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我只好跟着锦鲤跑了》祝余年

14、甘露歌

　　洛荀南寻到宋娇娇店里的时候，何莹笙正蹲在灶膛前啃土豆。

　　热热的灶火将她熏得布满汗珠，但吃起食物来，眼睛亮晶晶的。

　　灶上还炖着肉，香味悠悠而出，引得馋虫大动。

　　何莹笙三两口将剥了皮的黄土豆吃完，用帕子擦了擦手，瞧见站在门口的洛荀南。

　　“你怎么来了？”她一边捡了脚边的几个土豆包在帕子里，一边问。

　　没等他回答，何莹笙指着锅上的肉继续说：“宋姐姐说要请我吃炖肉，还有一刻钟就好了。”

　　末了还咽咽口水，把贪吃的模样显现的淋漓尽致。

　　洛荀南背着手往里踏进一步，感受到灶房的热气，又默默地站得离火灶远一点。

　　“消息来了，圣上命我即刻前往易县查明情况。”他看了一眼何莹笙手里的吃食。

　　现下正是饭点，他下了值就匆匆赶到崇华坊，肚里还没来得及吃些东西，此时看着何莹笙手里的土豆，有些饥肠辘辘。

　　何莹笙知道对方在打自己土豆的注意，但看在自己还要住在侯府的份上，便分了他一个。

　　“你要去几日啊？我是不是可以在侯府待着等你？”何莹笙没想过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洛荀南要带着自己一起去易县。

　　洛荀南修长的手指捏着土豆，慢条斯理地剥皮，热气随着薄薄的一层皮散出，食物的香气顿时就散入鼻息间。

　　指腹上沾了黑灰也不在意，纵使肚子饿，洛荀南也并不猴急，而是端端正正将皮全部剥好，才一口接着一口吃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洛荀南在何莹笙注视的目光下，细嚼慢咽，终于吃完。

　　何莹笙提着的气终于放下来，歪着头等他回答。

　　“不是我，而是我们，我们要一起去易县。”洛荀南伸出黑灰的手指，在他们两人之间指了指，“易县的冤魂都往京都而来，想必本地会有更大的冤屈等着我们去解决。”

　　何莹笙不舍得将宋娇娇送的帕子拿给洛荀南擦手，于是掏出一张素白的手帕递过去。

　　洛荀南说得不错，她一时没想到，只以为此去易县是以查探赈灾款流向为主，落下了冤魂之事。

　　师傅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窥天命，知法术，本就比寻常人多一分责任，合该在此事上出一份力。

　　在这京都也待了不少日子，瞧见了富贵，迷了眼睛，倒是忘记了自己来京都的初衷。

　　何莹笙生出一股懊恼愧疚的情绪，她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头，骂自己玩性大发，不知轻重缓急。

　　洛荀南见得她脸色变化着，从惊讶到悔恨，再到愧疚，在这不长的时刻里，竟是变了几幅表情。

　　“怎的了？两个人光站着也不说话，这是吵架了？”宋娇娇抱着在井里冻过的西瓜走进来，“来！吃西瓜！”

　　大热天，听到西瓜，何莹笙眼睛都亮了，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宋娇娇后面，盯着她将红彤彤的西瓜瓤切开。

　　一人拿了一块西瓜坐在庭院里，何莹笙朝前吐出西瓜籽，与宋娇娇说自己要跟着洛荀南去易县。

　　“易县？是离丰州最近的一个县了，前段时日遭了旱灾，死了很多人。”宋娇娇说起来，更是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不免有些伤感，“小侯爷是去易县赈灾吗？”

　　问完，她又觉得不妥，补了一句：“是我逾矩了，请小侯爷见谅。”

　　“无妨。”洛荀南吃完西瓜，用何莹笙给的帕子擦擦嘴。

　　何莹笙吃完，继续拿了一块吃着，冰凉的口感让人难以停住，“宋姐姐，丰州离这儿有多远啊？”

　　她没去过太多地方，小时候跟着师傅在青峰山下的竹林里待着，最多往村子里去同年龄相仿的孩童一起玩，待她渐渐长大，修习的术法更多，便再也没有太多空闲溜出竹林去寻下伙伴。

　　倒是有很多人来找师傅，有时是抱着年幼的孩童哭着求他救命的，有的是疯疯癫癫的人被家人带着过来的。

　　她躲在门后看，师傅将符咒贴在那些人的头上，念了几句，人便恢复了正常。

　　待她掌握师傅所教术法，师傅便将她推倒那些村民的面前，让她给人施术。

　　后来，师傅不辞而别，她在青峰山下又待了月余，最后还是带着师傅留下的唯一一张符咒，来到京都。

　　这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虽有倒霉之事发生，但也有奇异见闻，幸好，她还能找到洛荀南这个贵人，这不，自从在他身边之后，连吃西瓜都不会被西瓜籽呛到了。

　　“丰州嘛，坐马车日夜不停，需得走上三日，说起来，我竟有十多年尚未回丰州去看过了。”宋娇娇说起来，一阵怀念。

　　何莹笙悄悄问：“宋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同上路？去丰州看看？”说着，她又转头问洛荀南，“小侯爷，顺路的吧？”

　　“嗯。”

　　宋娇娇微讶，随即脸上又浮出一层忧虑：“可我已没有亲人在丰州，家里定是残垣断壁，回去也是触景生情。”

　　“但姆妈在丰州定还有亲人”

　　半晌，她又高兴起来，拎着裙子去寻干活的姆妈。

　　“小侯爷，刚刚我一时兴起，不会坏了小侯爷的大事吧？”

　　待宋娇娇走后，何莹笙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没有经过洛荀南同意，忐忑地端起一块西瓜递到洛荀南手上，“我拿三张符咒换？”

　　洛荀南接过西瓜也不吃，听见她的话笑了一下，“你知道你现在欠我多少张了吗？”

　　何莹笙摇摇头，她不知道被洛荀南坑了多少回，索性偷懒不去计数了。

　　“算了，下次再与你说，这三张记账上。”

　　落日余晖，霞光万道，连这小小的天井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紫色。

　　瞧着都变得温柔起来。

　　何莹笙伸长自己的腿，转头问洛荀南：“小侯爷，何时启程？”

　　“明日辰时，此次出行算是保密之事，不能大张旗鼓，有宋姑娘做筏子，倒是可以探亲为由往易县而去。”

　　“他们不会认出你来？”

　　洛荀南摇头：“易县的县令是地方提上来的，没见过我。”

　　他并不是特别有名气，盖因母亲使力，让他藏拙，挡去了许多无用的社交活动。

　　京都的小郎君公子哥儿们，夜夜笙歌众多，他的体质特殊，岂敢在日落后逗留在外。

　　长久以来，五城兵马司的人都知道，洛小侯爷的母亲，是个严厉的，以至于规定了他回侯府的时辰。

　　这是母亲为了遮掩他的奇闻，让出了她自己的名声。

　　因此，他的婚事也一拖再拖，纵使有中意他的待字闺中，也会被这恶婆婆的名号给吓退。

　　自从何莹笙到来，好像案子一件件堆到自己面前，连被宫里召见的次数也多起来。

　　以往只是去指挥司干坐一天，到时辰就回府，现在却……他摇摇头苦笑。

　　害怕的东西在身边之人看来，不足为奇，她甚至还能将冤魂送往轮回。

　　世间的能人异士不少，但长得像何莹笙这样的，洛荀南还是第一次见。

　　有这强大力量的人，非得是睥睨天下，眼高于顶的，总是倨傲。

　　可何莹笙不这样，她就像寻常人家的小女儿，身体较弱，看着娇生惯养，但实际不挑不拣，捧着西瓜都能笑开怀。

　　养她的人一定是个品行端方之人。

　　灶房里的炖肉味道已经香气逼人。

　　宋娇娇匆匆跑出去，又叫嚷着“我的肉我的肉”一路跑回来，逗得何莹笙哈哈大笑。

　　晚食是在宋娇娇这里用的，洛荀南也被何莹笙拖着留了下来。

　　四人围坐在仅存的一张方桌前，桌面上摆着的荤菜，只有炖肉，其余的俱是清淡。

　　何莹笙虽爱吃肉，但并不直往中间的碗夹，这里吃吃，那里捡捡，吃得津津有味，让做饭的人很是满足。

　　宋娇娇惯爱看人吃得香甜，看一眼便往嘴里送一口，于是便调笑她，“跟莹笙吃饭，能多吃一碗。”

　　“是吗？那宋姐姐今日不吃第二碗，我可不依。”何莹笙笑起来，给宋娇娇夹了一块炖肉。

　　那炖肉放了许多香料，肥瘦相间，吃起来肥而不腻，恰到好处。

　　“宋姐姐，你这手艺，不去开食肆，真真是可惜了。”

　　“就你会说话！”宋娇娇坐在她身边，抬手又回敬了她一筷子小葱拌豆腐。

　　洛荀南见着这画面，也放松了许多，默默地吃饭。

　　“何姑娘，我们真的可以回丰州吗？”姆妈放下筷子，有些局促地捏着袖子，“我们随行，是不是会给你们添麻烦？”

　　老妇人从未跟官绅打过交道，与洛荀南同坐一桌，总是忐忑不安，只好再次开口询问。

　　何莹笙未开口，看了洛荀南一眼。

　　他放下筷子，面露柔色，“老人家不必担忧，此去易县，本就需要一个由头，与宋姑娘一道同行，也是行了便宜。”

　　“明日辰时出发，卯时会有马车来接，晚些时候需得将路上的东西收拾妥当，明日才不会慌忙。”

　　“是极是极。”姆妈逐渐松快，吃饭的速度快起来，三两下就说吃完，撑着身子就急着去收拾东西。

　　宋娇娇看着着急的姆妈，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姆妈并不想回丰州，现在看来，她是担心我一人在这京都无亲无故，遇到困难无人帮衬。方才听得我要与她一同回丰州看看，也是高兴非常。”

　　“想来，她也是有十多年尚未回去看看了，不知道她挂念的亲人是否还在。”

　　“还在的，甚至过得富足有余，他们见到你们一定会很开心。”

　　何莹笙收起手里的一根棉线，那是从姆妈袖子抽出来的残线。

　　“谢谢你，莹笙，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宋姐姐，或许你的家人，也还在……”

　　何莹笙握上宋娇娇的手，扯出一根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