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容身》京若水

10、上部第三幕·刀尖舔血-05

　　修筑林中的营地僻静隐蔽，做起生意来虽说是稳当安全，但人马往来却到底辛劳了些，想要返回天庾一组所在的大道，我们至少还需再走十数分钟的土路才行。而此时的何士琦正被一个兄弟架着，手上绳子未解，不免行走得艰难，我想他多日来受苦不少，如今业已脱离缅军监控，也没什么必要再为他一人拖慢行程，便决定先替他松了绑缚。
　　似乎是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忌惮，何士琦手上束缚稍松就大力挣扎起来，我见状立即伸手锁住他的咽喉将其制住，冷着声告诉他：“想活命就不要做声，跟着走就是。”听到我这句威吓，他瞬间又安静了下来，但我恐他再生事端，还是简单补了句“这是要救你”的安慰，并笃定了他此刻只能选择相信我！

　　消除了何士琦的负累，我们一行人继续前行。只要在车道上与天庾会合便是大功告成，想到这次任务虽然让人有些负气，却还算顺利，我心里就舒缓不少，还有了些自嘲“再不要到这种粘人的空气中受罪就好”的气力。想来同行的兄弟也是如我一般想法，此刻他们都放松下来，其中有个人还问那翻译：“喂，那个什么队长的，最后说了句什么，怎么觉得这缅甸话听起来都是怪声怪气的？”
　　“啊……，没……我也没听清楚。”
　　“没听清什么！支支吾吾的没一点用处，‘庆合’是这么好让你混吃骗喝的地方？”
　　翻译始终一幅怕事的模样，算得上此次任务的一个错招，听到有人对他的百无用处如此不满，我心里也不禁斟酌着回去以后是不是该过问一下这人谁找来的，在哪里找来的才好？然而，凡事话说两头，当听到那些年轻人丝毫不讲情面地呼喝一个年纪如父辈一般的中年人时，我心中的第一感受却是不忍。我想若要计较这件事上的骗与不骗实在毫无意义，他既知我们无人懂得缅语，大可以胡说瞎扯轻松应对，何必如此老实地让个毛头小子随意教训？
　　这么想着，我回头看向正被人抓了衣领不得脱身的老实人，心中起了想要帮他解围的念头；只不过，当我看清了他眼底那似乎过分惊惧的神情时，竟又不禁在意起扎多最后一语的内容来。毕竟，那人的笑容总让我觉得他不怀好意，为免事到如今再生变故，我走近那翻译对他说：“我知道你听到了，也听得懂，只请你实话实说就好，我们不会为难你。”

　　我这话说的认真但口气却是缓和的，翻译听了表情似乎有些复杂，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低着头开了口。他说：“那个队长他说，说，要人找个……找个少爷这样长相的，他要试……”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翻译的话及至末尾几乎细不可闻，而且译文也很含蓄，但当我忆起扎多谈及此话时的面色表情时，仍旧可以想象得出他原话会说的多么猥亵，并当即引发出强烈的生理反应。为了抑制住哪些不断上涌的反胃感，我此刻已不能再发一语。

　　“妈的,试什么？”听到这样一个答案，最初提起这个话题的年轻人大概也有些难堪，竟扬手就给了翻译一个巴掌，叫嚷道：“老东西，你不想活了！”
　　翻译被他打得歪倒在地，费了好半天工夫才爬起来，委屈地捂着脸却没敢回嘴。而此时，打了翻译的年轻人却仍未消气，竟登时调转了脚步想再冲回扎多的营地，叫嚷着要“废了那头缅甸猪去”。
　　被人如此言语侮辱，我心里自然不会平静，只是眼见着这场令人恶心负气的闹剧愈演愈烈，我更明白绝不能因此而坏了正事的道理。隐忍下胃部仍旧持续着的抽搐，我向着冲动迈开折返脚步的年轻人喊道：“你疯了！你想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不成！”
　　被我喝止的人脸上显出极不服气的神色，果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看着这个沉默不语的年轻人，我对上他那双此刻正燃着怒气的眼，压低了声音追问他道：“是不是？说话。”
　　“不是……可是！”很显然，他很清楚我所需要的回答，只是他心中的质疑还不能压抑。
　　“没有可是！”我命令他：“快走。”因为，任何人的荣辱面子，都不能成为此次任务的绊脚，一个何士琦所带来的麻烦已经足够了，我不能因此再增添义父烦恼！

　　只是，扎多今日之侮辱，其实正是我内心深处最不能承受的那一类伤害。对于如此轻言放过的自己而言，我的不甘言语难尽，倘若给我机会，我岂能不亲自报仇雪恨？只可惜，这个机会并不在此时。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有钱有势就为所欲为，更何况自己这种寄人篱下的境况，理智让我明白此时我必须权衡利害，切不可因小失大乱了方寸。如果因一时赌气我翻身回去，纵然自信身手过人能够结果那人的性命，却只怕也难全身而退吧！到时非但带不回一个何士琦，更可能反赔上几条不相干的人命，让义父和“庆合”也陷入不必要的危机。可见，人活着总要学会妥协，混□□的也不是只有好勇斗狠，很多时候要“能忍人所不能”才能在血雨腥风的江湖生存。吃亏么？再怎么风光无限的人也会有必须做出让步的时候，重要的是你能确保赢的比输的要多！

　　所以，我拦住了满心义愤的兄弟，下令一行人不要耽搁。我们应该尽快与天庾回合。

　　此刻，忽又记起义父曾说过的，我这个人或许是经历过些什么，有着别的后生所没有的沉静或是淡薄。也许吧，但这其中的代价太大，而且我心里也不是真的平静。对于这些江湖上的争斗算计，我早已觉得倦怠疲累，心中更不禁郁闷想到，此次回去怕是真要向义父告假几日了。
　　做着如此盘算，我感到自己胃部的紧迫感正渐渐缓和，这很好，而且我发现我们一行人距离车道也是越来越近。然而，正当我再次尝试着放松心情的时刻，却不想竟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扳机扣动的声响，以及紧随而至的子弹划破空气的一路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