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Chapter 1 ...
-
芙洛伦斯穿过小巷，往筒子楼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这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几天前的晚上，她口渴难耐得从梦里醒来。
夜已经很深了，没有接上电的筒子楼只能依靠昂贵的煤油灯照明，然而只要她胆敢点上一盏灯，哪怕是灯油，粗鲁残暴的养父母都会从梦里醒来，恶狠狠地夺过他们从邻居家偷来的发绿的铜灯对她一顿殴打。
在整个伦敦灯火通明的晚上，只有像他们这种隐藏在城市的角落阴影的，满是流浪汉、应召女的贫民窟、筒子楼，才不配由政府的电路工人上门安装电线，那些在电厂上班的男人们会不耐烦地敲开房门，在本就破旧的房子里敲敲打打，最后还会开口讹一笔不菲的小费。
一层筒子楼，可能有十户人家缩在小小的房子里，偶尔邻居男人在屠宰场上班了一天，回家的鼾声都能叫整层楼的住户怨声载道。
所有人都没钱，没钱给上门趾高气昂的工人支付他们需要工作一周才获得的小费钱，更没钱每个月再交上除了房租外的高昂电费。
而现在，她太渴了，也只能在漆黑的楼道里摸索。
厨房在走廊的尽头，强忍着喉间发烫的腥甜，芙洛伦斯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幸运的是，一直不怎么安静的老旧木门这次倒是出奇的贴心，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当她小心翼翼地走过隔壁鼾声震天的两个哥哥的房间，经过养父母的房门时，她听到了里面那对吝啬粗鲁的夫妻的对话。
“要我说，就别让她读书了。”养母说，“浪费钱干什么，反正以后都要嫁给罗特的。”
那口粗哑的破锣嗓子，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夜晚的来临而压低声响。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养父低低地啐了一声：“以后她还要管教罗特的种。”
似乎是抽了一口烟，他继续说道：“那小狗的脑子不错，在家也算听话，当初在买了她也对得起老子的钱。”
这不是第一次芙洛伦斯听到自己的身世，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被养父以一条狗的价格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以至于他们从来不叫自己名字，在这个家里，她只被叫做“puppy”。
而她这条“puppy”的价值，就是被养大成为她的“哥哥”罗特的妻子。
好笑吗，这家人想要把作为“puppy”的她，嫁给他们最偏爱的大儿子。
而所谓的能够去公立学校读书，都是养父听了市集上那个卖面包的厨师讲，政府推行新政鼓励女人进校读书，新上任的首相比他的前任们更激情地鼓动女性就业，甚至还计划推出一系列“女性减税”政策。
从来都自负具有眼界的养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受人吹捧的机会，尤其是在她获得全A的成绩时，就连一向刻薄的养母，那段时间都看她顺眼了不少。
好的成绩，让她这个家里眼中的“狗”地位倒是提高了不少，只有向来看不起她的罗特两兄弟，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就在今天下午，罗特还顶着他长满雀斑和红色痘痘的脸，趾高气昂地对她说：“女人就不该读书，你不过就是我们家的一条狗，别以为有点好成绩就可以爬到我的头上去！”
然后就抢走了作为她晚餐的唯一一块小黑面包。
芙洛伦斯轻轻挪动，不打算再听养父的那些自夸自傲，她现在只渴得发慌，却听见他下一句说：“不过读完初中就不错了，早点跟罗特结婚才是正事。”
她倏得停下了脚步。
“然后就让她去做工吧，我听说纺织厂的薪水很不错……”
后面他们说的话她就听不清了，甚至她连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都不知道。
听着隔壁无休无止的鼾声，芙洛伦斯只觉得通体冰凉，明明是夏天，可现在就像是在寒冷飘雪的冬夜里，被人狠狠地丢进了冰封的湖泊中。
没人能救的了她。
她就是罗特家的一条狗，只是筒子楼里的一条狗。
回到筒子楼前，芙洛伦斯低下头悄悄看了一眼藏在口袋里的名片。
自从那天晚上听到了两夫妻的密谋，她就一直在找能够逃离这个家的机会。
她不想休学，可没有办法，逃离这个家她需要一笔工资用于租房子和过生活，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至少她暂住的地方，绝对不能是这样的筒子楼。
好在她和同桌萝丝的关系一直不错。
她的父亲是伦敦有名的掮客，从前就听她吹嘘，每次她的父亲帮人介绍工作都能够抽取多么不菲的佣金，每当那个时候，萝丝棕色干枯的头发上总会出现新的亮晶晶的发卡。
当芙洛伦斯请求她的帮助时，她高傲地冲她抬了抬下巴，表示自己绝不会平白帮助她，于是芙洛伦斯承诺包揽了她一周的学校课业，外加期末考试的答案传递。
萝丝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她就带来了父亲为她介绍的餐厅名片。
“这是伦敦有名的高档餐厅。”萝丝说：“不过我想你肯定没有去过，毕竟我爸爸也只会在圣诞节的时候才带我去。”
芙洛伦斯看着手里经理的名片，抿了抿嘴，说：“我是去做什么工作呢？”
“当然是服务员。”萝丝冲她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毕竟高档的餐厅，最缺的就是服务员。”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想明白萝丝最后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别无选择，这张名片已经是她生活在伦敦里的最后一张底牌。
她要离开这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