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已作风前舞》未知去处

7、第六章 沉*烟

　　直到两人买下灯走出老远，雪凝还是绷着一张脸不说话。雪如瞧着，伸手在她脸上一掐：“你这丫头，气性够大的啊，人家小贩又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言语相冲也不是故意的，你至于气到现在吗？羞不羞？嗯？”
　　听雪如这么一说，雪凝方才明白自己小题大做似的，面上却仍下不来：“他太不知进退了！”
　　“知道知道，他毕竟是市井小民，没见过市面的。——不过灯做得的确不错，是不是？”雪如调笑雪凝明明气得不得了还是舍不得把桃花灯丢下。
　　“哼！你就会欺负我！”雪凝不依了，气鼓鼓嘟嘴。
　　“好啦，别气了。快点说，买了灯然后做什么？”
　　“当然是放灯了！”雪凝抬头看看天色，惊叫道，“呀，这么晚了？！快点快点，去晚了千灯神可就不保佑了！”
　　被雪凝拉着一路狂奔，手里还提着一盏大灯，雪如跑到荣河时不由得气喘吁吁。雪凝倒是一副没事儿人样，只顾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路站到河边。
　　“雪如快看，好漂亮啊！”雪凝开心地道。
　　雪如看着河面上星星点点的灯火，闪闪烁烁仿佛在对自己微笑，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丝温暖。
　　“咦，那是谁家的绣娘寻夫灯，好大好亮啊！”有人忽然指着水面惊叫。
　　二人顺向望去，却见一盏足有丈许长宽的八角灯如鹤立鸡群，流连在淼淼水面。灯火很亮，是以虽是对岸放灯离此处甚远，岸上众人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到灯屏绣的可不就是绣娘寻夫？
　　“咳，你是不是咱们栖云城的人？”一个瘦长脸年轻人嘲道，“你往那灯后瞅瞅，是不是有一只小船？可看见船上的那几个人了？那是游家的家丁！”雪如听着看向巨灯后方，果然看见一叶小舟随着河水飘飘荡荡，舟上六个黄衣家丁正如临大敌般紧盯着巨灯，生怕一个不留神火灭灯沉。
　　这具身体的眼睛真是好用，这么远的距离家丁脸上的表情雪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但听先前那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游家小姐的灯啊？听说定国侯爷亲口答应她，只要她的绣娘寻夫灯能够到河心，就娶她做侧夫人，可是真的？”
　　“那还假得了？”瘦长脸似笑非笑，“要说这游家小姐也太不矜持了，听说自打她及笄时见着定国侯爷一面，就开始不思茶饭，缠着游老爷非要嫁给侯爷。侯爷烦不胜烦，这才定下这个赌约。这也邪了门儿了，那么大的八角灯，本身就是稳的，居然两三年了都没有到过河心？”
　　雪凝闻言“扑哧”一声笑了。雪如问是何故，她示意雪如帖耳过来：“怪只怪游家小姐多疑。本来让灯自己飘着，未必到不了河心；只是这游小姐偏偏画蛇添足，非要家丁架船护航。可惜护航的家丁中有侯爷的人，自然是次次失败了。”
　　“侯爷那样的人，如何会被一个小姐缠得脱不了身，还定下此约？”雪如仍是不解。
　　“侯爷与游老爷私交不错，游老爷又只得此女，更是宠得心尖子一样。游小姐逼迫游老爷，游老爷只得来求侯爷。侯爷不想平白与游老爷断了交情，更不想娶那小姐，这才……”
　　“既然侯爷与游老爷交好，为何不娶游小姐？难不成她奇丑无比？”
　　“恰恰相反，游小姐貌若天仙，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侯爷说了，他若娶妻，必然是娶心仪的女子。如今他对游小姐并无男女之情，何苦害了人家。”
　　雪如却不相信定国侯是如此纯良专情的男子。无他，不过阅人无数后的直觉。定国侯必然是野心勃勃的人物，这样的人尤其男尊女卑社会里的男子，不会让儿女私情混淆自己的视线。
　　再者，就算游小姐是被宠坏的大小姐，游老爷也不可能任她胡作非为。如此看来，游老爷与定国侯该是合作，而非交好。
　　众人这厢议论得热闹，再看那河中巨灯，却突然开始剧烈摇晃，灯火一明一灭似沉非沉。舟上家丁惊慌不已，纷纷拿了长棍试图稳定灯身，更有甚者直接跳下水去扶。
　　雪如笑看眼前闹剧：“这些人真是有趣，这样下水去，不是更逼得灯沉吗？”既然他们都还不知道她的底细，她乐意装得单纯些，也好降低他们的戒心，不是吗？
　　“管它做什么？我们快点放灯吧，不然过了时辰，千灯神真的不会保佑的！相传如果你把愿望连续念千遍，如果灯还未沉，就是千灯神听到了你的愿望，会帮你实现呢！”雪凝走下石阶，把灯放入水中点亮，稳稳推出灯去，虔诚的双手合十嘴里喃喃有词。雪如学着她的样子放灯，看着灯火远去，心中默道：倘若世间真的有千灯神，请让我回到我的世界，以怨报怨。
　　许久，雪凝终于结束祷告，抬眸道：“雪如，你可愿去猜猜灯谜呢？”
　　“好啊。”雪如应着，慢慢起身以缓解双腿的酸麻。
　　二人说笑着在人群中穿行。千灯节时街上人真是多啊，街面上几乎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雪凝问着：“雪如，你可知道千灯节的传说？”雪如自是摇头以示不知。雪凝得意洋洋：“嘻嘻，我告诉你啊。
　　“相传一万年前，世间只有慕格斯山脉以东的中州和极西的西州，而不存在浮溟大地。那时候，在现在浮溟大地的地方，是一条极深极广的沟壑，没有人能够跨越这道沟壑。其实，沟底是有人生活的，只是没有人能上到地面。那里的人，世世代代只能生活在黑暗里，植物生长得又少又小，每个人都食不果腹。有一天，九天之上的神女途径此处，她十分同情这里人民的遭遇，却没有能力帮助他们，于是预言——九天神女的预言是最精准的——这里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迎来福音，有一位神明会来拯救那时的人们。人们相信了，每日跪在现在是荣河源头的地方，祈求上苍垂怜。
　　“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在荣河源头祈祷了上百年，却依然没有神明来拯救他们。终于，一个名叫毅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了，他不再相信那个老辈人口口相传的神女预言，他认为他应该依靠自己的力量达成自己的心愿。于是，腊月二十五这天，他亲手做了上千盏灯，每一盏都精美绝伦，更重要的是，当他将一盏盏灯一字型挂在崖壁上并点亮它们时，会有千万倍的光芒汇聚在一起，折射出七彩神光，照亮整个沟壑。当时的人们沸腾了，因为那光芒不但能够照明，而且让沟壑中的植物迅速生根发芽，迅速成熟。那一年，人们第一次吃饱了。
　　“可是没有人知道，七彩神光之所以有这样大的作用，是因为毅用生命与天神缔约，使他的心头热血能够赋予灯神力。然而，毅只是一个凡人，他救了大家，自己却因为心血流干死在灯下。后来，天神感念毅一片赤诚，把毅的灵魂从冥界召到天界，并封他为‘千灯神’。毅成为千灯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沟壑填平，让人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太阳底下。从此，人间把每年的腊月二十五定为‘千灯节’，感谢千灯神为世间生灵所做的一切。”
　　雪如点着头听着，忽道：“既然九天神女去过沟壑，为什么她不帮助那里的人，反而要等到毅出现？”
　　“笨蛋，因为神女是预言神，没有足够的法力帮助他们啊。”雪凝鄙夷道。
　　雪如笑笑，正欲说什么，忽然身子僵住，眼睛定定盯着前方。
　　雪凝本走在她前面，见她半天不说话，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雪如，你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
　　雪如仿若未闻，喃喃道：“一定不是他，我一定看错了……”
　　雪凝伸手在雪如面前晃了晃：“雪如，你到底怎么了？”
　　雪如这才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笑着：“没什么，我认错人了。”说着先自走了。雪凝没再追问，只是在雪如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