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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见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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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日,两军皆疲敝不堪,期间徐一戈数次向圣上请旨增援,始终未收到京城音讯。
军中士卒眉眼含霜,粮草和箭矢即将告急,葛远烟上山挖了不少野菜,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雾城如同是这荒荒大漠之中的一颗枯败老树,在风中逐渐被侵蚀成沙。
“难道是我们的消息被封锁了?”提督张逸一脸焦急地找到徐一戈。
徐一戈沉默不语,让出身位,让张逸瞧见了地上好几只银灰砂眼的信鸽尸体。
张逸十分震惊,蹲下身仔细瞧看,这几只鸽子皆张大了口,脖子呈现扭曲,地上还有绿色的排泄物。
“这是何人做的?”张逸眉头紧锁,掀起衣袍起身。
“我已派人亲自去送信,援军哪怕是立即出发,我们也还须撑上半月之久。”徐一戈用剑挑起沙土盖在信鸽的尸体上。
鸽子送信的路线不经过猗猎族的领地,因此只能是细作所为。
损失信鸽这件事无疑是雪上加霜,张逸想要彻查一番,但韦忌却阻止了他,说这是个顺藤摸瓜的好机会,对方将手伸得这么长,那么必定有关键的关节处。
训练场上,两个士兵正在搬运沙袋,他们属于负责后勤的辎重队。
“老孟,你怎么一股子骚味,是尿身上了?”其中较壮的那个笑嘻嘻地问前面的人。
老孟喘息着,豆大的汗珠从脸上砸向地面,听见朋友的嘲笑后立马扭头啐了一口,说道:“牛三你个老东西,你身上就不臭?”
猗猎族这几日攻势密集而凶猛,几乎全体将士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别说洗澡了,就连吃饭睡觉也不踏实,号角一响,就要冲向前线的刀光剑影里。
孟伯菅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他与牛三搬完了沙袋,就打算进帐篷里躺会儿。
此时已是午后,天气相当晴朗,猗猎族那边终是有所消停,徐将军下了轮值的命令,让士兵都有了休整的机会。
老孟掀开帘子,发现帐篷里只有那个头发里总夹着几粒穗子的年轻人,别人都管他叫月牙儿,听说父母很早就病死了,只剩下一个弟弟与他相依为命。
本来征兵时两人一块来的,但是弟弟的腿在干农活时摔坏了,只有月牙儿进了军营,老孟时常撞见他带着干粮出去,应该是给弟弟了。
牛三家里也有这么大的娃娃,所以很照顾月牙儿,见他身形瘦削,搬不起重物,便找熟人将他调去做了半个鸽兵。
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鸽兵不得擅自离营,交班都有严格规定。
他不放心在家养伤的弟弟,所以申请单纯负责鸽子的吃食,其余时间仍在辎重队干活。
牛三听闻后挠了挠脑袋,问老孟自己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老孟打趣他,说月牙儿每日能分的干粮多了,应该感谢你。
月牙儿也确实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他时常给牛三敷膏药,用的家里祖传的方子。
就在昨天,月牙儿还早早地就从鸽舍回来,说是将军要传信,到训练场上替他和牛三装了不少沙袋。
也许是累极了,月牙儿被子都没盖就睡过去了,老孟走过去给他盖好,背对他在另一张毯子上睡下,不多时就发出粗重的鼾声。
葛远烟这几日在军营里也是连轴转,先前采摘的冬白草不够了,她又上了趟山,这回没有故意放出消息,也就没有碰上刺客。
那一批发过高热的士兵经过诊治,如今已无大碍,徐一戈在部署战术时特意嘱咐他们尽力避开猗猎族里红头兵的弓箭。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裹着暗红色头巾的弓兵是专门放毒的,数量不多,但对人力物力都有持续的消耗。
傍晚,徐一戈照旧让韦忌将人召集,三个皇子来到了帐中。
明迟昱甫一抬眸,就被帐篷一角牢牢吸引了目光。
只见葛远烟一身玄衣纁裳,上衣用金线绣了万寿藤,衬得她莹白如玉,今日也不像以往那般将头发全部束起,而是简单挽了发髻,顺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游荡在腰间。
他的呼吸一滞,不自觉朝她走去。
葛远烟正低头摆弄手里的面具,物件很老,上面尽是油漆掉落的斑驳痕迹。
“葛姑娘。”明迟昱出声唤她。
葛远烟将头抬起,直直地与他视线碰撞,很快就反应过来向他行礼。
“我说过,不必向我行礼。”
面前的女子伸出手往某个人的方向指了指,微微耸肩。
要是被那个心眼如针大的人发现她没有遵循礼仪,肯定会絮叨她好一阵子。
明迟昱朝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眼底染上几分笑意,他装作好奇地询问她手上的东西。
“葛姑娘,这是何物?”
葛远烟用手托着,让明迟昱能够看到完整的面具:“这是祭祀所用面具。”
“祭祀?这是雾城的习俗?”明迟昱想要抬手接过看看,但想到与礼不合,又将手放下了。
葛远烟点点头,又摇摇头,将手里的面具轻轻放回一旁的箱子里,明迟昱看到里面还摆放着一些玉器。
“经十三年前一战,雾城每年这时都会举行祭祀,以安抚亡灵。”
明迟昱很早便了解过十三年前的战役,深知当年猗猎族的凶残以及将士的英勇,当年迈将军带着将士赴死后,他的后人曾进宫迎接圣上封赏。
韦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将两人略带缅怀的氛围打破,他笑得狡黠但仍是谦恭的姿态,说道:“大殿下,咱们该议事了。”
张逸看上去已经平和不少,自从上午见到那几具信鸽尸体,他便一整日都坐立不安。
徐一戈也没管他,依旧去了训练场练兵。
“再过一日便是雾城为逝者祭祀的日子,还请诸位殿下一同前来。”韦忌难得说话没有弯弯绕绕。
二皇子微微皱眉:“祭祀一事无可非议,但若是有人趁乱煽动该如何应对?”
他的话不无道理,在皇子到来前,雾城已经历了近两月的战争,百姓的疲苦不言而喻。
葛远烟蹲在角落,因为韦忌不让她走,也不让她坐在地上。
她找来红色油漆,一点一点地填补缺色的部分,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想着有人煽动才好呢。
“徐将军会派一营过去,猗猎族那边他会亲自盯着。”
五皇子没有参与谈论,略低着头,视线却并不在脚下。
葛远烟握着笔的手稍稍停顿,感知到一道带着攻略意味的目光。
她没有与那人对视,依旧静静地修补手里的面具。
“此次祭祀是葛姑娘负责吗?”五皇子冷不丁抛出一句话。
韦忌微笑着点头,说道:“小烟会在祭祀那晚献上祈愿之舞。”
二皇子微微挑眉,重新打量了葛远烟的衣着,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艳。
葛远烟已经站起了身,韦忌将他的鱼符递了过去,嘱咐着一些细碎的事情。
徐一戈叫来帐篷外的守卫,帮着葛远烟将祭祀所用道具搬走。
老孟正与牛三一同站岗,嘴里也扯些有的没的,突然有三道身影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是葛远烟和箱子,以及两个搬运的人。
“就放这儿吧,道具有些损坏,明日还得补一补,谢谢两位大哥。”葛远烟嫣然一笑,眸光如夜色下的萤火般闪动。
守卫们有些面红耳赤地对她郝然一笑,随后板正地返回复命。
老孟认出了葛远烟,十分惊喜地叫住她。
葛远烟被一声洪亮的“熊妮妮”给定住了脚步,回过头明媚地向老孟和牛三问好。
牛三走近后瞧见了那一箱东西,他看着葛远烟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家侄女:“妮妮,今年祭祀也是你来主持么?”
葛远烟点了点头,颇有些骄傲地对他们说:“不是我还能是麻杆子么?孟叔牛叔最近咋样?”
老孟有些欣慰地说道:“还是老样子,你泉叔十分想你,有空记得过去看看他。”
提到泉叔,葛远烟眼中黯淡了一些,不过她表露自然,说些别的话扯远了。
几人还未寒暄多久,老孟便看见月牙儿揣着几块饼子过来了,于是他给葛远烟介绍这个小伙子。
“喔,他叫崔月生,还有个弟弟叫崔日生,你可以直接管他叫月牙儿,是你王婶婶的外甥。”
月牙儿有些腼腆,不爱说话,本来三个饼子是一人一个,现在他将自己那份给了葛远烟。
葛远烟接过饼子后眨眨眼,掰了一大半直接塞到月牙儿手中,说自己不饿。
月牙儿也没有推回去,拿着饼子便低下头嚼了几口。
老孟和牛三瞄到他在昏暗的夜里仍然透着红的耳朵尖,两人都扭头哈哈大笑了几声。
葛远烟回到守备府,在后院又见到了明迟昱,在树似乎是在等她。
“大殿下不去休息么?”葛远烟说完才意识自己的语气过于随意。
不过明迟昱并不在意,走近后,他用十分谦逊的态度向她请教:“葛姑娘,祭祀时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葛远烟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明迟昱是为了这个特地等她回来。
她心想着或许问这个问题是为了确认祭祀的目的,但还是认真地回道:“祭祀那天,大殿下切勿穿戴赤红色的衣物,这是最重要的忌讳。当然,我除外。”
明迟昱了然地点头,接着问道:“往年祭祀,韦守备也会在吗?”
韦忌在京城做过几年军机章京,根据他手下调查的结果,韦忌在职期间从未离开过京城。
葛远烟假意听不出其中的试探,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韦忌回来能做什么?在京城当了几年官就管这管那的。”
此刻葛远烟就像找到了可以对韦忌挑刺的地方,不停地用言语明里暗里地贬低他。
明迟昱见她十分激动的模样,脸上有些忍俊不禁,也就没再问她关于韦忌的事。
待葛远烟彻底离开了后院,树丛里的黑影才走了出来。
幽蓝垂下眸恭敬地说:“殿下,她与韦忌的关系匪浅,几番试探都是在包庇。”
“他们要谋划什么,我大约知晓,不如推上一把。”
随后幽蓝领命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