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已作风前舞》未知去处

17、第十七章 沉*簪

　　先帝敬佩周氏贞烈明义，又查得定国侯果然是蒙冤受屈，遂亲自把定国侯释放归家，又将唯一的妹妹乐卿公主嫁给定国侯之子为妻。一时间天下人无不羡慕定国侯福泽深厚，不但有妻贤惠能干，而且儿子得尚公主。
　　试问如此一位聪勇过人的老夫人，只怕已老得成了精，雪如如何敢轻易挫其锋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日老夫人突然遣人来请雪如一叙。说是“请”，雪如身为奴婢又怎能拒绝？只得跟着玉岫姑姑往老夫人院里走去。
　　“请问玉岫姑姑，老夫人传唤雪如所为何事？”雪如一副紧张的模样。
　　玉岫姑姑看她一眼，许是看出了她的不安，遂宽慰道：“姑娘尽管放心，老夫人请姑娘必是有什么好事的。”
　　只怕未必吧。雪如心中想着，面上仍是战战兢兢的样子。
　　说话间老夫人的院子已近在眼前。老夫人惯来是个会享受的，深秋时节，院中的梧桐早开始落叶，萧萧黄叶翩然飘落，哒的一声轻响。
　　雪如想起从前冉宅也种着这样一棵梧桐。父亲总是说，如果不是这株梧桐，妈妈这只凤凰还未必肯在这里安家呢。妈妈总会害羞地别过脸去，笑嗔丈夫没个正形。
　　“哗啦——”晨亦猛地惊醒，却是门口的丫头打了帘。
　　雪如随玉岫姑姑进去了，正见老夫人端居上首，手中拿一盏茶碗慢慢抿着。
　　待玉岫姑姑回了差事，雪如规规矩矩地行礼：“奴婢雪如拜见老夫人，恭祝老夫人吉祥。”
　　老夫人恍若未闻，仍捧了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老夫人身后的嬷嬷却忍不住了，先斥道：“不识礼数的丫头，头次拜见老夫人，就敢端架子不成？！”
　　雪如听得此话，又见老妇人一脸淡然，听任嬷嬷斥责自己，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敢情今日是给我下马威来的？怕是这几日府中的流言蜚语终于传入老夫人耳中，端看此番表现，老夫人只怕十分不喜啊。
　　然毕竟人在屋檐下，雪如盈盈跪地：“奴婢叩见老夫人，恭请老夫人安。”
　　老夫人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碗，开口道：“你是雪如？”
　　“回老夫人话，奴婢正是雪如。”
　　老夫人点头：“倒是个好模样的，只是——”话语蓦然严厉，“雪如，你可知罪？！”
　　雪如垂首：“回老夫人话，奴婢不知。”
　　“嘴倒是挺硬！雪如，今日我治你狐媚惑主之罪，你可心服？”
　　狐媚惑主？这罪名不小，雪如自然不会应下：“回老夫人话，奴婢并无狐媚，更从未惑主，不敢冒认罪名。”
　　“放肆！老夫人面前，怎容得你牙尖嘴利？”却是那位嬷嬷又发话了。
　　“冰洌。”老夫人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那位冰洌嬷嬷立刻退到老夫人身后，不再多话。
　　雪如心知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只得道：“请老夫人宽心，雪如并无惑主之念。”
　　老夫人冷冷看着她，并没把她的话当真：“没有？你若没有，侯爷为何夜夜留在书房？听说，你在书房是值晚课的吧？你敢说，侯爷在书房一呆就是半夜，连我这里都来得少了，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雪如依然平心静气：“回老夫人话，偌大侯府都是侯爷的产业，奴婢不过是一介小小婢女，不敢质疑侯爷。”
　　老夫人哼道：“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你？”
　　雪如道：“回老夫人话，雪如不敢。只是这侯府大了，难免有些闲言，老夫人又是个心软的，难免不察。”
　　老夫人怒极反笑，一手指着雪如，对冰洌嬷嬷说：“冰洌，你听听，你听听，这丫头是说我老糊涂了呢！”
　　冰洌嬷嬷立马拍着老夫人后背为其顺气：“老夫人何必和个丫环一般见识？这等子仗着主子一点微末宠爱尊卑不分的贱奴，依奴婢之见，不如直接打死算了！”
　　老夫人听了却是十分受用，点头道：“说的也是，这等奴才，本来就留不得。”
　　雪如听了，正要再说什么，突然门外丫头进来禀告：“回老夫人，侯爷来了。”
　　老夫人本来已经闭目养神，此时睁眼道：“侯爷来了？他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北堂昇早进了门，笑答：“请老太太安。孙儿今日来得早些，老太太难道还把孙儿打出去不成？”
　　老夫人在北堂昇面前却是个十足十的慈祥模样：“瞧我这孙子说的，奶奶打出你去，还有谁孝敬奶奶？”
　　北堂昇坐到老夫人身边，笑着奉了一盏茶，道：“看奶奶可是不开心了？有哪个奴才惹奶奶生气，孙儿指定重罚！”
　　老夫人随手往地下一指：“还不就是这丫头！说话没个尊卑。”
　　北堂昇这才好似刚注意到跪着的雪如，漫不经心地开口：“哦？你是哪里的丫头？”
　　雪如心头有气，不软不硬道：“回侯爷话，奴婢是书房的丫头。”
　　“书房的丫头？那你平时也进不得内院的，如何冒犯了老夫人，赶快从实招来，不然本侯定然不会轻饶！”
　　雪如听这话头却是一怔，这定国侯明显着是在偏帮自己，先说自己平日进不得内院自然冒犯不了老夫人，又道只要自己从头细说就不会苛责自己。
　　相比老夫人，雪如自然更信定国侯，当下道：“回侯爷话，是奴婢言语上不小心冒犯了老夫人。”
　　北堂昇点头道：“倒是老实。本侯记起来了，你这丫头在书房可是值完课的？素日也还勤勉。奶奶，不如略施惩罚就罢了，毕竟孙儿的书房要是再没了个人，不是徒增话柄吗？”
　　到底是定国侯，一语中的使得老夫人再没心思管雪如的事：“想起那等小人，奶奶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就这么看不得定国侯府好么？三十年前陷害你祖父父亲，三十年后又陷害你！当真以为我们定国侯府孤儿寡母的，就任他们捏扁揉圆不成？！”
　　雪如听着，登时明白定然朝中有人又对定国侯府发难了。只是不知此番情况如何，定国侯府又能否安然度过？
　　便听北堂昇语调平稳：“奶奶莫气坏了身子，那等小人孙儿还不放在心上。奶奶别忘了，如今定国侯府虽只剩三位主子，可毕竟母亲是大长公主，皇上对母亲也是十分尊敬的。便看在母亲的份上，皇上也必定不会把侯府怎么样。”
　　老夫人点头：“话虽如此，到底古训女子不得干政，你母亲虽有大长公主之尊，却毕竟是女子之身，许多事情原就身不由己。不然，你母子二人何苦天各一方，年年只有几月可得相见？”
　　北堂昇想到此处也是黯然神伤：“谁让太祖有训，天家贵胄皆不得离京，母亲即使嫁给父亲，也只能待在公主府。”
　　老夫人爱怜地拍拍北堂昇的手：“好啦，孙儿啊，你今年准备何时进京？”
　　北堂昇道：“孙儿原打算十日后就动身的。只是今年朝中变故甚大，孙儿恐怕……”
　　老夫人肃然：“孙儿只管去做，我老太婆还没老糊涂到那等地步，定会帮孙儿把封地看得密不透风！”
　　北堂昇且喜且忧：“有奶奶看着，孙儿必是放心的。孙儿却担心今年过年也不能回来尽孝了。”
　　老夫人闻言也颇担心：“去年你回来就是腊月二十五，今年只怕真回不来了。也罢，自你出生到现在，从未与你母亲一同过年。今年，你便留在京城，好好陪陪你母亲。她……也不容易啊。”
　　北堂昇应道：“听奶奶的。”不经意看向雪如，“奶奶，值此多事之秋，不如就罚她半年银米，就此揭过吧。”
　　老夫人也点头道：“原本她犯的也不是多大的错，奶奶气的是你最近晚间来得少了，奶奶好生没趣啊。”
　　北堂昇禁不住笑了：“原来奶奶是想孙儿了？最近孙儿忙于公务，竟然冷落了奶奶，该打该打。从今日起，孙儿必定晨昏定省，好生陪陪奶奶。”
　　老夫人满意地笑了：“你这孩子，就是长了张油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