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
程绻打低眼帘,上下唇紧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没参悟透许桑也那句话。他比同班同学要小上一些,又刚上初一,词汇量有限,对“搭讪”有一定限制的理解。
许桑也手肘顶在膝盖上,单手支着脸,又给程绻几秒钟思考时间,决定不逗他了。
“那你说说,要哥哥号码做什么?”
“……”
程绻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两个人萍水相逢,连认识都算不上,自己会来要号码,他也感到很意外。
但他知道,在学校里,好朋友之间才会互相交换号码,家里父母时常不在,往往都是一周打三次电话给他。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他与亲近之人之间的标识。
所以潜意识里,他是想跟眼前这个眉眼弯弯,名叫许桑也的人能走得近一点点。
程绻捏捏手指头,觉得今天撒过一次谎了,再来一次也没关系。
“因为方便找你。”
“找我?”许桑也疑问道:“找我做什么?”
安静良久,程绻并不选择回答,而是磕磕巴巴地说:“那我有不会的题,能不能找你?”
“?”
许桑也笑了:“小鬼,你难道不知道,一般长得好看的学习都不好吗?”
“……”
程绻为他的厚颜感到无耻,于是贫嘴道:“嗯,所以我学习不好。”
“……”许桑也问:“平时考多少分?”
“我考倒数”程绻脸不红心不跳的瞎编,“年级倒数第十。”
似乎是没料到会有这么极端的答案,许桑也嘴角抽了抽,忽然联想到之前在车上,程绻眼角泛红的一幕。
看来是考的不好,被老师训了。
程绻见他好一会儿不说话,以为他不信,于是手忙脚乱的从书包里翻出六十分的卷子,递上前去。
完了又觉得不够,补充了一句。
“我真的考倒数。”
“……”
许桑也接过卷子,审了下题,发现打叉的地方多数超纲,相对初中生水平过于超标了。
“其实……”许桑也想说不是他的问题,但话才刚起头又临时拐了个弯,“其实你可以直接到哥哥家敲门。”
说完他一拍脑门,及时反应过来最近几个月都会比较忙,不怎么回来。
“但如果一定要号码的话。”迎着程绻期许的目光,许桑也狡黠的笑一下,“现在还不行。”
程绻没反应过来:“不行?”
许桑也纠正他:“不是不行,是现在不行。”
“?”
“哥哥不记得号码。”
“……”
扯了这么久,原来是因为这个。
程绻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桑也把卷子折好,拿在手上晃了晃道:“试卷急着用吗?不急的话哥哥就带回去帮你看看。”
闻言,程绻突然回忆起罗启明的要求——让家长在试卷上签名。
他不想拿给阿姨签,有一次也是考的不好,回去央求阿姨千万别告诉程颂。结果第二天,他满世界飞连电话都是忙音的父亲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家里,板着张脸,看见他放学回来就像拎着小鸡仔似的把他拎起来,手上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衣架,边抽他手心边让他记心。
从那以后他就跟阿姨有了莫名的隔阂,有事没事也不再缠着她跟她讲他在学校感到有意思的事儿。
他至今还没忘记打手心有多疼。
程绻下了决心,认定这个成绩不让程颂知道。
他朝许桑也靠近两步,一下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近,他甚至能闻到许桑也身上那种独属于男性的烟草气味,有点干涩又过于沁人。
他像交托一个重要的秘密,神情紧张又神秘地凑到许桑也耳边小声跟他说了。
许桑也听完一挑眉:“在试卷上签字?”
“嗯。”
程绻后退一步,不敢直视许桑也,冒充家长签名他实际也是迫不得已,万一程颂真的知道了,那他保证免不了一顿打,到时候动静会吵到邻里,大家都不好过。
所以,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刚住进隔壁的许桑也好。
顿时一股莫名大义涌上心头,程绻终于敢抬头,小心翼翼的偷瞄许桑也的反应,却见他对着自己露出无奈的神情,而后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这个要求哥哥不能答应你。”
“……”
程绻掩盖住脸上的失落,自知这么做是不对的,于是说了句“谢谢”做为这次对话的终结。只是几秒后,他听见耳边轻飘飘传来一句。
“那这样,明天你来找哥哥,等纠正完错题之后,哥哥再给你签好不好?”
就像刚刚他对许桑也那样,许桑也这会儿也学着他“交托秘密。”
程绻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抬头,对上许桑也似笑非笑的面容,耳朵在这时好似电流闪过般酥麻,仿佛许桑也依然在他的耳边说着话。
他稍稍不自在的避开视线,耳根通红也浑然不知:“明天老师要检查签名。”
一句话功夫,许桑也已经直起身,衣服带着被压出来的褶皱。他个子很高,刘海有些长了,遮去一半眼睛,看着慵懒又矜贵,让人不自觉想靠近。
他蹲的有点麻,弯腰捶捶小腿,轻声说:“行,要签什么?”
?
行是什么意思?
程绻还没搞明白就稀里糊涂的答:“程颂,歌颂的颂。”
“好,那么。”许桑也拖着长音,伸手揉揉程绻脑袋,散漫道:“明天见了,小鬼。”
“嗯。”
将将应完,程绻心底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刚刚真的在和许桑也互相交换“秘密。”
只有他们两个知晓的秘密。
回家做完作业已经十一点了,拜周子陵所赐,程绻本就做不过来的作业又多了一份——三百字检讨。
从小学一年级起便拿奖拿到手软的他哪儿来写检讨的前科,用手机找了范文,依葫芦画瓢的憋了一个多小时才写完一半。
程绻心里闷着火,绞尽脑汁,最后在结尾附赠上“我不应该在课堂上开小差,周子陵不应该顶撞老师”的罪状,落完日期,顿时气消了不少,程绻拿起检讨书,预览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后舒了口气,离开房间找水喝。
客厅的灯没开,阿姨已经睡了。
茶几靠近阳台边,隐隐约约的夜色洒落在瓷砖上,程绻喝完水,蹑手蹑脚地到阳台上洗了下手。
对面窗台的窗帘没拉严,几缕光散射过来。
程绻搓搓冰凉的双手,动作略显笨拙地扒上栏杆,呆了好一会儿,一阵凉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渐渐意识到那是许桑也的房间。
许桑也还没睡。
与此同时,充满简易风格的房间内充斥着极细微的游戏击杀音,伴随着的还有敲打键盘的“噼啪”声响,交织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出。
许桑也脸上少见的出现一丝凝重,眼睛紧盯电脑屏幕,指尖飞速落在键盘上,离开局过去二十九分钟,他一刻不敢分神。
在即将推塔时,鼠标旁的手机发出“叮”一声,一条私信跳出来。
【CG-tree:你今天打激素了,还是有什么开心事??】
总算拿下一局,许桑也心情格外好,舒坦地吐了口气,而后摘下耳机,动手抓抓被压得有些翘的发尾,照常把游戏界面切为直播后,他看一眼满屏都是的弹幕,唇角勾了勾,拿起手机。
【许:有个可爱的邻居小弟弟算不算?】
发送完,他没等对方回复,一路晃晃悠悠到洗手间,朝脸上扬了把冷水。
一阵冷意迅速蔓延到头皮,他倒抽了口冷气,两手撑着洗手台两侧,盯着镜子看了几秒,而后甩甩手上的水珠,在手机备忘录输入:剪头发。
【CG-tree:行,你说什么都对。】
【CG-tree:但我好歹是拿过冠军的,正式,选手,塔和水晶全让你推了我面子往哪儿搁。】
【许:抱歉,失手了。】
再次回到电脑前,弹幕已经刷满了。
【最近CG的选手约赛约的很勤呢,又来挖人?】
【啊啊啊,刚刚这波盲僧,有谁不服!】
【我刚从tree直播间过来,对比一下主播的盲僧……难道职业选手的实力就这?怪不得上赶着舔呢。】
【……】
往下几乎都是明里暗里讽刺带节奏的,许桑也看得皱紧眉,禁掉几个言论过激的账号,手机在这时又接连响了两声。
【CG-tree:没事儿,不用理那些喷子。】
【CG-tree:我上次跟你说来我们战队的事你考虑清楚没?】
【CG-tree: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你的实力以及天分不打职业可惜,再说做主播哪有打职业来的快活。】
【许:……】
【许: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找人替自己的。】
【CG-tree:我都二十七了,这不有了接班人好安心退役。】
【CG-tree:甭说这些有的没的,就一句话,来不来?】
【许:我那么好骗?不用走流程?】
【CG-tree:我知道你顾虑什么,要是实在怕他们不服,我这有个方案,你参考一下?】
【许:青训生?】
【CG-tree:知道啊?】
【许:这点知识我还是清楚的。】
【CG-tree:所以?】
【许:放假再说,上号吧。】
【CG-tree:???你真打激素了,你没忘你明天要上学,这么晚了还不睡。】
【许:今天播晚一点,明天不录,答应给小孩讲题。】
【CG-tree:?】
【许:刚刚提到的,发小的弟弟,住我隔壁。】
许桑也把直播间设成小窗口,边操作游戏边留意弹幕。
果然,该骂的依旧在骂,多数不敢太直白的便内涵,一阵乌烟瘴气。他习以为常,默默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在游戏上。
赵信在前期输出较强,到后面频繁残血回城,许桑也不再纠结打团,目光定格在野区,开始出神。
记得刚入驻直播没多久,打着排位赛一直没注意有谁在观看,然后稳拿一局下来,一个自称是CG的正式选手夸大其词的说要他加入战队。
CG,国内LPL职业联盟赛区的大战队,曾蝉联两次世界冠军。
许桑也自然不信,只当他是骗子,没理,直到带着官徽认证的CG选手tree在平台账号上艾特他,两人算是结识了。
因为这个,许桑也的人气一路往上增,再加上他在一众普通玩家中靠实力盛名一时,虽不至于掀大浪,却整过不少水花。
别的主播怀揣一颗职业选手梦,却久久不能得偿所愿,而自己刚来没多久就有战队来挖,许桑也自知有运气加成,并没有立刻被馅饼冲昏头脑。
他十三岁沉迷联盟游戏,十四岁把打职业当成梦想,十五岁起游走大大小小的线下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在电竞圈内出人头地。
如今机会来了,他反而冷静下来,想想该不该走该怎么走,学业是放弃还是两手抓,他通通都没理出头绪。
下播时许桑也撇一眼时针。
1:43。
刚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整理完,困意在这时涌上来,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伸手要去关电脑。
电脑桌是黑色木质的,显得书架上的一抹白更加难以忽视。
许桑也的动作顿住。
下一秒,他将试卷抽过来,重新打开台灯,坐到桌前仔细检查。
与程绻给人看上去的感觉不同,试卷上面的字迹有些迂回婉转又锋利刚劲,还带着点生涩意味,应该是刚练正楷字体没多久。但看的出来原先的字底子不错,工整而有条不紊,跟字主人那副小正经的模样不尽相同。
许桑也的视线渐渐落在了程绻的名字上。
夜深人静,房间内落针可闻,在这安静到诡异的氛围下,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许桑也”,声音干净澄澈,掺杂一股子纯真。
许桑也回神,冷不防回忆起下午那会儿程绻倔着不愿叫哥哥,结果却因为有求于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一张小嘴撅的老高,含含糊糊意欲蒙混过去地喊了“哥哥”。
视线又停了几秒,许桑也忽然笑了起来,低沉且断断续续的闷笑声逐渐放大,而后越来越小,直至房间又恢复沉寂。
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