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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再造天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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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清香袭来,那种香味类似薄荷,提神醒脑,接着是一位穿着灰白色斗篷,和封玄机年纪相仿的少女,她正是袭击他们的人。
当浓雾完全褪去,看清楚那位少女的长相之后,甚至封玄机都闪过一丝错愕。
“安娜……不…安娜莉丝。”
“终于出现了。”埃德蒙凝视着少女的双眼,“第一位知情人。”
少女仰起头,兜帽底下是浓密的黑发,额前错杂的碎发半遮住有点掉色的眼眸,而此刻眼眸中荡漾着出奇的平静。
“一切还没结束,不是吗?”
安娜莉丝的声音是沙哑的,有一点像男生的声音。
“抓住了我,这一切也不会结束。”
“是你建立了这个箱庭?还是你派人去杀人放火?”埃德蒙拿出之前的齿轮靠近她,“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你们应该已经猜到,箱庭内的时间是错乱的了,不能用常理去解释其中发生的事情,有些人可能已经死了,你们现在才发现,而有些人可能依旧藏在暗处。”
“你什么意思?”
埃德蒙与安娜莉丝对峙着。
“你们不疑惑吗?之前遇到的安娜和此刻的我,你们之前的许多选择并没有影响到现在的我。”
安娜莉丝说的没错,如果安娜和安娜莉丝是同一个人的不同时期,那之前封玄机从遇到安娜那一刻开始,就相当于改变历史了,可现在看来,眼前的安娜莉丝却没有丝毫与报刊上的不同之处。
“而且那张报纸上的寻人启事也是二十年前的照片。”埃德蒙喃喃着,“除非,这里压根就不是现实世界,那些压根也不是历史!”
安娜莉丝失色的眸子看着埃德蒙,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她站起来,几乎脸贴脸地对着埃德蒙说。
“这里是恶魔的领地,神被阻挡在了雾外,七个人格相互厮杀,最后一人将获得新生,恶魔就从那具躯壳中重生。”
不管是埃德蒙还是封玄机都清晰地听到了那两个字,并且十分确认没有听错。
“人格?”
“那是……什么?”
安娜莉丝看着血色的月亮,但是眼睛却没有被红色的月光染上任何颜色。
“是构成这个箱庭的东西,一种精神层面的物质。”安娜莉丝说着,“他们诞生于什么人的大脑,而现在,本该在大脑中完成的改变被转移到了现实,转移到了这个箱庭。”
埃德蒙恍然大悟,之前报纸上刊登的恶魔传言,就是这个叫“人格”的东西。
“所以”一直没有开口的封玄机说,“安娜莉丝……是主人,警长找到了…你的档案,但是没找到安娜的。“
“所以我们现在,存在于你的大脑之中。”
“谁知道呢?”安娜莉丝靠近封玄机,看着他,“睡着的,到底是我还是你们?还是我们都没睡着呢?”
“怎么才能停止这一切?”埃德蒙神色凌厉,“你为什么要突然袭击我们,又如此明显地告诉我们这些?你在谋算什么?”
“不过是一场交易”安娜莉丝往后退了一步,“你们也不想神秘继续泄露吧,我告诉你们情报,你们帮我铲除其他人格,我也会帮助你们。”
“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人格作为这个箱庭的基石,只有他们相互厮杀,只剩最后一人时,箱庭才会彻底瓦解,活下来的人格就会成为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
闻言,封玄机和埃德蒙面面相觑,不去杀掉那些人格,那些人格就会对箱庭里现实存在的人痛下杀手。
“作为主人,你应该去解决这一切不是吗?”
面对埃德蒙的指责,安娜莉丝失色的眼神中多出几分凌厉。
“自从它们离开我的大脑之后,就再也不受控了”安娜莉丝说着,“我也曾想出手干预过,但是我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你之前袭击我们,就是希望我们可以帮助你结束这一切。”
“没错,这里是那些人格逃出我脑子的最后一道关卡,要彻底继承这具身体,我也必须死。”
言毕,是一段沉默,三人都没有说话。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埃德蒙无话可说,但是幕后黑手莫名其妙地蹦出来解释原委,让他心生疑窦,要是一开始就打算求助的话,为什么之前不直接露面,而是在暗中游走。
封玄机似乎也很疑惑安娜莉丝的突然出现,手上拽着那根骨链,即使另一端的人已经没有在握着了。
“空口无凭,我们也无法保证你说的确有其事。”埃德蒙走到封玄机身边,“在一切结束之前,你必须在我们的监视之内。”
“可以。”安娜莉丝说,“现在这个箱庭里只剩下最后几位人格,我所知道的是代表‘愤怒’的警员和代表‘偏执’的报童,”
“你还知道这些。”
“毕竟他们都是我创造的。”安娜莉丝说着,“你的朋友不需要治疗吗?”
刚才刺伤封玄机的手掌还在渗着血,但是当他张开手掌时,却没有任何伤口。
“你是……”安娜莉丝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什么?”
“别好奇你不该好奇的。”埃德蒙拉过封玄机走在前面,安娜莉丝跟了上来。
埃德蒙低声和封玄机耳语,避免安娜莉丝听到。
“你带着这个去警察局。”埃德蒙将□□塞进封玄机的手里,“你看住她,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别让她耍什么花招。”
“你呢?”
埃德蒙将脖子上的十字架取了下来,挂在了封玄机的胸前。
“我去结束这一切。”埃德蒙看着他,“现在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相信她的话,现在看来人格也掌握了神秘,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封玄机无动于衷,没有去阻拦埃德蒙,也没有准备帮助他,仅仅是紧攥着那一袋白色粉末。
“这条项链会保护你,它会隔绝神秘,虽然用处不大,但至少一般的神秘学家还无法破解,除非是你的授意.”
封玄机点头示意,两人似乎什么都没有说,但却像是说了什么,埃德蒙看向安娜莉丝。
“告诉我,剩下的人格还藏在哪里?”
“‘忧郁’藏在河边,‘愤怒’被绑在神圣下,‘智慧’已经自裁了。”
三种情绪分别对应三位人格,他们还伏在暗处,伺机而动,埃德蒙带上手套,挥别封玄机,两人分道扬镳。
血雾依旧弥漫在街头巷尾,封玄机和安娜莉丝一前一后地前进着。
“你现在有什么计划?”安娜莉丝先开口了,“你这么相信你的上司?”
“他很……厉害。”
“你们很特别,特别是在这个箱庭之中。”
封玄机不明白她的意思。
“简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听到安娜莉丝的呢喃,警察局的光亮就在眼前,两人走进了箱庭中鲜少光亮的地方。
之前拘捕封玄机的警员迎了上来,封玄机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警员。
“这是?”
封玄机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警员看了看封玄机身后的安娜莉丝,觉得眼熟却说不上来身份。
“跟我来吧……”
警员的观察很敏锐,三人一起走进了一家警局的化验室。
“氯丙嗪。”带着单边眼睛的医生说到,“你从哪里搞来的?”
封玄机一言不发,医生继续说道。
“这是当前国际上治疗精神疾病最顶尖的临床药物,和吗啡一样有类似镇静的功效,但具体的效用现在还没开发完全,也还没有进行药性实验。”
“药……”
“没错,这种药物是上个世纪的医药学家斐迪南发现并提取出来的,但是当时并没有对应的病患,所以直到现在这种药物的作用还是一知半解。”
封玄机脑中闪过那个女人和阳光下湖面折射出的七位倒影。
因为是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所以对人格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的影响是巨大的,但为什么至今为止遇见的所有人格都有这个东西,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避而远之不是本能吗?怎么会随身携带。
待理解了氯丙嗪的药性之后,封玄机和安娜莉丝踏出了警局的大门。
“这种药物是那个医生给我的。”安娜莉丝说,“当时没人知道这是一种病,都认为我被恶魔附身了。”
安娜莉丝走在前面继续说:“连我的母亲也认为恶魔选中了我,但是只有那个医生慕名而来。”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消失……”封玄机想起了报纸后面的报道,“后面……”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裹挟着浓重的雾气,只在一瞬,就将安娜莉丝掩藏住了。
封玄机反应极快,冲进雾中,拉住了安娜莉丝的手,但封玄机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刀光一闪,他的一只眼睛被划伤。
视线被遮住的瞬间,雾中的手趁机挣脱,封玄机回过神再去抓,雾中却空空如也了。
封玄机闭着一只眼,警觉地环顾四周,四周除了猩红的雾气,再无其他,他被骗了。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地上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封玄机捡起来,发现是一撮棕色的绒毛,像是玩偶的头发,和他们之前在探长的命案现场发现的一模一样。
“你知道的,我们很强大。”
“那是塞尔维亚自己的事情,不是吗?”
片刻间,雾中传来了很多嘈杂的声音,封玄机左顾右盼,但是周围却没有一个人,但是那些声音没有停下来。
“这个话题对我的兴趣不及莫迪家发霉的面包,毕竟你知道,它与你我相距甚远。”
“他们不会过来的,不是吗?他们只是和比利时过家家的流氓。”
“伙计,情况和你说的并不一致。”
“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他们的尸体用来巩固战壕,他们支离破碎,分崩离析,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四周到处都是交谈声,人声鼎沸,封玄机捂住耳朵,但是声音似乎可以穿透一切,依然在他耳边萦绕。
“你在干什么?”
雾中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封玄机,顿时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雾气渐渐散开。
那是战壕后的一片营地,封玄机坐在一截死去的树干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蹲在他的面前。
“看看这是什么?”男子拿出了半块巧克力,“这是从对面那些人那里用好多酒换来的,我不喝酒。”
封玄机呆呆地看着他,无铭,他的战友,这里是他的过去。
“你尝尝。”
无铭撇下一块,塞进封玄机的嘴里,一股甜味在口腔中翻涌,很奇妙,封玄机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
“我们那里有很多这玩意儿,伯明翰北方。”无铭乐呵呵地说着,封玄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高兴,“这么说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你们那里呢。”
封玄机没有回答他,他站起身,看着周围的一切,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违和感,这里不是现实,是陷阱,一切都是虚假的。
“你怎么了?”
封玄机看着无铭走过来,但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双脚也无法再支撑,重重地跌落在雪地上。
巧克力有毒。
静谧的河边只有一座教堂,埃德蒙很简单就能找到,教堂的大门紧锁着,但是似乎没有什么打开的必要。
“还敢过来。”警员站在楼顶的雕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埃德蒙,“不屈不挠是绅士的风度吗?”
“让你们回到该回的的地方是我作为绅士的礼仪。”
“看来你知道什么?”警员戏谑地看着埃德蒙,“你已经见过她了,你为什么要帮她?”
“我不想帮助任何人。”埃德蒙扯下手套,“但你们让我的生意很头疼。”
“那或许你该换一个行当了。”
两人的战争开始在一瞬之间,由埃德蒙率先发起攻击,他纵身跳入教堂中,而屋顶上则开始落下各种锐器,埃德蒙操纵一张长椅挡住上方掉下来的东西,而警员则化成雾气来到了埃德蒙的身后。
埃德蒙敏捷躲开,将长椅扔向警员,笨重的长椅即将砸中警员,他却变幻成雾气,并且出现在埃德蒙的身后,埃德蒙眼疾手快跳开,在留下一个怀表,一个停滞时间的小空间展开。
可惜并没有控制住警员,警员太过灵活,仅仅是捕捉住他的踪迹都是难上加难,但是埃德蒙不紧不慢,他的手里还攥着他们的命门。
警员再一次消失了,埃德蒙警觉的环顾着四周,但是没等他反应,警员奇袭,雾气凝聚成十几位警员,朝着埃德蒙冲来,他们有的手臂幻化成火铳,有的幻化成匕首。
锋利的刃刺入埃德蒙的躯体,子弹嵌入他的脑中,十几位分身残暴地虐杀着不堪一击的埃德蒙。
被残害的人没有抵挡,而是等到所有分身都靠近之后,黑色的绸缎似光芒般炸开,像是触手一样捆绑住所有的分身,而原来埃德蒙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一块破布。
“你们的形态真是让人惊叹。”埃德蒙款款地出现在教堂的门后,“别装了,小手段控制不了你的。”
其余警员全部画成雾气消散,唯有一位重新凝聚,站在埃德蒙面前。
“液体加热还能使其蒸发,气体加之精神层面的存在,恐怕不将你们一举消灭,下回还会再次重生。”
“你要认输了吗?”
“兴奋劲儿稍微过去点没?”
“这个箱庭瓦解,会怎样?”埃德蒙毫无作战的准备,暴露地质问着。“我们会跟着消失吗?”
“她没告诉你?”警员得意地笑着,“你们把她杀了不就知道了。”
“然后你会占据这具身体,获得新生?”埃德蒙说,“你们不会得逞的。”
“神秘学家先生,你作为比普通人更接近这个世界的人,我想问你,上帝会出岔子吗?”
警员的发言有些无厘头,埃德蒙也回答不上来。
“她只有一副具体,但是却容纳着七个灵魂,而七个灵魂却无法拥有一具躯体,多讽刺啊。”
埃德蒙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这是一种病,不知道他们只是安娜莉丝脑中诞生的人格,并不是本该来到这个世界的灵魂,对于他们来说,上帝是安娜莉丝。
“哈哈哈哈,看来这件事没有答案,你也是听从了她的说法,遵循着游戏规则来到这里的。”
警员再一次化成雾气,形势再一次紧张起来,但是埃德蒙却无动于衷,等到雾气向他冲来时,一切在瞬间发生转变。
埃德蒙关上了背后的门,左边的玫瑰窗在一瞬之间碎裂开来,巨大的风灌了进来,吹散了雾气的同时也无法让警员重新凝聚。
埃德蒙往下风向甩出了从安娜身上拿来的粉罐,响指一打,粉罐碎裂开来,顿时□□跟着大风充斥了整个房间。
清醒的芬芳弥漫了整个教堂,血红的雾气退散后,警员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消散在了风中,只留下了最初从警局拿出来的利刃,埃德蒙走近拾起他,上面沾染的血迹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脑中的世界没有什么是真实的,只要安娜莉丝没有死去,人格就会再一次复苏,他必须趁着她的人格再次分裂前,结束这一切。
埃德蒙盯着那轮再一次被血雾附上的圆月,而同样的月亮倒影在醒来的封玄机眼中。
“在看什么?”
有人在叫他,声音很陌生,封玄机回头,一位男子走了过来,是之前梦中那位,依旧是如之前一般,即使走的很近也看不清楚脸。
“爹准备送你去中书令,他常年征战在外,朝中无立足之地,此番入朝为官,不仅是认同了你,也是对咱们最好的扶持。”
封玄机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警觉地环顾着四周,这里的景色不是上回的战壕,而是亭台水榭林立的园林,与之前几次看到的一模一样。
“小千也到了,就等你了,别失了礼数。”
封玄机被那人拉了起来,半推半就地走进身后的厅堂之中,堂中高朋满座,看到封玄机走了进来,无不连声道贺。
“一表人才,弸中彪外。”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令公子此番定大有所为。”
封玄机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他现在的脑子一片混乱,眼前的所有人无不是模糊的脸,他们就像是被水洗过脱色的战靴,看不真切。
封玄机闭上眼,不想去看也不想去听,直到一双手拉住了他。
“已经结束了。”
是熟悉的声音,好像是埃德蒙,封玄机睁开眼却是无铭的身影,他回到了战壕前。
“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无铭激动的紧紧抱住封玄机,但是他愣在那里,远处的天幕上划过点点白色的焰火,像是雪花,又像是星辰,整个天空就像是破碎的玻璃,他们坠落在地面上,美的就像是一场梦。
“走吧,他们就在那里等我们。”
无铭指着远处星星坠落的地方,封玄机看着那里,被光芒笼罩的地方生机盎然,感觉很温暖,闪烁的光前似乎有什么人在向他招手。
无铭拉着他准备往那个方向跑的时候,封玄机的胸口刺痛起来,口腔中泛起甜味,是巧克力的毒素在蔓延,耳边传来别人的嘶吼。
“□□!快掩护!”
士兵们的嘶吼着,被从天而降的光包围的人顿时没了生息,封玄机看清了光前的人。
是之前梦里的古典厅堂,一开始的男子站在最前面,向他招手。
“你怎么了?快来呀,”无铭转过头,“别犹豫了。”
封玄机呆呆地看着无铭,他不懂此刻的情绪该称作什么,难以呼吸,就像是被按在水中的人,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他还是松开了无铭的手。
这里是安娜莉丝的陷阱,不是现实,现实是没有名字的少年,陪伴封玄机的少年,长眠在了那个春天不会再来的冬天。
松手的瞬间,坠落向地面的白光逆向飞上天空,每一束光都照亮了他们,就像最开始它们降下的时候,封玄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猩红的雾气仍然弥漫在街头巷尾,但是天空的月亮已经越发明亮了,这预示着箱庭的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