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萍记事》有女名姝

1、第 1 章

　　一片喧嚣，大人的叫卖声，孩子的尖锐的嬉笑声，随着风声悄悄来到耳边。树梢也被带的淅淅索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还有不知打哪来的米饭的清香味。
　　秋日里并不灼热的阳光打在身上，就像全身心躺进了晒得暖烘烘的被褥里。身下的旧凉席好像也变得可有可无了似的，有些带着陈旧气息的竹子味，还有些潮气。
　　还没等我享受够这难得的安逸。
　　“啪！”的一声，竹条打在身上带来的刺痛将一切美好戳破。
　　“死懒崽，让你出来晒席子，谁叫你偷懒的！”尖锐的女声像是一只受了惊的猪叫。
　　我心里乐不可支得想，但也不想把我的快乐表现在脸上，毕竟上一次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可是被饿了三天才被放出来。
　　阳光下一切还是那么平静，我沉默地拖着凉席跟在那个穿粗麻衣服的女人身后，她也许是我生身意义上的母亲？
　　不过我也不甚在意，毕竟我只是她平凡的旅途中的小插曲。
　　她现在是我的母亲，下辈子可就不是了，而是一头猪，真正意义上的猪。
　　再一次仔细观察她的下一世，肥硕的黑猪，肚子贴着地，身上还有不知在哪蹭的灰泥。在满是污秽的草棚子里任人宰割。
　　或许未来我也会有这么一遭？思及这里，我不禁胃里一阵翻涌。
　　真要有这么一遭，那可真是一场灾难，浑浑噩噩，毫无神智，污秽就像不干净的泔水，散发着腐臭，难以让人忍受。
　　我无聊的随着她从青草葱葱的山坡一路走着青石板路踏进了一栋泥混着茅草建造的破院子里。
　　院子里站着一个有些矮胖的妇人，身上穿着细麻织的干练衣服，头上插着一只簪子将乌黑油亮的头发盘的利落整洁，饱满的脸盘看着像是个和善人，只是不知整整如何。
　　我压下看她命数的欲望，毕竟已经有两顿没吃了，再看一次怕是会当场饿晕过去。
　　我不着痕迹的拿手按了按正在翻腾的胃，垂下眸子细细思索什么时候能偷溜到后山下个地笼子打打野食。
　　不过，今天怎么会有人来？我心里有些稀奇地琢磨着。
　　毕竟我家是村里出了名的穷，住在村子的最边缘，没什么人愿意与我家来往。
　　一进院子，女人就将我手里的凉席随意的卷了几下立在大敞着的门边上，拽着我的手就朝那个妇人走过去。
　　手腕被拽的生疼，我皱了皱眉，低着头被带到跟前。
　　“就是她？模样倒是很俊俏，就是不知道手脚利不利落……”妇人伸出她那带了一只银镯子的手，捏着我的下巴往上一抬，我垂着眼不与她对视，怕将眼睛里的讥讽漏出。
　　这下不用想我也知道，这带着货物挑拣般的姿态，必然是人牙子，买去人给上面的人当奴婢侍女或是粗实用的。
　　同村的姑娘家就有被人牙子，或者老鸨买去的，家人得了一笔钱就当家里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一般，我该庆幸她没选个老鸨来买人吗？毕竟他们出手都很大方。
　　“您放心好了！这家里的农活还有杂事都是这丫头干的，做事利索没出过岔子，虽然才十三，做事可是一把好手！”女人谄媚的笑着，庸俗的脸上挂着的笑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分外刺眼。
　　妇人沉吟着，像是在犹豫。
　　“还有！还有！这丫头爱干净，不乱跑，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还说不了话，大户人家不就是怕有那碎嘴的丫头说闲话吗！”说到这，她掰开我的嘴，比起常人来说扭曲不少的舌头暴露在空气中。
　　我厌恶的把头撇向一边，是的，我说不了话，天生畸形的舌头，天生损坏的声道，吃饭没有影响，就是口不能言，也许这就是代价。
　　这让我在家里，在村里都是可怜又没用的哑女，尽管我并不觉得自己没用。
　　还真是苦了她编出一堆谎言，就为了让人牙子买下我。
　　果然，我在人牙子眼里看到一丝精光。
　　“你也知道，她是个哑女，比不得正常人，所以这个价钱上嘛……”她装作很犹豫的样子，就是为了压低价钱。银质的手镯随着她状似无意地抬手揉鬓角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那，您给开个价？”女人也犹豫了起来，带着个哑巴拖油瓶她是再嫁不了的，再拖下去她连像样的鳏夫都嫁不了了，趁着卖出去死丫头的价钱，她还能带着这笔银子嫁给张屠户做续弦，虽然他死了三个老婆了，但那又怎么样，肯定是那些女人福薄受不了好日子，想起她几天前吃的荤食，不禁又嘴馋的舔舔唇。
　　“一般正常的丫头能有个五两，但这个丫头，最多三两。”短粗的手指虚虚的搭在我的肩膀上，比划着价格。
　　我就值三两？这没眼光的老货，果然不能期待俗人能发现我的特殊性。我暗暗翻了个白眼，等待着我身旁那个女人的最终决定，毕竟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我今晚，都会走。
　　正当我愣神的时候，她们已经达成了交易，等明天她带着银子和契来，我就会彻底变成一个供人驱使的牲畜，毫无自由可言。
　　看着眉开眼笑的女人，我静静的发动天赋，啊，嫁给张屠户，第二年五月被杀猪刀划破了脖子，神仙难救。
　　送走了人牙子，女人施舍一样的扔给了快饿晕过去的我一块杂菜窝窝，粗糙的口感，揦嗓子，不过我不在意，毕竟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人牙子心善，听你没名字，给你取了个好名，叫东萍，咱们村就是东萍村，你倒是好命。”女人敷衍着提了一嘴，倒三角的眼睛吊着，刻薄的嘴角纹路微微牵起。
　　“今天晚上你就给我老实呆着，明天人牙子来了你就跟着她走，我养你这么久够对得起你死去的老子了。”说着，伴着落日的夕阳，我被推进了柴房，最后一丝光亮被破旧的门板隔开，伴随着哐当一声响，门被锁上了。
　　我掸了掸从门上落在身上的灰，理了理头发，拿草绳高束的头发在拉拽中散落的发丝我轻轻别在耳后，今晚是最后一晚。
　　看着昏暗的柴房，我整理好了一个小角落，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深夜的到来。

　　长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