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娘子》秦岭月

1、大红花轿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悠长的呼喊声伴随着一下一下的打梆子声清脆的传入李小小的耳朵，将处于朦胧浅睡状态的她吵醒。
　　长长的伸个懒腰，再打一个元气十足的哈欠，李小小敏捷的从床上跳起来，随口喊道：“妈，几点了？”
　　“咦，怎么不对劲儿？”李小小惊讶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把后面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那句“早饭吃啥？”咽了回去。
　　就见金黄色烛台上明晃晃点着一对龙凤双烛，跳跃七彩的光芒，上面凝结的蜡烛泪已经有一根大拇指都那么长了。
　　“三小姐，您起来了。”马上从门外闪进两个一模一样装饰的女孩子。一个捧着铜盆，一个举着铜壶。
　　“三小姐？”李小小用手摸着头，摸到满头的珠子，再打量自己身上，穿的套的俨然就是最近大火的汉服，感觉脑子里面好像打了满满一盆浆糊。
　　“怎么还是个三小姐？明明我妈就生了我一个呀，大红色独生子女证就在我的床头柜里塞着，我妈才刚刚领完我的独生子女费。”李小小在心里暗暗腹诽，不过还没有摸清目前情况：敌我不明，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以不变应付万变才好。所以她梗着脖子硬着头皮接下了两个丫鬟递过来的“三小姐”这个大帽子，让它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
　　“三小姐，还请速速盥洗，要不然时间来不及。”
　　看到丫鬟熟练地把长柄铜壶里的热水注入到镂花铜盆里，然后跪下来双手捧到自己面前出声催促时，李小小真的傻眼了。不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难道自己现在跑到浙江横店去演戏？这可是自己的一大梦想呀。就算来到横店，也得先从跑龙套的配角演员演起不是？可眼前这个架势，自己的身份分明不是配角，反而更像是个主角，嗯，这拍摄的是哪一部电视剧呀？将来会不会大火？联想力丰富的李小小开始自动脑补。
　　“三小姐昨天一定累坏了。”看到李小小坐在床上迟迟不动，高举铜壶的丫鬟体贴的站了起来，把手里铜壶放到旁边花凳上，再挽起手中丝衣的袖子，从红漆盘里堆放得一叠整整齐齐的雪白巾子里随意抽出一张，伸到水里试试温度，预备给李小小洗脸。
　　“我——”李小小才要抗拒，却闻到水里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心里安定下来，这才任由她处置。
　　“三小姐眉眼长开了，我记得小时候这里有个痣的。夫人常说那个地方长痣不好，眼泪多。长着长着那痣自己就不见了。现在看来，我们三小姐真是大富大贵之人，也难怪被选中。”大丫鬟的口气里不无恭维之意。
　　李小小微仰着脸，好像泥雕木塑一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其实心里窘迫的要死。作为一个现代女孩子，她很不习惯被一个陌生人这样近距离的研究打量。不过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看着年纪大一些的丫鬟做事很是妥帖稳重，擦脸又轻又柔，雪白的毛巾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做的，比棉花还软，比真丝还轻，有一点像云朵。在她的胡思乱想间，那股紧张感慢慢消失了。
　　大丫鬟给李小小轻轻擦拭完脸后又捧来一个圆圆的白瓷瓶子，三下两下旋开瓶口，露出一坨蜜桃样的凝胶物质。
　　李小小再是愚笨也明白这是洗完脸后抹在面容上的香脂，女孩子天性爱美，况且那一坨凝胶物质看着又香又软，形如美玉。不由得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头挑了一点，淡淡抹在脸上。
　　一阵淡淡的花果香味儿在鼻尖萦绕。李小小突然想起了《红楼梦》里面关于宝玉偷吃胭脂的描写，不由偷偷笑了：“如果换做是我，我也想去吃胭脂，太好闻了呀。”
　　李小小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被端着白瓷瓶子的大丫鬟捕获，她也跟着开心的抿了抿嘴。
　　“那桃子都是奴婢去蟠桃园现摘的，听看守桃园的姐姐说越新鲜的桃子研磨出来的效果越好。所以奴婢一丝都不敢耽搁，摘下桃子赶紧用玉瓶封好马上就做，紧赶慢赶才做了一瓶新的出来。只要三小姐喜欢，奴婢再累一些也是情愿的。”跪在地上捧水盆的小丫鬟看着也是个口齿伶俐的。
　　“把你个没眼色的蹄子！咱们小姐还没发话呢，你倒不害臊，啰里啰嗦说自己累得很！”大丫鬟皱眉敲打道：“只是做一瓶玉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居然学会卖嘴？”
　　“做玉露不难，进蟠桃园可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小丫鬟嘟起嘴唇，轻轻抱怨一句：“别人拿到手里的桃子都是从树上自然掉落的，就我一个被允许在树上去采。”
　　“感情你还有什么后门不成？”大丫鬟白了小丫鬟一眼，利落的收拾着盥洗用具。纵然是外行，李小小也能看出这些漆器瓷具的做工精美。
　　“我可是帮看桃园的姐姐们编了好几个下午的手绳呢。她们现在人手一条，说不得不念我的好，不让我摘，难道还能让你去摘？”小丫鬟说着就露出粲然一笑。
　　“你呀，看不出来还是个凫上水的。”大丫鬟笑着打趣一句。
　　“那还不是跟姐姐学的。”
　　“好呀，居然敢现学现卖！”
　　“那也是跟姐姐学的。”
　　“我把你个伶牙俐齿的。叫你学叫你学，看我不撕了你这张油嘴！”
　　“哎呀，姐姐饶命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行，没有下次！看我怎么饶你！”两个丫鬟张手舞脚，你挠我一下，我抓你一把，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李小小仍然端端正正坐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个看戏的局外人。
　　“糟糕，可千万别误了时辰！”大丫鬟对着窗外瞅了瞅，催促道：“三小姐，该起身了。”
　　“起身？”李小小又有些局促不安，这大半夜的，窗户外面连个星星都没有，我起身去哪儿呀？
　　“打更人已经敲过第一次铜锣，咱们又在这里说了一会儿话，再耽搁下去恐怕误了时辰。”大丫鬟一本正经道：“三小姐，我们请吧。”
　　“请——”小一点的丫鬟也过来跟随在李小小身后。
　　看着门口，李小小惊讶的张大嘴巴：只见一顶灿烂如火的花轿端端正正摆放在正中央，大红底子上用金色丝线绣了许多张牙舞爪的动物。李小小眼睛有点近视，晚上看不太仔细。不过轿子四周则点缀了许多金色的铃铛，在黑暗的夜光里幽幽发亮，这些倒是清清楚楚。
　　“我要——我——”还没等李小小张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已经被两个丫鬟一阵风似的搀了出去。李小小已经说不出第二句话了，因为原本紧闭的轿帘子在看见她时就自动掀了起来，露出轿子里面一张窄窄的座椅。
　　“时辰已到，起轿！淼淼幺幺恭送三小姐！”
　　“谁是淼淼？谁是幺幺？”李小小才要回头询问，却发现自己已经身不由己的进入到花轿中间，大红轿帘子又自动落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从小一些的丫鬟眼里捕捉到一丝同情的光芒。可那光芒也只是稍瞬即逝。轿帘子严严实实的阻挡了李小小的视线，也隔绝了李小小来到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接触过的两个人。此时坐在轿子里的她眼睛里只有一片鲜红。
　　李小小身体刚刚坐好，就感觉到轿子猛的向上腾空而起，然后徐徐向前驶去。
　　“我是不是见鬼了？轿夫呢？没有人抬，这轿子怎么会自己走？难道这轿子里面也像汽车一样装了发动机？可如果有发动机的话应该是轮子向前滚才对，这轿子不像是走也不像是跑，好像是在滑行，类似于滑板。
　　李小小把手伸了出去，想推开轿子里面遮挡的那层厚厚的布，可这布好像长在轿子上一样，无论怎么掀怎么推，都不能撼动分毫。看来这轿子是没窗户的，李小小又用手去推正对自己的轿帘子，可随即惊讶的发现轿子四面都是一模一样的，根本看不出来哪个是轿帘子。乖乖，难道是有人请我玩密室逃脱？想拿这个来吓本小姐？那是不可能的，玩密室我可是高手，我不但不怕黑，我还能听声辨位！拿这个来考验本小姐——嘿嘿，你当我是幼儿园毕业的吗？李小小闭起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调整气息，在一呼一吸之间捕捉身边的每一丝动静。
　　刚开始轿子里面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听着就能听出门道，听出安静里的不同。李小小嘴角微微上扬，又一次调整呼吸，把耳朵转向相反的方向。
　　经过再三倾听，李小小终于确定轿子没有长出轮子，而是长出了一对翅膀。轿子没有在地面行走，是在空中飞行的，因为她听到了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一顶会飞的大红轿子？”她的脑海里突然掠过百鬼夜行的画面，而自己就是被众多鬼怪簇拥的红衣新娘，画着妖艳的浓妆。惊慌失措之下，李小小把身体紧紧缩成一团，用手指甲使劲儿掐着另外一只手，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一定是在做梦，没错，梦里面都是这样子的，一定是在做梦，一定。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