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dy》snuggle

9、CHAPTER.09

　　等他晚上回到家，换好鞋直起身便看见段讴站在沙发边。
　　段维森目前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他的澳洲兄弟自告奋勇要收养段讴，但是办理手续要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段讴就住在慕懿家里。
　　感觉可能过不了多久，段讴就要去澳洲定居了。
　　慕懿不由得感到些惆怅，这才刚认识没一年，就要分离了。
　　住院的这些天，都是宁筱来医院送饭照顾慕懿，段讴照常上学无法探望他，这么算来，他们居然有五天没见面。
　　慕懿回房间放下书包，走到衣柜面前找出一套睡衣，转身发现段讴默默跟到门口看他，也不吱声。
　　“我洗个澡，”慕懿觉得这小孩有意思，“这些天在医院老觉得没洗好，总算能回来洗澡了。”
　　段讴被揉了一下脑袋，默默目送慕懿进浴室。
　　隔天晚上，慕懿在睡梦中被额头上的阵痛惊醒，他睁眼摸摸伤口边缘皮肤，翻了个身打算重回梦境，一抬眼皮发现旁边画面不对劲，仰起头才发现段讴没睡觉，靠在床头坐着，正低着头看他。
　　摸到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不到。
　　这孩子是失眠了？
　　今天周日，倒是可以白天把觉补回来。
　　慕懿也撑起身来靠在床头，嫌床板不够软，把枕头扒拉起来垫在腰后。
　　他们俩在昏暗房间里静默半晌，慕懿看了看清晰起来的视野里同样安静的窗帘褶皱，出声问道：“前天放学和昨天一天，你都待在家里没出去吗？”
　　段讴：“嗯。”
　　“我妈没给你钥匙吗？”
　　“给了。”
　　又是一阵安静。
　　“小讴，”慕懿转头看他，“你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段讴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声：“他以前很好。”
　　慕懿等了等，伸手握住段讴搁在腿边的手。
　　“住进这里不久，好像就两年前，爸爸有时候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
　　“妈妈会进去跟他说话，我会被关在外边。有时候感觉他们会在半夜吵架，还会有摔东西的动静。”
　　“妈妈不在家里的时候，爸爸开始跟我聊天，但是跟以前不一样，他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慕懿感觉段讴待在他掌心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上初中之后，给我过生日那天，妈妈点生日蜡烛的时候爸爸还在笑，等我许完愿吹灭蜡烛，妈妈要切蛋糕的时候，爸爸突然把她手里的蛋糕刀打掉，然后把桌子上的蛋糕和其他东西都掀到地上去了。”
　　“妈妈站起来去抓住爸爸，爸爸撑着桌子弯腰看我，离得很近，问我许了什么愿。”
　　“我觉得他的脸很恐怖，他一直在问我的生日愿望，妈妈一直叫着他的名字让他别吓到我。”
　　“我说我希望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快乐。”段讴哑了哑声，“当时我很想哭，但是我不敢，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爸爸那时候突然笑了，摘掉眼镜扔地上，抓着头发在家里走来走去，妈妈抓不住他。”
　　慕懿垂眼握着他的手，凭着对段维森那点少得可怜的印象来想象段讴口述的经历。
　　“然后第二天他就忘了，他甚至不记得给我过过生日，他还跟我道歉说对不起他忘记了，他要给我补一个生日，他看起来跟以前没有区别，但是我还是拒绝了。”
　　“妈妈说爸爸生病了，但他不去医院，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变成陌生的人，什么时候会变回去。”
　　“家里的东西被他弄坏了好多，本来养在浴缸里的金鱼都被他倒进了厕所，养的花都被他用剪刀剪死了，……”段讴顿了顿，“妈妈下班回家后把家里收拾好，交代我不要跟别人说，她说爸爸会好的。”
　　“后来我开始分不清楚爸爸什么时候正常什么时候不正常了，因为他开始越来越少跟我说话，我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妈妈也不跟他说话。”
　　“爸爸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害怕。”
　　“他问我觉得自己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说我这么小有什么用，最后都是会死的，干嘛不试试去死呢？”
　　“一直在重复，一直这么问我。”
　　慕懿猛地皱起眉。
　　“他还说别去问妈妈，不然妈妈就会消失，妈妈如果不见了就是我的错，因为我不乖不是个好孩子，最后他也会消失，我就只剩一个人了，就只能去死了。”
　　段讴说话的声音在这个过程里越来越低，最后都快哽不出声音。
　　“我觉得他不像我爸爸，但是他说的话都是对的，妈妈走了，他也……”
　　段讴抬起另一只手到脸上。
　　“你觉得爸爸是对的？”
　　段讴抹完眼泪，没说话。
　　“为什么不觉得妈妈是对的？你爸爸就是生病了，而且还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其实全都是他的错，妈妈离开是他害的，他变成那样也是因为他自己不去医院。”
　　段讴：“可是我确实没有用，没了他们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你都没有十四岁，他们生下你，抚养你就是他们的义务，这个世界上跟你一样年纪的人，大都是无法靠自己生存下去的普通人，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你因为我受伤了，这不是我的错吗？”
　　慕懿眨了眨眼，扭过头在昏暗中跟段讴对视：“要掐死你的人是你爸爸，决定要去救你的人是我，你有什么错？”
　　“如果你不认识我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
　　“那我就得跟其他人一起在楼下等物业过来开门救你。”慕懿松开段讴的手，抬起手拿指尖碰段讴的脖子，段讴下意识缩了缩。段维森掐出来的淤青紫痕还未在段讴脖子上淡去，慕懿依然记得刚从段维森手里救下段讴的时候，小孩触目惊心的糟糕状态。
　　但就算半死不活了，段讴都没流出多少眼泪，反倒是被他救下后才泪流满面。
　　“那样的话你有可能醒不过来。”
　　段讴低头安静片刻：“如果我死了就没事了。”
　　“我不认识你之前你这么想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慕懿摸摸他脑袋，“现在说这种话是怎么想的？”
　　“如果我不认识你，你就不会受伤了。”
　　这话是不是出现过？慕懿挑眉琢磨了一下，觉得继续放这小孩钻牛角尖不是回事，干脆伸手把段讴揽到怀里抱着，扯了扯段讴的耳朵：“我觉得认识你很开心，你是个好孩子，去救你是我心甘情愿，受伤也是我活该，你如果死了，那我直到生命结束之前都会为这件事感到难过，不只是因为我没救下你，”
　　“而是因为之后十几几十年的时间里，我都再也看不见你了，不能跟你说话了，这些我们现在都能做的事情，一定是因为你活着，才能实现的。”
　　段讴抓着他的衣服，一动不动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