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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穿裙装挺好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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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么一小会儿的事情,岑先生已经从书卷上移开视线,看见课堂中的情景,柳眉倒竖。
“殿下!”
温柔的少年早在先生注意到这边之时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褚溪茫然转头看去,谁知先生却盯着她斜后方的裴家小公子。
“课前也罢了,讲学之时,尔等又在做什么?裴三公子,请你来说说,禹如何分定九州,九州又分别为哪九州?”
原来裴家公子从方才开始一直心不在焉,眼神游移,褚溪偏着身子,在先生的角度看来,倒像是这二人偷偷说话。
裴家公子痴迷武学,对读书本就兴致缺缺,这堂课还一直走神,自然答不上来。
岑先生此时便真是有些生气了,又问褚溪。
褚溪苦着脸,脑中疯狂回想,然而也只吞吞吐吐答出了第一个问题,“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九州分别是冀州、雍州、荆州……还有,呃……”
她说不下去,理所应当被先生数落了。
本是尴尬的时刻,众学生也趁此机会歇着,听听平日里跳脱的五皇女被教训,心情轻松不少。
学生的思维大都如此,一堂课下来,只要有人当了靶子,其他学生多半不会被先生提问了。
褚溪却趁先生咽口水换气的间隙道,“先生别急呀。”
“授课时间不长,再不往下的话,众位同学可要少学很多知识了,不若先生课后再骂,学生一定会认真听的。”
说罢,还拿起书本,睁着一双渴求知识的大眼睛。
岑先生定睛一看,除了褚溪,其他大部分人显然一副等下课的模样。
她的脸皱成一团,而后清了清嗓子,决定继续讲课。
学生们心中可惜,只好乖乖听课。知识还是要学的,不然晚些时候女皇随机拷问,皇女们答不上来,不论老师学生都要被训。
课中休息时,褚溪想起来座位后的少年,于是回头问他:“你方才找我做什么呀?”
少年垂眸看她红红的手心,但不开口说话。
褚溪则想着他当时的模样似乎要递过来什么物件,“是想叫我帮忙传东西吗?”
她不大在意对方不言不语,只多说了一句:“下次可得小心些,叫先生发现了,可有的受啦。”
她展开自己的右手,对着虚空扬了扬,像在告诉他,连我都这样了,何况是你们皮较肉嫩的男子呢?
当然,裴家那位不算。
褚溪觉得这少年不会再说话,也就转过身去。
“殿下!”
此时走来一个穿蓝色窄袖的少女,长发束起,很是英气。
“她们那边在投壶呢,你也来?”
“我不去,我要学习。”褚溪眨眨眼,手指曲起用关节敲了敲手里的书卷示意。
过来的少女撇撇嘴觉得无趣,她还听说这位五皇女平时有多爱玩呢,原来是书呆子一个。
不想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她扭过头看向那边投壶的地方,传来一片叫好声,显然是有人射中了迎来了喝彩。
褚溪听见她叫着什么“给我也留一支”,就往门外跑,一下就没了影儿。
她定定神,留在位子上背刚刚先生问过的问题。
座位后的少年耳尖红红,也不知是不是平时很少与女子搭话,竟然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学堂周围栽了五色赤丹,清风悄来而淡香盈袖,少女们的笑声随着花香飘来,学堂里褚溪在轻声念书,还有零星几个男儿留在位子上,多半是聚着窃窃在说五殿下怎样惹眼,风头这次出到了人的心尖儿上。
少男们的话题,总是离不开漂亮的女郎。
岑先生抚了抚下巴,摇头叹声:年轻人呐。
金铃声再响,便是第二堂课即将开始了。小学堂门前的空地上,督学骂骂咧咧地叫住条件反射就要飞奔回座位的学生:谁扔的矢,自己捡回去!
于是便有几个少女弓着背吐吐舌头,又折返回去捡。
另有几个顽皮的趁督学没瞧见,笑嘻嘻地从小门钻进去。此举又让低头捡拾的那几个破口大骂:坏婆娘!谁扔的心里没点儿数!
那头却传来几声挑衅:有本事下了学来找我呢,泼妇!
督学就又揪着她们的耳朵罚站。
褚溪刚刚把书合上,就听见外头隐隐传来:小小年纪,上哪儿学的这混账话!市井里的俗妇才如此骂人,你倒是自己说说,自家是什么身份?
哦豁。
褚溪把书背完,心里一阵轻松,还腾出心思来数了数,位子上少了北定王之女、神勇侯之女,还有她俩身边常跟着的几个小女孩。
之后的一堂课,这几人都没回来,估计是被训时还故意顶嘴了,依着她们的性格,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下学之后褚溪记着自己的承诺,果然留下来听岑夫子的训,由于她在课中背了先前没答上来的问题,如今等先生训完话,她又流利地背了一遍,哄得先生面色和缓许多。
等褚溪走出学堂的门,同学们几乎都走了。
“五殿下!”
裴家公子略显粗鲁地坐在台阶上,见她走出来,一蹦而起。
“你方才做什么帮我?”
裴轼的语调听起来气势逼人,但那神情瞧着弱了几分。褚溪盯着他猛瞧,她记得课中休息时这闲不住的裴家公子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和平时作风大不相同,该不是那时就在想这事儿了?
“我帮你了吗?褚溪反问。
“你……”裴轼挠挠头,成功被她噎住了。
“听说你蹴鞠踢得好。”她又说。
“啊?还……还可以!”虽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小公子这样突然被夸,心里还是偷着乐的。
褚溪又说,“我从太傅家里赢来一个新的蹴鞠,劲儿可足了。”
“真的?”小郎君两眼放光,“听说于家姐姐踢得可好了,府上存了许多好东西,你是怎么做到的?”
太傅家的女郎于筱是出了名的淘气,但也是京城勋贵少女圈里有名的铁公鸡,她钟爱的玩具,别人多碰一下都不可能。
裴轼好奇极了,忍不住凑过来。
褚溪只眨了眨眼,“我们要和北定王家的踢一场,队里还缺一个人。”
“你是说……”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来吗?”
“好!”裴轼应下之后没多久,想到什么似的露出难为情的神色。
“时间定了我会告诉你的,这几日也可以来宫里和我们一起练练。”褚溪觉得时机刚好,打算上前拍拍他的肩,忽然反应过来这儿是女尊的世界,遂放下手。
话至此处,也没什么能再聊的,褚溪迈步要走。
“欸——”
裴轼咬了咬下唇。
“对不住……其实你穿裙装,挺好看的。”
裴家公子说完,少见地羞红了脸。
“没事儿。”褚溪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放在心上,又淡定地道,“我还有一件更漂亮的,下次穿出来的话,你莫忘记再夸一次。”
“啊?”
跟在褚溪身后的贺衣没来由地觉得丢脸,忍不住抚了抚自己抽搐的嘴角。
哪有这样和男子说话的……纵然裴三公子平日举止是豪爽了些,但自己这小主子着实有些没风度了。
“下次见,我会来找你玩的!”少年走的时候带走一阵活泼的风。
褚溪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直爽的少年,心里也觉得快活。
贺衣看着裴轼的身影越来越远,在身后延迟吃瓜,“小主子真是有魅力,我看长大之后,不知有多少郎君要思慕成灾呢!”
“少拍马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样埋汰我呢!”褚溪侧身戳了戳贺衣的额头。
贺衣见自家小主子忽然凑上前来,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莹润有光,随着她的情绪透露出几分俏皮。
“奴哪里有那样大逆不道?”贺衣嘻嘻笑,“小主子确实是惹人喜欢,瞧那裴家的小郎君平日里气焰多么嚣张,今天这样来一出,说不定是被小主子的魅力折服了呢!”
“多么活泼的小郎君呀,别扯那其他没谱的东西,我可也挺喜欢他的。”褚溪道。
“唷唷!”贺衣笑着叫唤,“小主子这就开始物色人选啦,以后可想娶个什么样的夫郎呢?”
褚溪抓了一本书去敲她的脑袋,主仆二人嬉闹着走远。
却不知学堂一侧,缓缓推出一个小小的轮椅,上面坐着一个气质如玉的少年。
少年穿着月白的衣衫,安安静静待在轮椅上,身后的小侍唤他,“郎君,郎君?她们走了……我们……回府吗?”
少年有些怔忪,清澈的眼眸中透露出几许迷茫。他一只手紧紧攥着腿上的衣衫,弄得皱皱巴巴,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小瓷瓶。
那是方才上课时,他想递给褚溪的。
少年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腿,想到裴家公子走开时飞奔而去的背影,缓缓开口叹道,“走吧。”
小侍应声是,推着他也离开了学堂。
叫人一起过来扶着自家郎君上马车,小侍想着方才郎君的眼神,心中泛起细细的心酸。
郎君着实可怜,分明和那裴家公子差不多年纪,可人家天天上蹿下跳、神采飞扬的,小郎君却比寻常这般男子多了许多忧愁,连笑容也少些。
上天真是不公平。
褚溪出了国子监,便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路上经过西巷老丹娘那家糕点铺,又忍不住叫停马车。
“小主子!”贺衣没想到她先自己一步下了马车,还滑溜得拦也拦不住。
五殿下一张巧嘴最会说话,让她亲自下去买糕点,又不知道要逗留多长时间了。
“丹姐姐!”马车还未停稳褚溪就飞奔到了小铺子前,案板之后站着一个戴花色头巾的女人,两鬓斑白,皱纹也多,但是笑起来时眼角纹路并不苍老,反而像漂亮的鱼尾。
“要不说岁月不败美人呢,几日不见,丹姐姐又漂亮了!”褚溪不觉得自己是舔着脸硬夸,实在是有的人生于世间便似夏花不败,纵使风霜凌厉,也无损她们一身气度。
闹市里什么人都有,附件卖散酒吃食的妇人喜欢聚在一起,对着同一条街道上出来支摊子艰难谋生的鳏夫开玩笑,丹娘不参与,也就和众人少了话题。
再加上丹娘举止优雅,其他娘子都说她装,嘲讽她是落毛的凤凰一点儿眼色都没有,她便常常独自卖糕,没有客人时,她也静静守着,褚溪见了几回,觉得像神女手中的一支花儿,不慎跌入喧嚷尘世之中,也无损天生的出尘好看。
从前老丹娘的糕点卖得并不好,可也不知怎么的,自从褚溪常来光顾,其他客人也多了起来。抛却此事,她对褚溪这样甜美的丫头很有好感。
“今儿要什么,还是两盒芙蓉糕?我这儿正好出了新的梨膏糖,又香又甜,溪姐儿有兴趣的话可以尝一个,喜欢的话再带一些。”
褚溪接过来,笑着说了谢。张口要尝时,脑中却忽然一阵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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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甲尖挠过铁板的声音更刺耳些,那声音在她脑子里响了一阵,褚溪一时不察,整个身子扑在满是糕点的案板上。
只在瞬息之间,精致的小点心有大半被拂落在地。
贺衣上前扶住她,神情一凛,招来五六个身着劲装的女子,霎时间将丹娘的铺子围了起来。
周围有许多想上前看热闹的,瞧着褚溪的侍从纷纷拔了刀,马上躲得远远的。
“捆起来!”
贺衣一声令下,丹娘吓得不敢乱动,只记得抖着嗓音叫喊:“溪姐儿?溪姐儿这是怎么了?”
褚溪晃了晃脑袋,趁此时那电流声减弱赶快捏着贺衣的衣袖,跟她说了句回宫。
贺衣正待押着丹娘一起走,又被褚溪阻止了。
“不是她。”褚溪在她怀里摸了一块碎银子递给丹娘,算是对造成她损失的抱歉。
丹娘愣愣蹲在原地,原本围在自己身边的侍卫风一样地撤开,那漂亮的丫头也很快被扶上马车,一行人在视线中逐渐缩小,往这京城中最富贵的一条街道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