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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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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王夫人在想,所有问题归结到最后还是人的问题;人的问题归结到最后是制度问题。结果王夫人发现还有几件是人而不是制度问题——宝玉。
如果,宝玉到最后出家去了,王夫人做的一切就要打折了。难道叫她去看赵姨娘的脸色?又或者依着隔着李纨的贾兰?宝玉在的时候,贾环,贾兰成才当然是好事;可是当宝玉不在,这一切就成了王夫人的噩梦。王夫人童鞋,我想我又一次可以理解你一下!
——和贾宝玉童鞋谈谈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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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这个是探丫头送的?
“不是,是丫头们做的。”
“我又不是你老子。探丫头的东西我那里多得是,这分明是她的针线。”
“嘿嘿,这是今年生辰三妹妹送我的礼物。”(知道是生日礼物才特地挑的。。。嘿嘿。。。不然怎么让你跟着我的话走。。。
“说起来,宝玉今年8岁了吧!”
“是。太太怎么忘了,可不是8岁。”
“寻常人家,你这个岁数,早就入学了。”
贾宝玉一脸的不情愿,眼珠子转了一转,“好太太,我不要离开你们。”
“不离开也行。不过,你的开始学四书。”
“好太太,好太太。。。”贾宝玉抱住王夫人的胳膊撒娇起来,“我一看见那些就头疼!”
“宝玉!”王夫人把探春的荷包放到宝玉面前,“你常说女孩是水做的,你一见清爽;男儿是泥做的,一见就污浊。那你三位姐妹是不是干干净净的女儿啊?”
“嗯嗯!”大力点头!
不要以为你点头这么用力我就会饶过你!“那母亲说你三位姐妹是清清香香的花骨朵,可对不对?” 大力点头!
“那你细想想,我们家的也好,你以前去过的那些人家也好,花骨朵是怎样养的?”
。。。思考中。。。
“是不是放在温暖的屋子里?”
大力点头。。。(无语!)继续!
“如果把花比你的姐妹,那这保护你姐妹们的温暖的屋子是不是荣国府?”
“那有没有放在屋子外面的?”
“有,园子里有,屋子外面也有!”
“那如果一场雨下来,屋子外的会怎样?”
“死了!”
“如果把花比你的姐妹,那这保护你姐妹们的温暖的屋子是不是荣国府?”
“如果荣国府没有了,你的姐姐妹妹是不是就好比这在屋子外的花朵?”
“宝玉你要保护姐姐妹妹,是不是要保护好贾府不让他倒下,或者干脆造一个足够遮挡所有风雨的地方?”
“老祖宗,大老爷,老爷母亲还在呢,荣国府怎么会没有了?”
“傻孩子,你很多事不懂。不说现在荣国府危机重重,就算荣国府坚持到那一日,当老太太,老爷,我都不在了,你的姐姐妹妹不是还是要你去护着么?你现在不学习,以后讲也讲不过人家,打也打不过人家,怎么保护她们?到时只得由看着她们被人欺负。”
“太太,容儿子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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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天宝玉一直没有在和王夫人说什么,和姐妹们之间也没有以前那么多话,仿佛在思考什么。王夫人也不去理他,让他好好想想。想通了固然好,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想不通有疑惑宝玉自己会来问的。
宝玉童鞋在纠结中,可是,王夫人的事还是要做。不过基于王夫人童鞋在贾府的地位,通常都不是她找事,而是事来找她。这不,刚刚才让凤姐保养,刚刚发话给平儿若有打扰凤姐保养得她做主,这不知事的人就来了!
被平儿送来的是戴良家的,管灯烛的,男人在二门外有些脸面。仗着主子给的脸面,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这本是贾府奴仆的常态。可偏偏,王夫人最不喜的就是这类人,最想要惩治的就是这类人。现在贾赦还在,大动干戈不得,心里憋了老大一口气,正没地方发作呢,倒有人自己送上门来!好家伙!
立时,叫彩云把人叫进来,任那媳妇子跪着,也不叫起。只把四个大丫头叫进来,叫拿了叶子牌,五个人比起点数来,都是几个铜钱几个铜钱的事。看着这些青春小丫头们赢了钱,活力的笑,王夫人只感觉另一个她又回来了,那个年轻的她。而不是深宅大院里为生存而辛苦的贾王氏。既然是图乐,王夫人就多有放水。
这边笑声不断,气氛那个和谐欢乐!那边戴良家的从不服到不耐,从不耐到平静,平静到忐忑,忐忑到冷汗涔涔。王夫人直到看见她后悔、发颤才放下牌。(老实话,真不想放啊,戴良家的,你完了!)“送她来的人在哪儿?”
旺儿家的站上来“太太,是我送她来的。”
“她有什么事?”
“奉太太的意思,前儿我们二奶奶请了个太医开了方子调养。太医也说了二奶奶要想养好须得心情舒畅,身体轻松,俗务是巴不得一点都不管才好。可是,老太太太太既然将管家的差事交给了我们二奶奶,我们二奶奶唯恐辜负了老太太太太的信任,是容不得自己有一点错,所以不肯好好保养。幸而,平姑娘是奶奶得力的,又得了太太的话,才拦住了些。可是,这戴良家的因为几根灯烛的小事竟然要我们二奶奶亲自处置,平姑娘不肯,她就在院子里闹将起来,把屋内的奶奶都惊动了。平姑娘说这样的奴才不好回二奶奶让她劳神,她又不好处置,让交给大奶奶。大奶奶说她只是帮衬,这事关系到老太太,让我们来回太太,请太太处置!”
“好一张快嘴,果然是凤丫头屋里的!
戴良家的,你怎么说?”
“太太,老太太屋里急着等用灯烛,所以,才急了些立等回话的。”
“那你一定要凤丫头亲自回怎么说?”
“这,这平日里都是二奶奶做主的,平姑娘不让我去回二奶奶。我以为是平姑娘自作主张,瞒了二奶奶才?”
“平儿的话你不信,那我的话你也不信?旺儿家的,你们没说清楚这是我说的?”
“太太,我们都这样说,可戴良家的就是不信!”
“哼!老太太屋里的事不管什么事原都是要紧着办的。可是打量我好说话不知道呢?你们这些人,一向拿上面的主子当借口压下面的主子。让你们得了手呢,好外面说道说道去说你们认真降服了主子;得不了手也没什么大碍,还有上面主子的面子撑着呢,顶多挨几句骂,差事稳稳当当!金钏!”
“太太。”
“你去,拿了这事请老太太发落!”
“是。”
一时金钏回来,“老太太说她屋里的事再急再重要,也没有子嗣重要!况且她屋里的灯烛什么的还有呢,并没有这样急。这样这样眼里没有主子只有自己的奴才,太太只管发落!”
“既然老太太这样说,那我就做一回这主。这样的奴才,竟然做起主子的主来。既然这么想做主,那我就允了你自己做自己的主。这奴婢虽犯了错,被主人家撵出去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背着这么个名声,他们一家出去了也不好存身不是?这不是仁善之家的作为。这样,也不说撵,就说看他一家子伺候主子得力辛苦,特恩赏放他们一家子父母兄弟儿女出去。
旺儿家的,你回了平儿让她把这一家的身契发还了,他们的缺着人补上,再不要是这样的奴才!然后在荣宁两府四面贴个通告,就说这一家子放出去了,日后所作所为再不与荣府相干!”
“是,太太!”
“好了!这事到这里,就算完了。你们做你们的事去吧。”转向微微变了脸色的四个丫头:“来,我们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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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良家的事过了五天,贾宝玉童鞋来了!
“太太,你说得对!不过,我不仅要保护姐姐妹妹,还要保护老祖宗和太太!只是我怎么才能做得到呢?还有上次太太说府里危机重重,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你还小,又不管家,哪里都看得出来。不过,有一样你总看的出来的。”
“是什么?”
“你是知书的,你看那些书上写的古往今来的官宦人家,败落下来是因为什么?”
“一条谋反;一条贪墨;一条后继无人;一条内囊空尽。还有受人连累的等等。”
“谋反也好,贪墨也好,内囊空尽也好,受人连累也好,其实都是朝堂上没有人或是有人却使不上力。朝堂上使不上力,人家一弹劾连还击的力气都没有,不就败落啦抄家啦。什么父母兄弟姐姐妹妹散的散死的死卖的卖。你说是不是这样?
你看这府里,已经成丁的,除了老爷,还有谁能支撑起荣国府?老爷也是人,也会生病也会老。有一日老爷心力不足了或是不做官了,这府里就要哐当一声垮了。
这没成丁的,你,环儿,兰儿就你大些,又是嫡子。老爷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所以才想让你早点出去读书,得个官职。也是给环儿兰儿做榜样的意思。可是,老太太护着你任由你在内惟,他急了。所以,才会对待你严厉,希望你自己知道读书的好处,去跟老太太提。
你父亲或许手段有些粗暴。你要理解他,一个大男人,心思粗犷些,不懂你这些细细腻腻的心思。心里喜爱你,希望你学好,又不知道怎么做。只好学了你爷爷他父亲还在你面前做初出严厉的样子。哪知你还被他唬了去,看见他就畏畏缩缩的,一点儿也不亲近。做父亲的看见儿子不亲近自己,还不争气,能不生气么?
哎,这话扯开了。你是荣国府的希望,要给下面的弟弟侄儿做榜样,可不是要好好读书?”
“要我读书可以,可是我不想读那些四书五经的,又没用又枯燥!”
“四书这些于治世是没用。可是现如今朝廷取士都是考这些啊!我知道宝玉你想什么。”
“哦,母亲知道?”
“你在想这些都是禄蠹是不是?”
“母亲有神算不成?这些人可不是禄蠹!”
“他们是不是禄蠹且不去评判,母亲与你说个人吧!她是府里的绣娘,夫家姓张,还有个儿子在读书。人都叫她刘寡妇,为什么叫她刘寡妇而不是张寡妇呢,这里头可还有故事。刘寡妇和他丈夫原是结的娃娃亲。后来夫家败落了,她娘家经营的好蒸蒸日上。她老爹不忍心女儿嫁过去受苦,要退婚!她不干。做父亲的扭不过女儿,到底备了厚厚的陪嫁把女儿嫁过去。到了夫家,她也不拿乔,什么事都来得,孝顺婆婆,供养丈夫读书。到第二年生下个儿子,丈夫要上京赶考,她就卖了陪嫁送丈夫进京。自己呢,做些针线度日,供养婆婆,教养儿子。哪知她丈夫一去四年没有音信,婆婆也死的时候也没回来。人都道他丈夫死了,要么就是不要她们了。刘寡妇不信,见儿子也大拉,就跟老爹借了点钱,上京寻夫!
辛苦了一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还是好心人看不过去,告诉她四年前倒是有个张进士,被一个李御史招为女婿啦,又指点了张进士的住处。这刘寡妇道应该是认错人了,可到底带着儿子找上门去,才知道果然是他!刘寡妇要问他,这张进士只说哪里来的疯婆子,要将她母子打出去!刘寡妇见丈夫如此薄情,料到不可挽回,就说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可官府认识。停妻再娶是什么罪我一个女人不知道你作官的可知道!你不仁我不能不义,况且我还要为儿子考虑呢!我也不妨碍你富贵,你只写一封休书你给我,再写父子义绝书。从此对外我只说你死了!我自养我的儿子你作你的官,从此我们母子与你再不相干!那儿子也说父亲虽生了他,却没有养;祖母过世也没有尽孝,如今又停妻再娶。如此不孝不义,叫他抛了母亲与父亲生活却是不能。又和母亲说只是这到底是他父亲,父亲不慈他不能不孝。日后父亲的供养还是要出的。从此刘寡妇把儿子送进一家学堂,自己就四处里给人作针线赚钱过日。
刘寡妇不说,张进士新的妻子也是有本事的,外面又有做御史的岳丈操作,这事就没传出去。
你想她一个女人家,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府里怎么会知道她,还留下了她?”
“太太快告诉我!”
“别摇了别摇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
“太太!”
“好吧,就告诉你。这刘寡妇曾经与聂全家的打过交道。聂全家的引荐她来的。这聂全家的,就是守小花厅的婆子,就是曾经在老太太房里的,你与我说最是可恶要赶她出去的那个。”
“就留下了?”
“哪有那么简单?府里轻易不收外人。外头的要进府不光要有人保荐,还要考校手艺和规矩。府里的下人一举一动都有章程,不会规矩可不成!
那这刘寡妇怎么办?不进府?这可不成。在这府里,有稳定的一份例银,可以带给儿子。活做得好还有奖赏,可比她在外面辛辛苦苦的强多了。那只好学起来!不过一个月功夫,最后还让她学成了!她本来手艺就好,规矩好了,当场就留下了。当时管家娘子们就觉的这人不简单。待到后来打听到她丈夫的事,听说的人没有不高看她的。你周姐姐深觉她可敬,来与我说要破例与她签活契,并多给她些活做。我疑问,就问出这番事来。
宝玉,你听了这事有什么想法?”
“这刘寡妇真是个奇女子。那丈夫真是!母亲,什么时候让我见见这个刘寡妇吧!”
“她如今就在这府里,要见他还不简单。只是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想,这刘寡妇原是良民,却甘愿卖身进府,为什么?为了保护她的儿子。可见一个人为了要守护的,什么不想做的不愿做的都可以做。宝玉,你为了三位姐妹,为了老祖宗,你父母,可能做到这样?
还有,刘寡妇能留下,要过三关。首先,她要有人引荐。这举荐的人是谁?聂全家的。往日里我们都不屑于她的为人。可是恰恰刘寡妇还就是她举荐的,还没收半点好处。还可见,禄蠹也好,俗人也罢,每个人都有起可敬可爱的一面。当这可敬的一面盖过了不好的,这个人就可以与之相交了。
第二,要学规矩。这规矩其实府里并没有那么讲究是不是?可是你问问你身边伺候的人,问问那些大小管事,她们进府的时候,要不要学好规矩?这规矩对于府里的人来说就是一块敲门砖,敲开了就可以放在一边了。这就好像你学四书,不过是块个敲门砖。做官的门敲开了,就可以丢了。
第三,要有实力!刘寡妇手艺要是不好,进了府又如何,照样请她出去!可是她的手艺啊,老祖宗都说好的。这就好比那些进士官员。古往今来,进士有多少?可是为黎民,为朝廷真正做了实事的又有多少?做了实事为史书所载的就更少了,每朝每代不过那么几个罢了。宝玉你做了官,却没有实力做实事,可不就成了你说的禄蠹啦?
你再想,你认识的多是禄蠹,为什么?这世上的官员肯定不是都是禄蠹吧?肯定有那用于任事的吧?否则这朝廷早就乱了套啦!”
“是啊,母亲。我也疑惑呢,怎么父亲老师叫我去结识这些人呢?”
“你想那刘寡妇进府之前往来的是什么样的人,进府之后往来的是什么样的人。这就与你相似了。你现在不过是白丁一个,那些要结识你的不过看你是荣国府的嫡子,看你老祖宗,看你父亲疼你,自然是禄蠹了。
那些有济世经国大才的人,有为民请命的高洁之士自然是与志同道合的,能舒展自己抱负的人来往。你既不能使他们的抱负施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志向,他们为什么与你往来。再者,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你要怎么样让他们听你的志向,又让他们知道你不光有志向,还有实现志向的实力与意志。
至于你父亲让你去见那些禄蠹,也是有苦心的。你父亲什么人,能不知道这些人的面目?只是你不认清这些禄蠹的真面目,懂得这些禄蠹的真想法,日后在外面遇到那伪君子,如何识别的出来,看到胸有大才的人不会错过?如何知道一件事给谁做得好,交给谁会坏事?你以后做事,比如赈灾。身边的人良莠不齐,若分辨不出来,将事情交给那坏的,被他拿了赈灾的物资卖了去,你如何对得起那些等着救命的灾民?”
王夫人见宝玉呆呆的,叫了他两声。宝玉这才回过神来:“母亲说的这些,宝玉从来没有想过,只觉得很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啊,宝玉啊,说给我老婆子听听!”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走进来。
贾宝玉在想事情,反映就有点慢。王夫人推他不见说话,只好回答了:“哦,是说这刘寡妇做的很有道理。”贾宝玉呆呆的,这些劳什子道理还是等他想通了再提吧,别逼紧了他发病!再推!
“刘寡妇?”
“老祖宗,这刘寡妇啊,是我们家的一个绣娘。”谢天谢地,终于回神了。
接着,贾宝玉给贾母说了一遍刘寡妇的事。贾母听了,很是感慨:“这样一个亲女子,不如请来我们见见。”
“老太太,还是去偏厅吧,这碧纱厨住人还好,见人小了些。”
于是,一行人到了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