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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破水之鸟 ...

  •   “这是9月4日的一个星期二,耶诞节将至未至,精品店的彩色橱窗里早已关着各式各样的榭寄生,斑斓的拉花穿过曼哈顿街道的每棵橡树,就如同烟花烫过海面,幸福已经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我仿佛鼹鼠一般趴在温暖的床铺上,在昏沉的公寓里描画着窗外的橡木枝,正因如此,我的心中才无明晰,画布上明艳的染料终会带给我想要的日子。”
      ——李东贤

      我已经决定的事不准你反抗!

      李东贤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自己和蒋青山的不欢而散,以及他的又一次高声叫嚷。

      “哟,四年的舍友情到你这儿就只剩两年,怎么舍得回来了?”

      秋炎坐在电脑桌前带着耳机都能听见宿舍的门被没好气的推开,他不用猜都知道又是两口子在闹别扭了。

      “蒋青山冲着我大吼大叫,起因就是他擅自预定了望江阁打算给我惊喜。我明天要在典礼上致辞的事儿人尽皆知,怎么就他一点儿不知情,他自己也不好好想想。”李东贤把秋炎床上的脏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在他枕边,这才好坐下来。

      秋炎看着自己像法国大革命一样凌乱的床铺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他腾出一只手来朝李东贤挥了挥。

      “消消气,一个是四年连任的学生会长,一个是快要继承家业的蒋阔少爷,那话能说到一块儿去嘛,哎对,你既然去不了能不能让他带我吃回望江阁啊?听说那儿的服务生都能让用餐显得格外奢华。”

      李东贤的手肘支在临近的电脑桌上,他若有所思,目光平静地扫过自己空落落的床铺。

      “我可满足不了你的请求,你可以打电话亲自问问蒋青山,说不定还能吃上顿临行前的飨宴。明早就是大学毕业的纪念会了,怎么今晚就你一个?”

      “他俩去吃宵夜了,晚些才回来。那你就将就着先睡我床吧,今晚通宵打Dota,要我陪你躺一会儿也行,你长这么好看我也能勉强冲一冲。”

      秋炎敲击键盘的声音回响在宿舍里,他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一阵恶寒,于是他摘下了耳机瞧瞧偏头去看。

      “我……我冒犯你了?”

      其实李东贤只是走神了几秒钟,他在努力回想着上次和舍友们吃宵夜是什么时候,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高马大的秋炎已经凑在了自己身前。

      “没有,完全没有,我已经和蒋青山同居这么久了,忽然被你这么称赞反倒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这不是很刺激吗,看着两个颇有魅力的上海男人为我挥拳。”

      “别,我就是个吓唬乌鸦的稻草人,我怕蒋青山活拆了我,你别告诉他就已经很大度了。”

      第二天清晨,海洋大学的礼堂上热闹非凡,毕业典礼如期举行。

      李东贤的眸中泛着些惜别的意味,他笔挺地站在讲台的背面,几根手指敲敲话筒,准备典礼的陈词。

      忽然,李东贤在一众西装革履毕业生里望见了蒋青山,他正坐在台下仰望着自己,扬起乌润的眉毛时都很温和,蒋青山轻轻抚掌,脸上还带着笑意,全然不见昨晚的暴怒。

      大三的风纪委员坐在蒋青山身边,按捺住即将补上会长空缺的兴奋感。

      “李东贤的能干远近皆知,清誉也多半来自高校的头条,我们这一届是就是看他毫无瑕疵地打理完学生会里的一切才接手的,他今后的旅程得多令人羡慕啊。”

      除了与李东贤同居公寓的蒋青山之外,似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蒋青山眼里尽是浓情蜜意,可心里却不这么想,他如实的开了口:“我只好说抛开偏执的性格不谈,他才是近几年来最完美的毕业生。”

      延续这段危险关系的人始终是蒋青山,他一直都保持着让自己难以忍受的谨慎,压抑着满腔怒火,只为了和李东贤更加亲近、也为了和他站在一起时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其实蒋青山早已厌烦了连浴室毛巾都悬挂的一丝不苟的无暇生活。

      可惜蒋青山没能及早察觉出大海上的航线就快失控,掌舵的人要变了……

      这是海洋大学毕业纪念会结束后的第一个清晨,李东贤度过了本该平常的一天。

      起初,李东贤独自在公寓里醒来,像往常一样给蒋青山做了早饭、悬挂好衣橱里的衬衫,又按照以往的习惯亲手整理阳台。

      等到一切停当,他微有疲倦地趴在蓬松的床铺上,被单还弥留着一丝苦涩的烟草味和蒋青山偏爱的柑橘香。

      有那么一会儿,李东贤陷入了自己的神思中,仿佛几尽哀思,他呼出一口气,暗叹着偏过头将目光转向了窗前早已整理好的行李箱上……

      李东贤下定决心远走高飞,而且他颇有头脑,选择与蒋青山不告而别。

      想要知道李东贤离开的前因后果,就得先了解他的高校生活……

      上海不常下雨,下则倾盆。

      大学生活的第三年,这夜的茫雨浸透出了许多变故,撑伞的眷侣们在雨中吻别,与此同时,李东贤的耳边也回荡着隔壁正值离婚的夫妇高声叫嚷……

      李东贤斜倚在床上,留意着蒋青山小睡时的动身和轻鼾,他忽然探出手推了推蒋青山的肩膀把他摇醒过来。

      蒋青山极不情愿地皱起了眉头,倦意被磨去了几分,他懒倦地支起半身来,问道:“我醉的厉害,好像睡也没来得及睡就天亮了,已经是早上了吗?”

      李东贤的眼中闪动着一点儿乌沉光亮,他微垂着头,在微透天光的公寓里显得十分从容。

      “我如果现在说想毕业之后赴美留学一阵子会不会有些急了?”

      蒋青山的眼珠即刻动了一下,眸光中有一丝紧迫,他凑向了近在咫尺的男人,心里有些发急。

      “我做过什么很糟的事吗,你不能抱怨我一直以来都是个好男人,我学着你擦亮咱们的银器餐具,连衬衫都永远是熨平的,我也早就不喝盒装的牛奶了,你明明都看在眼里,怎么就轻易有了离开我的想法。”

      李东贤紧抿住唇,胸口还是不由一颤,握住了蒋青山伸出的手。

      “我知道这两年你变化了多少,哪怕你还是蒋家少爷的性子我也欣然接受,看着你陪我做这些细水长流的琐事我当然高兴。我只是想出国留洋几年,这不是什么坏事,青山,只是听起来太让你惊讶了。”

      蒋青山的额上有些冒汗,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高大的身材倾向了床头柜,从里面摸出一盒香烟。

      “你说的可真对,我就知道半夜被自己的爱人从床上推醒准没好事儿,李东贤,自从咱们同居以后你有一刻主动取悦过我吗?你好像一块儿含不化的冰,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应得的。”
      李东贤不由自主地紧绷着身体,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也是他头一次和蒋青山针锋相对。

      “非要我发誓不会迷恋除你以外的男人你才肯罢休是不是,我早就已经有所归属连心都停留了,这你明明都清楚还想让我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把全部想法都告诉你会很危险。”

      蒋青山挫败地打着火,橘红的火星不停地闪动。

      “对谁很危险?等成了婚我就是你名副其实的丈夫,有什么话是你不能对我讲的。”

      李东贤不想被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弄伤,而锁闭自己是他唯一的筹码,李东贤知道眼前的事态正在恶化,可他心里也不痛快。

      “咱们的关系不是短篇创作而是长篇小说,一路上转折太多了,我不想最后惹上麻烦之后再被迫沉浸在象牙塔里。”

      蒋青山的怒火早已爬到了巅峰,他猛然掀开被子,把金属火机狠狠掼在地上。

      “你居然在怀疑我,我和外面那些心猿意马的花花公子能一样吗!你就直说吧,我到底哪点值得你讨厌!”

      蒋青山猛地站了起来,他几乎气急,心里的落空之感愈加浓烈,就着窗外随之而来的一道电光,他看清了李东贤杏蕊般柔软的发丝,还有那件素白的睡袍,一身干净的脾气与味道,让蒋青山不由放软了语气。

      “我不想让日子过得那么快,再有一年咱们就该毕业了,你有想过那时候的我吗?你对我来说无疑是个重创的伤口,家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亲戚们已经让我自顾不暇,我不想就这么轻易放任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李东贤感受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温厚手掌,掌心尽是化不开的汗腻,他安慰似的捧起蒋青山的下巴,啜吻着他的鼻尖。

      “这事怪我,不该这么早就和你说,我还指望回国之后你能原谅我的。我忠于上帝,不敢撒谎,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只是这片刻的恍神间,一段短促有力的敲门声打断了李东贤正在回想着的往事,他慢条斯理的整理好心绪,这才凑近去看门上的猫眼。

      “请问是蒋先生吗,有包裹请您查收!”

      听着派件员那种似乎有着挥发不完的力气所发出的声音,李东贤这才知道门口的男人不是蒋青山,他那颗悬起的心这才放下。

      李东贤虚掩着门,转过身回屋边走向抽屉边说道:“就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吧,我去拿印章。”

      他并未留意到,这个男人其实是自己对楼的前校友,名叫江天。爽朗干净的短寸被一顶鸭舌帽盖住了大半,几乎看不清脸,一身派件员标配的短衫和土橘色的工装背带裤,两根肩带还反挂着。

      江天装模作样的热情几乎过头了,喋喋不休的夸赞之余,他趁机蹑手蹑脚地往屋里走,看着李东贤的微微凸起的瘦削肩头和一段奶油般的脖颈,他有些微妙的心绪。

      “这就是蒋先生你的家吗,我从未踏进过带楼梯的复式公寓,这种大块玻璃的窗子叫什么来着?”

      李东贤的笑意宁和,并未察觉门外的人正微微眯起那双狡黠的眼,他只是顺手将袖口挽起几折,埋头在抽屉里翻找着印章。

      “是落地窗,其实在公寓里面很普遍的,”他顿一顿嗓子,继而纠正道:“还有我不是蒋先生。”

      李东贤转过身时,正对上江天袒露出野性的神色,他并未认出眼前的男人,却也对四周的氛围感到惊诧,李东贤往后退去的那几步步动作毫不含糊,他直直地盯着那双贪狼似的眼,故作镇定道:“你肯定着急去派其他邻居的包裹,所以……”

      江天手里的包裹落在地上时发出一声沉闷的顿响,热汗顺着额角徐徐落下,很是桀骜的样子。
      “我一点儿也不急,李东贤。”

      此刻正逢蒋青山站定在玄关前,一束盛开的洋桔梗还裹在西装外头里,这是一样曾经让李东贤爱不释手的礼物。蒋青山伫望着眼前的情景,让他的心情从欣喜一度变成难以平息的怒意。

      “东贤,这是怎么了,这人为什么在咱们家里?”

      话音回荡在寂静的屋内,江天并未回头去看,只是有些神经质地咬住了下唇,脸上骤起一点儿急色,心中暗骂着蒋青山的到来。

      此时李东贤暗自庆幸着蒋青山的及时出现,也埋怨着自己的懦弱,他紧握着掌心里的印章,缓声道:“出了点状况,他送包裹进来的时候误闯了咱们家。”

      江天自知避不过,索性露出一个极为挑衅的笑容,他散漫地捡起包裹往玄关走去,鸭舌帽又压低了一些,边说道:“我认错了门牌,也可能是我之前也会错了意,下次不会了。”

      蒋青山的眼中漫上了细碎的血丝,两人擦肩的刹那,蒋青山的身子陡然一晃,一拳打断了那嚣张之人的眉骨。

      “混囘蛋,你哪根筋搭的不对,敢明目张胆的闯进我家里,还敢动我的男人!”

      李东贤几乎飞快地迎了上去,他紧紧地握住那只沾着点儿血渍的拳头,彪悍的气韵依旧如一张布满毒丝的蛛网般拢在蒋青山的四周。

      李东贤冷静道:“别动手,这对你今后的名声不好,他不过是个闯空门的狂徒,这种一文不值的人不值得你动气,”李东贤的目光凝伫在蒋青山的身上,他低下头意在提醒,小声道:“九点钟韦恩神父的布道我还没参加,礼拜日不许用那种词。”

      蒋青山的心绪被这样一句话绊住了,却也只是张弛的一瞬间,他已经对李东贤一周七天的死板日子习以为常。

      江天吃痛在地板上捂住自己的左眼,可见蒋青山的这一拳挥得毫不留情,鸭舌帽就这么落在地上,露出了那张朗然清爽的面孔。

      江天仿佛视蒋青山如空气一般,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李东贤身上,他说:“你当初在公寓楼下问我怎么最近没去学生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会长。”

      蒋青山张开胳膊让李东贤靠近了自己,他扭了扭腕子,捡起了地上的洋桔梗,问道:“这家伙是咱们学院的同校生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李东贤仔细端详着那张满脸堆笑的面容,忽然惊讶道:“江天?我记得你大一过后就辍学,是因为……学费?”

      “对,那时候你得知我再也上不起学的时候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我没什么大不了,可你的笑容却不那么自然,我看到了你流露出的眼神,那种怜悯的眼神。”

      李东贤听到这话时有些刺耳,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说道:“那我问你,对别人的遭遇感到难过有那么糟吗?我只是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

      江天几乎似笑非笑,仍旧坐在地上。

      “如果你说了点儿什么,那还算是鼓励,但当你沉默不语的时候,那是你觉得我再也回不来了,也没可能再见到我了,”江天并没有感到慌乱无措,却又好像丢了魂似的,他添了一句:“我也承认,我喜欢透过玻璃窥探你,为了每天都能见到会长。”

      李东贤紧皱着眉头,仿佛此刻正被江天的锐目剥得一丝不剩,他的口气明显严肃了起来,问道:“所以你都看到了什么?”

      江天丝毫不在意,也不急着回答,只是从容地扣上了帽子。

      “好事传千里。会长的腿真的很好看,只是和某些人的肩膀不太般配,我也很遗憾那双湿漉漉的双眼不曾看向我。”

      蒋青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气疯了,只是片刻的走神,自己的手里就已经握住了壁炉旁的烧火棍,身前还拦着紧握住自己手背的李东贤。

      焦灼的空气静静笼罩着,李东贤不假思索地往前走,站定在了江天面前。

      “我明白了,你可真是厚颜无耻,尽管很隐晦,但也承认了你的恶行。即便现在我已经毕业了,但凡我把你的事情当作为警醒全盘说出去,所有人都会唾弃你。”

      江天了然地望向窗外的半垂半卷白云,目光缓缓地移向了眼前微微严肃的人,一字一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也许在恨我,可你更怕被羞辱的感觉。”

      李东贤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随后紧紧握住江天汗湿的衣领,片刻的动身过后,他语意平和地说道:“我不恨你,江天。我同情你。”

      江天听后骤起了一层酥粒,仿佛被击碎了本就寥寥无几的尊严,血流不止的眉骨还往下滴着血,他不甘心地往门外走,反问道:“蒋青山要是能满足你的所有憧憬和理想,你为什么还要收拾行李?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蒋青山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朝卧室走了过去,果然在窗边看见了那只行李箱,他的手掌有些发凉。
      此时的江天已经走远,蒋青山奔向玄关虚掩的门,向着门外呵斥道:“快滚出去,你最好别再出现。”

      皮质的行李箱前拢着薄纱窗帘,暖阳斜斜地透过窗帘,让本就愤愤不平的蒋青山更为恼火,他极力地和缓着气息,轻轻将捧花递到李东贤的手心里。

      “你整个人都有些发颤了,真的还好吗?”

      李东贤接过洋桔梗时心里有些发虚,只是简短地说:“刚才多亏有你,回来的这么及时。”

      蒋青山缄默地站在玄关前,连气息也不敢大喘,仿佛怕极了山雨欲来,他伸出一条胳膊示意李东贤走到他怀里。

      “我要是没在外边儿过夜,你也不会碰上这种事。公寓外警卫简直形同虚设,我这就去找安保队投诉这儿的治安。你先到我这儿来,我搂你一会儿。”

      李东贤并未挪动脚步,只是望着蒋青山腕子上的小片淤痕,心底不由漫开一片柔软。

      “这公寓确实太容易招贼了,你去换衣服吧,我还完好无恙的站在你面前呢,被袭击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李东贤的手指很长,又细,指节上有一点儿花瓣似的嫩红,他捧着花走向了旁边的浴室,继续说道:“洋桔梗很好看,我去换个花瓶再放点儿水。”

      蒋青山无力地坐在玄关门口,将领带抛在背靠的柜子上,然后缓缓地脱下皮鞋,鞋面上还凝着潘趣酒的酒渍。

      “咱们在枫叶街上遇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没人能挽留你的脚步,但与你相处的几年光景足以让我撑过今后独守家宅的每个日夜。”

      洋桔梗此刻的清气让李东贤有些迷醉,心底涌上一股酸涩,他捧起不断落入池中的冷水,仿佛无比的清冽蕴人,落进池中的声音足以盖过李东贤低泣,他就那么静静地哭了五分钟。

      “蒸锅里有我刚做的汤包、冰箱里还有牛奶,我能帮到你的就只有这些了,至少现在你还能吃上点儿像样的早饭。”

      蒋青山的目光游离不定,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直言道:“几年之后你会厌倦那种日子,为了一个贵重又毫无用处的生态学位跑去美国,难不成你之后还想跟着津巴布韦的和平组织去治愈疟疾?留在上海不好吗?不要一直挑战自己耐力的极限在哪,会熬不住的。”

      李东贤轻轻抖去花瓣上聚拢的水珠,扬起的乌睫好似燕尾。

      “你跟我的所想不同,但不意味着我的未来就无足轻重,我不会委屈自己为了日后的生计苦苦奔波的。”

      蒋青山款然地凑近了浴室,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厮摩着玻璃门上透出的模糊人影。

      “我只是还没恍过神来,你就这么流水似的淌走了,自打你有了搬去国外的念头之后,我总是不经意间莫名的恼火,甚至不安。”

      李东贤啜泣过后的眼里泛起一点儿内疚,他把捧花的斜枝浸润在水中,等到洗手池中的水静下后,才看到自己那张化不开的愁容。

      “我从前在你的庇护下骄蛮惯了,连舍友见了我也都唯恐避之不及,我就好像个机械冷血的疯子。跟你朝夕相处的时候从没见过你急言厉色过,我到现在才知道你的脾气……”

      蒋青山的身上已经清凉无汗,拉开格门,和李东贤的背影脉脉相望着,语气亦重亦轻,他根本发不起火来。

      “我从来都耐不住性子,只是情愿不被你看到,我……很幸运能留住你在大学的这几年。”

      李东贤勉力一笑,生怕再迟疑下去,会被最后一丝依恋所吞没,他说道:“我不能贪图这种安生的日子,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我也需要造梦的工厂,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认为现在就是自己想要的一切。蒋青山,是我太忘恩负义了。”

      蒋青山寡然的面孔忠于松弛了下来,他是眼底微掩着失落,不禁连叹了两口气。

      时至今日,两年后的李东贤早已在曼哈顿街区的一间老香水作坊的阁楼安居下来,他没有如愿以偿地被以生态发展而闻名的圣裘德大学所接纳,只好退而求次,选择了一所富有艺术和浪漫气息的学院,康斯坦斯男校。

      9月的曼哈顿是最为非凡的时刻,街区似乎从善如流地充斥着一股浓烈的圣诞气息,看在李东贤眼中,平日里严肃的校监夫人被丈夫逗乐的情景就如同阿尔诺芬尼夫妇的画像一样和睦又融洽、阁楼对侧的乳白色漆门上早已张贴了 ‘坎贝尔浓汤罐头’的海报,而李东贤此时正替老雇主包着的美式香烟的心情仿佛也同样被圣诞精神所鼓舞,美国佬的享乐主义在某些时刻也确实有着被推崇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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