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明月歌兮

10、第 10 章

　　那男子竟然和顾亭有七分相似！姜微知意识到这个后难以置信地退了一步。
　　顾萧与男楠子行这些事是不争的事实。但那个男子……
　　会不会是她的错觉？只是她看错了，那男子被她看成与顾亭相像，或者那男子只是恰好和顾亭有些像？
　　顾萧和顾亭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像是为了打破她心中尚有的怀疑，她的目光扫过挂在一旁的几幅画像。若说那男子只有七八分像的话，那这些画像画的分明是顾亭。
　　那身量、着装、神态，她几乎是逃出了静室。
　　她大口喘着气，身体忍不住发抖。
　　“母后？”霄儿提着一个拳头大的花灯笼，看起来十分可爱。他笑着说：“你看！这是吉嫔娘娘赠我的小灯笼。好看极了！”
　　姜微知倒在地上，半跪着抱着他。霄儿拍了拍她，安抚道：“母后，你怕黑嘛，你去哪了呀？我找了你好久。”
　　“母后……母后无碍，我们回宫吧。”
　　这边顾亭被丢在铁牢里不知过了多久，只在苛刻的拷打审问，关进大牢间反复。恍惚间，此情此景，竟觉似曾相识。
　　那时他还是春风得意的九皇子。
　　和他一同被关进大牢的，是他的三哥，同父同母的亲哥，顾曾。那时候顾曾刚从楼兰凯旋不久，理应受到重赏，却被皇帝冷落了好多天。
　　别人以为是皇帝怕三皇子居功自傲，实际上除此原因外，还有便是皇上听到风言风语，说顾曾蓄意造反，甚至都发现了在郊外私藏的军火。
　　皇帝年纪大了，也越发敏感。私下拘留了顾曾，把他交给刑部，但顾曾自知受到栽赃，哪会招了，即使受到皮肉之苦。奇的是，不知又是何人作妖，说顾亭的字画里暗含谋权夺位之意，顾亭百口莫辩，被关进大牢。
　　后来他才明白，他只不过是用来要挟顾曾画押的罢了。那时大理寺折磨人的法子更多，顾曾昏迷不醒，顾亭便被折磨地不成人样。
　　“难道大理寺的人都是这样让人屈打成招的吗？”他尚有气力咬牙道。
　　“您这就冤枉我们嘞，若不是你狼子野心，本来大理寺是应请您喝茶的。”一个小厮怪声怪气道。
　　顾亭还没收到顾曾被关押的消息。只是奇怪自己怎无端招惹到了大理寺，顾亭笑了声，眼里尽是不屑。
　　那小厮见不得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九皇子殿下，您这手不是能写能画吗？我听说您使剑也使得一绝，若是以后连剑都提不动了，该如何是好呢？”
　　他抽了几根带着寒光的针，贴着顾亭的右臂，透过几层单薄破烂的衣衫，是刺骨的凉。
　　“你敢吗？”顾亭脸上没有半分畏惧，那小厮本来也只是想吓吓他，却被他这正义凛然的模样激怒了。
　　顾亭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种痛。那针明明和普通银针差不多粗细，却疼的钻心，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着血肉，他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
　　那人一连扎了三根，前两根顾亭还疼的出了声，到第三根已经昏了过去。
　　外面的一个小司进来看这场面吓了一跳：“你用了断魂针？！大人只交代让他受些皮肉伤，看起来惨烈就行了，你如今是要了他的命吗？”
　　“我…我……是他太嚣张了，我替大人惩罚一下他。”这小厮心虚道。
　　“算了，给他找个大夫吧，至少留他一命，否则我们两个就是谋害皇子之罪。”另一个人低声道。
　　顾亭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朦朦胧胧间，感觉有人给自己上药，死了的人也要上药吗？他好想母后，母后是去年走的。那自己现在应该还寻得到她吧，又过了会儿，他竟看到了韩越，看到他对自己笑，缠着顾亭教他习武，看到韩越开心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难过的样子。对啊……韩越现在应当还在陇西他外祖母家，这小子现在一定对自己恨透了吧。
　　起码相识一场，顾亭想到自己要是被埋的时候，韩越来道个别也好啊。
　　顾亭是在皇宫里面醒来的，淑华宫里从前母后的贴身大侍女落梅告诉他，顾曾之前不回宫是被怀疑造反，被拘押了。
　　不知怎的，顾曾前几日招了全部追责，皇上大发雷霆，现在还不知道会是怎么处置，但估计不会从轻处罚。
　　而顾亭之事据说是皇上宽宏大量，不想计较。
　　一时间难以接受，顾亭拖着虚弱的身子，来到皇帝寝宫外，却被拒在外面。
　　那时正值严冬，他在门外候着，又厚又沉的裘衣上落满了雪。他倔强地认为，只要父皇见了他的诚心，便能明白，他的兄长舍命为国、征战楼兰的三皇子是断不可能有策反之心的。
　　可现实是皇帝宁错杀自己的一个儿子，也绝不放过一个可能造反的人。
　　顾亭很多年后，问起先帝的一个太监，为何他如此决绝。那太监说：“先皇接连多日睡得很不好，梦里他被自己的一个儿子杀害。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殿下。”
　　多可笑啊，只因一个没有理由的梦。
　　顾亭再次收到消息，便是顾曾被问斩的密训。皇上明面上将他流放南疆，实际上要传出他在流放路上因不堪重负，暴毙而死的消息，但为了万无一失，他甚至都不能放心地让顾曾活着走出京城。
　　不知是不是还要谢谢他的心软，顾亭终于能在行刑前见上顾曾一面。
　　顾曾看起来瘦了很多，虽然换上一身白净衣裳，但看得出来他吃了不少苦。
　　“阿亭，过来。”他招了招手，顾怔怔地看着他：“哥，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你为何要画押啊？你去向父皇解释成吗？再不济把你贬为庶民也行……”
　　顾亭找了很多次皇帝，要么就是不见，要么就是把他幽禁在淑华宫。
　　她不明白为何顾曾非死不可。
　　顾曾摇头，没有回答顾亭的问题，只轻声道：“三哥以后不能护着你了，你凡事多留心些，知道吗？不要去追究我的这些事，也不要怪父皇或者其他人。三哥最希望的是你能开心，健康，安稳的活下去，这也是母后希望的。答应我好吗？”
　　顾亭跪下来，半晌他才应了声好。
　　临刑他不被允许在场，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见行刑，皇帝还是疑心二人说的话，所以那晚是派了人监视的，但又能听到些什么呢？
　　听到顾曾说，可惜今年的春节不能陪顾亭过了吗？
　　……
　　顾亭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慢慢睁开眼睛，才发现牢里的天窗不知怎的开了，刺骨的寒风，把他给冻醒了。
　　他的衣服还是湿的，不用想就知道他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他很想知道事情进展得怎样了，朝廷会给自己安个什么罪名，是勾结敌国，还是通敌卖国？
　　天蒙蒙亮，狱卒又押他起来，顾亭闭上眼，做好被折磨的准备。
　　“景王殿下，您何苦呢？画个押的事。”
　　顾亭没有说什么，他甚至没有多余气力出声，但奇怪的是颜宁遥今日并未来，少了指示的那几个人像无头苍蝇。
　　从门外传来打斗声，正想一看究竟，只见颜宁遥进来了，不，应该是被踹进来的。那几人都惊了，颜宁遥的身手刑部几乎无人能及。何况他还带着随身手下。是何人如此厉害？
　　“韩……安……安定侯大人……”几人见韩越的样子，也太吓人了，支支吾吾地道。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因为韩越和顾亭有过节，要趁他落难之时，再让他吃些苦头吗？
　　韩越看到被绑着的人，没有活气的样子，那已经干涸的血渍，一块又一块几乎布满了他的衣裳。
　　“是你们做的？”
　　“大人放心，我们虽是刚到刑部不久的小卒，但折磨人的法子已经千锤百炼了，景王吃了不少苦头！”他得意地想，这下韩越该满意了吧。
　　下一秒其喉咙便被斩断，鲜血喷洒在墙壁上，像几朵血红的梅。
　　顾亭感觉被人横抱起来，是韩越吧，他猜想，终于他安心的睡了过去。
　　顾萧也是后来才知道顾亭被关押的事，宋玄先斩后奏，把所有调查明细都摆在他面前，才通知他，顾亭和敌国皇子都在刑部。
　　他说不能草率定罪，可宋玄给的证据又太全面了，完美的解释了为何楼兰财政国力年年攀升，可中原却截然不同：“少让他吃些苦。宋大人他……他毕竟是我的皇弟。”顾萧心一沉。
　　“我自会秉公处理。”
　　顾萧心里乱的很，这件事绝不能让韩越知道。他要是一冲动做了什么，和宋玄对上了，定会引起大乱，这宋玄在朝中百姓中声望都很高，顾萧并不认为他们现在的势力能站稳脚跟。或者推翻宋玄。
　　“顾萧！”姜微知推开门瞪着眼看他，她刚在门外听的一清二楚，顾亭会有危险。
　　“你怎来了？”顾霄皱着眉：“你刚称我什么。”
　　“皇上……阿亭哥哥他好歹是你的皇弟，除此之外，你还不相信他的为人吗？他为官数载，可有一日大出风头？在意过权势？”
　　姜微知哭腔，自顾自说着，她平日里柔弱温柔，也不喜与人打交道，尤其是最近几日，成日闷在寝宫，丢了魂似的，如今突然这幅样子，顾萧很是意外：“你在门外偷听？”
　　顾萧走进了两步，抬起她的下颚。
　　“我只是无意听到的。”姜微知也不躲闪，看着顾萧，顾萧其实与韩越有两分相似，只是不同于韩越身上那种桀骜的气质，他更像是阴沟里蛰伏的黑狼，却又带着几分书生气，几乎病态的白给他添了几分阴郁的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