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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执忘生策马天涯 ...

  •   午时,司辰坐于树下,细细地刻着刀刃,长不盈三寸,刀口锋利,精细无比。
      他捏起刀刃,对着阳光歪头细看片刻,阳光变换着角度打在铁制的刀片上熠熠生辉,那只手骨节分明,细长且均匀。
      他手中有这样的刀刃十来枚,被一个个捡起来收在掌心,极轻地触碰了下刀口。
      “宗熙。”
      华蒙走进院里,看到了司辰。
      “师父。”司辰起身行着礼,却被华蒙用手虚托了一把,颇为亲切地向他笑。
      “私下场合,繁复的虚礼便不必多行。”
      “是。”司辰点头道。
      “在做什么?”华蒙瞧见司辰掌中的刃。
      司辰摊开手心,给师父看。
      “这个在篱国,我们称它为‘指尖刃’轻盈便捷,装备简单,效果威猛,适用于远程攻击…今日心血来潮,便想造些玩玩。”
      华蒙捏起一枚仔细瞧了瞧,发现那做工实在是精细,刃口也被打磨地极其光滑。
      “如此的武器威力是大,但做工复杂,费时费力,如若交战,怎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这样数量极多的刀刃?”
      司辰摇摇头,说道:“正是因为这刀刃制造成本高,所以在战场上,很少会有将士使用此等的武器,通常情况下都是于京城中用于防身的较多。”
      “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几分兴趣…宗熙,可愿意展示一番?”华蒙将刀刃还于司辰。
      “这…好吧,徒弟献丑。”
      说完,他转身向远处走去,取下四枚刀刃,在指尖来回摩挲。
      院中空荡,四面围墙。
      司辰略扫了一眼便瞧见了那棵立着的梨树,站在相当远的距离,面着树。
      司辰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他轻抬手腕,动作犀利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一阵风过,四枚刀刃被齐齐地打了出去,脱离指尖的刀刃于风中穿梭而过时,还能听到阵阵呼啸的风声。
      花瓣随风,飘落无声。
      “好手法。”
      司辰走来,华蒙不吝啬地夸赞着。
      “师父过奖。”司辰道。
      华蒙来到树旁,瞧见那四枚刀刃齐齐钉在树干上,他用力将其中一枚拔下,查看刃口,仍旧是锋利无比。
      那棵树的树干上,只留下个极深的创口,可见其人力道之大。
      华蒙的手抚上树,问他:“篱国的武器,多是什么样的?”
      司辰一一列举。
      “方才给师父看的,人们通常称它为‘指尖刃’,还有另一属性相差不大的,同样适用于远程攻击,那是个机械臂,扣于腕间,与弩的结构相似,内部有道银制卡关。”
      司辰拉起袖子,比划了下。
      “使用之时,用手指拨开卡关,玄洞中立刻会抽出一根细丝,比青丝更细,坚固无比,尖端配置一根银钉,丝一抽出,只要对准敌人,百米之内,人是逃不掉的。”
      “指尖刃,袖中丝,钗头针,穿颅钉…此等皆是极为阴毒的武器,只要拿出手,敌人必定要吃些苦头。”
      华蒙:“白国人向来是以真刀实枪,实打实的战斗,是断不会使用如此小众的武器。”
      华蒙说得委婉,恐伤了司辰的心。
      “宗熙,到了白国,就要适应白国的风土人情,入乡随俗,学会用剑,才是君子之行。”他说。
      “是,”司辰道:“宗熙受教。”
      “另外,我教你的剑法,你学了几成?”华蒙问。
      司辰:“回师父,学了有七八成。”他谦虚着。
      “我先前留意过你的剑术,杂糅了许多在篱国交战时留下的习性,以柔贯刚,无端地生了几分妖冶。”
      华蒙拉起司辰的腕子,手指轻搭在他的脉处,半晌才开口道:“这样练习下去,不仅不利于修心养性,而会适得其反,使蛊毒肆虐。”
      司辰沉默着不答。
      “血蛊攻心,需得尽快寻找到破解之法,在此之前,只能抑制,而你,必须静养,不得有过激的情绪波动,或是执念太深。”
      “宗熙知晓。”司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这蛊毒,他自己知晓麻烦,是否有解,还得听天由命。
      “前几日托人给你铸了把剑,可长佩,利修习。”
      华蒙转过身召着立在院外的侍从,那人得令,捧着一条长盒,双手奉了上。
      “是给我的?”司辰问。
      “对。”华蒙打开木盒,端起那把剑,“你唤我一声师父,便是我的小徒,做师父的,理当赐物…心有执念,却不然是执念,执念过于执着,便是妄念,‘忘其执念’此剑名为‘忘念’今天,这柄‘忘念’我便交付于你。”
      司辰于是跪下叩首,虔诚地行了一礼。
      华蒙将剑递给他,拉起他的腕子,将他拉了起来。
      司辰不胜感激地看着华蒙,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剑,为了这柄剑,华蒙的确费了心。
      华蒙忽然笑了,司辰怔怔地看着他。
      “曾经,我也曾如此,授剑于一人。”华蒙将手放于司辰的发顶,像对待孩童般疼爱。
      司辰微垂下头,轻声问:“师父说的,可是今日早晨来过院子里的那位世子?”
      “是他不错,”华蒙叹了口气,“他自七岁起便拜我为师,有一说一,我是看着他,从小到大,从七岁到十七岁,再到及冠。”
      说罢他笑笑,似是感叹时光飞快,白驹过隙。
      “十三年…当初江王爷拎着那七岁的娃娃,让他拜我为师,那头,还是王爷摁着他磕下去的,死活也不愿意唤我一声…我当时在想,这孩子若是成器,必是个国家栋梁之材。”
      司辰问道:“那后来,他又是如何愿意跟随您的?”
      “有的时候,人长大只在一瞬。”华蒙回想从前道,“在八年前,篱国出征白国,那时的白国正值整顿,势头不足,被篱国打的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司辰闻言,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
      “那时城中百姓被掳,世子和王妃的马车被突然奔来的篱国士兵拦下,与被捉的白国子民一起,被带去了篱国士兵的驻扎地。为了保命,二人没有道出身份,只在一行的百姓中,保全性命。”
      “王妃那时有孕在身,已经是不便,加上在驻扎地那段日子的担惊受怕与奔波…那胎儿,就是那时失去的。”
      自那时起王妃的元气大伤,再有身孕便是难事。
      南安王爷带着士兵前往驻扎地,护送世子于王妃出逃,又与篱国士兵交换了人质,这才将人赶出了境内。
      江逸轩本该有个兄弟姊妹,却因为那场意外,成了江家独子,也许是因为在驻扎地的那段日子给了他打击,也许是对于危险之下不能保护身边之人的懊恼与对王妃肚子里失去的孩子的愧疚。
      回京之后,他找到了华蒙,跪在地上叩首求他教自己武功。
      八年前那场战争,看似是逃过了一劫,却不过是缓兵之计。
      最后还是白国向邻国邦国求援,才得以化险为夷。
      司辰沉声缓缓的说道:“八年前那场战争,我父皇确有参与,但他也是受制于人,而且篱国士兵进入白国境内这件事,篱君未曾收到任何消息,攻下白国的数座城池,虽在后来如数归还,但我猜测,定是有人假传圣旨,这一点,所有的文臣都可以证明,毕竟若无君主命令,麾下将士是不敢擅作主张的。”
      华蒙赞同地点了点头,良久又抬头看向他:“宗熙太子年幼,不能带兵出征,可当时篱国与白国处于对峙阶段,当时的你又在何处?”
      司辰没多思索,从善如流的答道:“当时我年幼,朔启我们将军原会领我一起去听政,能懂就懂,不懂就罢,想来他们也不会对一个孩童过于苛刻。”
      “可是有一天,朔启将军再也没有来寻过我,也没有再带我去听政,当中我只从宫里的人口中得知打仗了,朔启将军走了,此后,我的衣食起居便由皇后打理,我日日在盼,盼将军早日归来,可我没想到,战事不但没歇,还愈打愈烈,朔启将军寄了书信给我,说一切安好,显然,得势的属于篱国一方。”
      “我的心情很矛盾,”司辰道:“我一面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将军早日归来,一面又希望白国得以援助,千年的大国,切莫亡在今日。”
      但心地善良的小太子转念一想,他爱极了自己的国家与子民,想必那白国国君也是。
      战争的号角吹响,带来的只有战争和杀戮。
      那些活生生的人,哪个又是无牵无挂?
      “白国的世子…”司辰低垂着眼:“他恨透了篱国人,如若知晓了我的身份…约莫…”
      “约莫也是会恨的吧?”
      华蒙安抚着:“此事错不在你,便与你的身份也无关系你虽为太子,却沦落至此,想来也是被奸人阴谋住,所以…”
      “恩得答,仇…也要报。”
      他拍了拍司辰的肩,又拍了拍那把背面刻有‘忘念’的剑,此中的意蕴不言而喻。

      “恩得答,仇要报…恩得答,仇要报。”
      他一定会铭记一生,这把忘念,一定要以敌人的鲜血来奠基。

      他在这场噩梦中肆意成长,无惧风浪。

      —————————————————
      夕阳渐落,残红似血,落于地平线,成了半圆。
      沐玥阁外,阑夜领马等待良久,才等到阁主和正走出来的江逸轩。
      华蒙看着江逸轩跨上了马,嘱咐道:“在外务必小心,边境不比京城,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你听王爷的,莫要意气用事。”
      “知道了。”江逸轩拉上缰绳,握在手中,从马上看着华蒙。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徒弟此去,师父勿挂念。”
      “嗯。”华蒙应道。
      江逸轩的视线绕着周围的人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某个人。

      “西院的那位小…小兄弟,他就不来送送本世子?”
      给你脸了?
      华蒙当然知道他所指的人是谁,于是冷哼了一声。
      “你还是别去讨骂了,你们二人合不来,见面就拌嘴,我就没通知他。”
      “真扫兴!”江逸轩叹了口气。
      他今日一身黑色玄衣,长发束冠,坐在马上的身形高挑修长,尽是俊朗。
      他浅浅一笑,望向远方,说:“不过我相信,我与他之间的缘分,绝不止于那匆匆一眼。”
      华蒙嗤道:“有缘无缘,尽看天意,缘分未到,就是孽缘,你与他殊途,不是一路人。”
      江逸轩不以为然地一摆手,表示不赞同这套说辞,“好了,就此别过,走了。”
      “去吧,”华蒙安抚状地拍了拍马头,“只望你归来之日,可别是这番德行了。”
      “好嘞。”
      他拉紧缰绳,马向前走了几步,阑夜在后骑马跟着,待行至跟前时,马才真正的跑了起来。

      司辰坐于树下,手中持剑,背靠着树干,回忆起遇见的那位世子,望向手中的‘忘念’
      在想,他的那柄剑,会是何名,他本人,又何时再会遇见。
      彼时,一人春秋冬夏,一人策马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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