四明两人。
　　四明沉寂蛰伏多年，一朝势起不可收拾。作为祸乱人间的疯子，从不手软忌惮，挂心的只有他那个下落不明的师父。不知何时确定齐云已逝，忙活一世只为再见。
　　风蚀带来消息时，他们都觉得四明疯得无可救药，没想到四明也足够狠毒。不能置否，承其思路，大长老一行人也借力不少，风蚀挂着他的名号才能做了更多的事，反正四明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得知四明天天围着一个人转，他们更坚定了行事，相信真的能复活。
　　风蚀他们都是证人，可绝上不了公堂，跟着四明恶行在手恶名在外。若说一开始就是派过去的卧底，只会让人怀疑长老做派，纵容属下行恶，更何况之前还有助其逃离地府的勾结，可伤了不少鬼差。若说是后来投诚，罪责无数自是容不下，若上公堂魂飞魄灭也不为过。
　　大长老不止一次暗骂四明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虽然不能当众审判齐云，但能亲手将他挫骨扬灰永世不存，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长老们也在等四明重伤的时机，疯子不能用常理衡量，能不对上自然是好的。为了防止事后被咬一口，那边的天罗地网也准备妥当，派了熟悉他的人动手。
　　这都是后话，此刻眼前的人依旧碍眼。
　　齐云的神情仿佛在说，所以，知道了又能如何。
　　他太知道痛处该怎么扎，大长老恨得牙痒，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浑身是血站不起来一滩肉泥，试试骨头硬还是嘴硬。
　　“别废话了。”兴奋得牙齿轻微颤栗，手一挥多个人影闪到齐云面前。
　　想象中拳肉撞击骨骼碎裂声，四散飞出的却不是齐云的四肢，落地的震动砸在耳膜上。
　　“怎么……”长老二人不可置信瞪着眼睛，不自觉后退几步，话都说不完整。
　　“一起上，不道德。”陈子鋆晃了晃手指，一脸不赞同。
　　五人一字排开，手中各持武器。
　　赵柯曲哲留在安全局保护职工和法器，生死官持帐使镇守地府保证不会有一人离开。
　　古月原本纠结留在山内保护族人还是参战，洪泽希望她可以亲手报仇，这里由他和长老们主持大局，有老练的长辈年轻的力量，堂堂狐族绝不是花架子，全员回族人人可战，让她不必挂怀，记得帮他多揍两拳。
　　古月在洪泽的注视下携着月色离开，他成为族长多年勤谨改革，就是等待有朝一日，可以不伤害他族也不担心侵犯，不成为负担而是牢不可破的高墙。
　　忘川剑划破空气，剑啸长鸣直至地面。
　　除了薄荷四人身形一动，成为前世的自己，他们要为自己而战。大有一副不装了摊牌的气势，同时也在无声宣告，这场战斗只有一方能活下来。
　　陈子鋆伸出手指勾下齐云遮目的素缎，缠绕束起的墨发，黑白相间刚柔并济。
　　古月唇边一抹冷笑，“老家伙，取我性命，需拿命偿。”
　　齐云提剑而上，金属与棍碰撞发出尖利的声音。
　　大长老倒是了解忘川剑，一般的硬度无法与之匹敌。几人名声在外，使用的兵器和招数只要想就能知道，长老和护法相比之下，就隐秘得多。
　　但只要出手就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有人帮着探听。
　　长老内功深厚，能近距离将人震开，近身不能恋战。
　　齐云用剑留出空挡引得长棍去攻，单脚点地，大长老收势不及挨上一脚倒退几步。齐云借力后空翻，落地挥剑斩掉两个鬼差脑袋。
　　大长老还未站稳，陈子鋆自侧方来袭，堪堪挡住。
　　“老家伙，你好得很啊。”陈子鋆这张嘴啊，边打边骂，碎得很，大长老头上青筋若隐若现，心里有气恼得生烦。
　　上位者位高权重惜字如金，习惯用话少来彰显地位，大长老的确如此，全然想不到堂堂墨主的嘴跟租来似的。即使有心开口，也必定跟不上他的节奏，气急了偶尔吐出几个字，完完全全被动挨骂。
　　兵器碰撞，血肉撕裂，凄厉惨叫，都比陈子鋆的声音悦耳。即使身处嘈杂，他的话也能一字不漏进入耳朵。
　　大长老尚且能沉得住气，把握出棍节奏，挥向陈子鋆脖颈，那人眼睛看向他身后弯腰躲开。
　　心里暗道不好，快速转头，身后并无敌人，再回头人已经吹着口哨快速离开，“你不好玩，我去找三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