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成狂》双角蟹

6、第 6 章

　　二人迎着雷雨在山路上行了一段，拐来拐去拐进了一座不大的小城，里面松松散散的坐落着砖块垒砌的房屋，最东头熙熙攘攘的围着好些人。年轻人领着客人挤到人群里，面前是一间宽敞而古旧的土房子，他侧身把赵忌让进屋，当赵忌迈进去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谷物潮湿后散发出的浓香。堂内站满了人，看样子都是附近的村民，男女老少、成群结伙地在谈论着什么，看到来客之后却纷纷噤了声，投来各色目光。
　　赵忌偷空将四周的情况了解了一遍，见人群正中靠墙的位置坐着一位老者，白发须眉，满面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深邃，神情严肃，眉目间透出一股正气。他行步上前，向那老者拱手让礼，朗声说道：“在下一笑楼的掌柜，姓赵名忌，在此见过老人家。”
　　“哦。赵先生来了。”老人持杖起身，拱手还礼，“老夫谢泉，是这小小梨花镇的一镇之长，此番请先生冒雨前来，实在唐突，还请见谅。”
　　此时，那个带着赵忌一路前来的年轻人已站到谢镇长身侧，拉着老人的袍袖，央求道：“爷爷，我已经照您说的把赵掌柜带来了，您也答应过我，该给那位姑娘松绑了吧？”
　　赵忌明白对方所指的一定就是妙香：看来她并无危险，只是这些人劝服我来此的说辞罢了。“谢老先生，在说明一切之前，赵某也希望能够确保妙香姑娘的安全。如果诸位不介意，我想在此见一见她。”
　　“先生请放心，那位姑娘一切安好。”谢泉长袖一挥，立刻有人进到里屋，紧接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走了出来，拉着一身青衣的妙香。一看见堂中站着的赵忌，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身边的妇人白了她一眼，道：“哭什么。没打没骂的……”
　　妙香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收住了声音，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蹭到赵忌的身后。
　　“赵先生，”谢泉见二人重逢，话音一转终于切入主题，“这次请您来是有一件事要好好谈谈。二位请坐吧。”
　　赵忌谢过，领着妙香各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谢老先生，赵某此番前来，一是为妙香姑娘之事，二也是为了城中孩子失踪的事。我知道，诸位皆是认为此事乃妙香姑娘与其师父所为，昨日小楼无故起火，她的师父下落不明，楼中也并没有发现孩子留下的蛛丝马迹。一个女子，不可能一夜之间将数人移出小楼而不引起注意。依赵某拙见，此事须从长计议才是。”
　　沉默了一阵，谢老镇长缓缓开口：“赵先生是明事理的人，老夫也就有话直说。这半月以来，梨花镇已丢失孩童七名，全镇上下人心惶惶，老夫也为此事痛心疾首。后来坊间传闻，说二位与这件事有关，我原本并不以为然，前几日还有人背着我找了个什么剑客来，到先生的一笑楼找麻烦，我听说以后已将他们痛斥一番，幸好先生为人大度，不与他们计较，只是……如今有一件事十分蹊跷，还要烦请姑娘解释解释。”他说着向身侧招了招手，“王大树，你们过来吧。”
　　村民们听言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一对年轻夫妇携手而至，谢泉接着说：“先生，这两位是丢了孩子的王大树和其妻陈氏，他们一直在镇上开着一家瓷器店，这是他们店里做的东西。”他从夫妻手中接过一只鸡蛋大小的瓷老虎，展示在赵忌与妙香面前，妙香立刻一惊，仿佛想要说什么。谢泉却瞥了她一眼，继续他的话，“这件瓷器，他们只做了两件，分别交给两个儿子，这件是大儿子王简的，小儿子王申丢失以后，他的那件也就随之遗失，可是……就在昨天，我们在那栋小楼的废墟里找到了它。”老人的眼光瞬间凝聚，缓缓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只一摸一样的瓷老虎。
　　妙香方才的不自然，赵忌是察觉到了的，这件瓷老虎虽然外形独特，但也只是民间的玩意儿，妙香注意到它，说明她认得这件物件儿。远远的看了看镇长手中的瓷器儿，赵忌并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他轻摇手中的折扇，微欠着头，不慌不忙的说道：“看来，只有将此事解释清楚，才能证明妙香姑娘和她师父的清白了。妙香，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妙香低头想了想，站起身来：“那个东西……是我在山路上捡到带到小楼去的。”她知道这样的说法八成是不能令人信服的，于是试着继续解释，“前天晚上，我本想去寻找线索，碰巧遇到赵掌柜……后来我在回小楼的路上，发现了这个，看着像是孩子的玩具，觉得也许有用，就捡回去了，可谁知道小楼第二天就起了火……我上午回小楼来也是为了要找这个。”
　　果然，那些村民对这种说法并不能认同，纷纷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谢泉看看周围，看看一脸无辜的妙香，又看看沉默不语的赵忌，思虑良久，将那老虎还给王大树夫妻二人，转头问赵忌，言道：“赵先生，老夫并非怀疑妙香姑娘所说的话，只是大家都希望此事能尽快有个结果，希望二位能够配合我们。”
　　“谢老先生，”赵忌忙不迭的开口道，“赵某并非无理之人，只是方才妙香姑娘所说的话，我可以证明其中的一些是真实的。那晚我二人的确在途中偶遇，之后赵某又去拜访过她的师父，二人皆矢口否认此事与他们有关。按老先生所讲的，事到如今，这些话就是我二人能够配合诸位所尽的最大努力了。若诸位仍有疑虑，赵某也并不想多说什么了。”
　　“赵先生，您没有明白老夫的意思……”老人眉峰一挑，眼神从妙香身上掠过，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转而望向赵忌：“可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赵忌没有婉拒，嘱咐妙香切勿生事，在堂里等他回来，自己则跟在谢泉的身后进了里屋。
　　妙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挡在外面，她疑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赵忌的背影，直到内堂的门被重重的关上。
　　偌大的一个房间里就只剩下十几个表情古怪的村民和一个不知所措的她，气氛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妙香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摆在案板上等待切割的鱼。
　　“你不用怕。”为赵忌带路的年轻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端着一杯清水“给，渴了吧。”
　　妙香摇了摇头——“他不会是想给我下药吧……”此时她的脑袋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怪想法。
　　年轻人见对方不接受，倒也没有勉强，端着水杯转身对周围的人说：“大伙儿散了吧，都散了吧，爷爷和赵掌柜一定能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没人愿意离开，年轻人不厌其烦地劝说着，妙香反而成了局外人，外堂逐渐嘈杂起来。
　　良久，内堂的房门打开了，谢老镇长的咳嗽声制止了一切喧闹。
　　“那么，一切就拜托先生了。”谢泉走了出来，对赵忌深深的一躬。
　　“老先生不必多礼，如此，赵某等便就此告辞了。勿送。”边说着，赵忌用手将老者扶起，领着满脸疑惑的妙香离开了梨花镇。
　　大雨如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郊外的土路已经变为泥潭，赵忌和妙香只能同打一把伞艰难地行走着。
　　“他跟你说了什么……”妙香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让我们回来了？”
　　赵忌只看着前面的路，淡淡的说道：“谢泉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为难我们，如此而已。”
　　“那为什么不能叫我听呢？”
　　“也许是怕说这些话引起村民们的误会吧，毕竟他们对你的误解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
　　“是吗……”妙香心中的疑惑仍然没能完全消解，但她此时只能跟着赵忌加快了返回的脚步，把林中的树木和雨水远远地抛在后面。
　　回到客栈时早已过了午饭的时辰，二人匆匆回屋换了干爽的衣服，小林又为他们打点了些饭菜。此时客栈里比较清静，出门的人都没有回来，而留下的人因为大雨的缘故也没有外出的打算。
　　半日无事，待到日头西斜，大雨已经停住了，客栈里又恢复了往日的进进出出。
　　二楼西侧的地字一号房里门窗紧闭，一盏油灯如豆，三个客人围坐在桌旁，脸上反映着诡异的光影，低声议论：
　　“事情还顺利吧？”
　　“当然，东西已经到手了，我们不要耽搁，明日一早赶紧上路，免得节外生枝。”答话的是肥胖的古董商人，他想了想，反问：“阿金，下午店里的情况怎样？”
　　被叫做阿金的男子下午没有出门，被安排独守在房间里，“您走以后店里没有可疑的动静，那个掌柜的中午出去了，下午才回来……”
　　“嗯，”胖子点头沉吟，“他还真是个看不透的人呢……”
　　“刘公公，您看这客栈是不是挺蹊跷的？”
　　那胖子微微点头，用手摸摸肥肥的下巴，若有所思的道：“嗯，的确啊，我白天见他手上的那枚玉坠子，绝非寻常人家的东西。”
　　“没错，”阿金搭腔道，“这客栈不收银子，拿什么维持生计？刘公公，我看这里的确有诡异，这掌柜的如果不是首富，那便一定与官府有勾结，我看我们不如查访一番，或许能牵出些好东西。”
　　“胡说！我们此行不要节外生枝。”他说着，忽然扬了扬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不过，这客栈的确诡异的很，现在不动他，不代表日后它就能安稳度日。阿金，你白天打听过吧，这掌柜的姓甚名谁？”
　　“是，此人姓赵名忌，字知还，但他的出身背景却是一个字也探不出，他那个叫小林的伙计也谨慎得很。”
　　“我倒是觉得……他有点眼熟。”三人中，那个久未发话的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阿金听他这么说，忽然瞪大了眼睛，仿佛觉察到某种潜在的危险气息：“眼熟？莫非是宫里的人？”
　　那人摇了摇头，“宫里的人你大多数都见过，他不是，但的确眼熟的很。”
　　刘公公拍拍桌子，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好了，苏骤，你以前在楚家呆过那么久，兴许是那时见过的，如今进了深宫，可别胡言乱语了。”
　　苏骤沉默下去，刘公公手中的丝帕一抖，灯火瞬间熄灭，屋中的一切陷入黑暗。“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起程，主子的病不能再耽搁了，希望这次的药真如那些教众所说，可生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