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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睡梦 ...

  •   他的目光往桌上一扫,见桌上铺着笔墨纸砚,宣纸上已然落了很多字,字迹显然是笨拙地模仿,他伸手翻看,再下一张,是一张画的歪歪扭扭,但仍能看得出是谁的画。
      霎时间,温予痕心神剧震。
      三年前,妹妹哭着的面孔,憔悴的神情又再次闯入他的脑海,那个时节的秋雨仿佛永远也落不完,他的妹妹失去了一只可以画出世上最奇绝画的手,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埋在自己腰间,任由那样冰冷的泪浸湿了衣裳的布料,听着太医的禀报,每多听一句,他向来温和的面容便越冰冷一分。
      父皇大怒,拍桌令太医院务必医治好公主的伤,血水积在盆中,妹妹疼出一头的冷汗,抱着他的腰发出痛苦的哼叫,可他能做的,仅仅是伸出颤抖的手不停地抚着她乌黑的发。
      太医院顶着掉脑袋的威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手筋接上,个个都出了一身冷汗,跪在皇上面前,好不容易推出了个年纪大的老太医,颤颤巍巍地答复,“要是好好养着,不长时间写字握笔都不成问题,再精细些的就做不得了。”
      那只向来白暂纤细的手,从此从手臂至手腕留下一道狰狞难看的疤痕。
      所有人都走后,妹妹从他腰间露出半张苍白的,冷汗涔涔的脸,她的目光中闪烁着绝望,明明早已知道结果,可还是忍不住向她心中最信任的人求证,“我再也画不出好画了,对吗,哥哥。”
      温予痕痛的眼眶发红,他几乎没有办法呼吸,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后,他抬起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妹妹掩藏在绝望底下中的那一丁点希翼。
      他说,“......我们好好养,会越来越好的。”
      他的嗓音干涩,是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的勉强,温徽音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于是任凭他怎么粉饰太平,温徽音眼中的那一丁点光终究还是熄灭了。
      朝晖殿实实在在静了一段日子,再开门时,温予痕发现自己那个活泼爱笑,很容易害羞的妹妹似乎回来了。
      也似乎是有一点不同。
      她再也不画画了,甚至不再提及这件事。每天都有乖乖泡药浴,但是再也不拿起画笔。
      温予痕觉得这并非是一件好事,可每当他试探着提及这件事,温徽音的态度却总是回避,她似乎将自己封闭了起来,连同三年前的那件事,具体的细节就连他也并不清楚。
      可今天,她破了戒。为一个......才见过寥寥数面的人。
      他转头看向自己低着头的妹妹,她发现掩盖不了,便也不掩盖了,只是搅着手在原地无措地站着,温予痕看着她那副模样,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满腔的怒火看到她后又像是落在轻飘飘的软棉花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总是对她心软,有时就连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画了多久?”
      看温徽音支支吾吾,不肯多说的模样,温予痕索性不白费力气,直接转向婉和问道,“公主昨天何时睡的?”
      婉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温徽音,这一眼很快被温予痕察觉,他道,“不用顾你家主子,你只管直说,她不敢罚你。”
      “公主殿下昨夜丑时才歇下。”
      毫无疑问,婉和毫不犹豫地卖主求荣了,温徽音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只听半晌后向来温和的哥哥发出了一声冷哼。
      “这么作?不要你的手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却抓起了温徽音的手,仔细查看着她的伤疤,“痛不痛?”
      温徽音竖着耳朵,听他话中意思稍缓,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不痛不痛,我画一会就歇一会,没有伤到。”
      温予痕打量着她,脸色确实疲惫,但整个人不像旧伤发作的模样,他想,这是否算是一件好事呢,至少妹妹不再回避她的心结,假以时日,她又是否会重拾她的梦想呢?
      怀着这个念头,他放下了她的手,再开口时语气稍缓,“我们徽音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温徽音偷偷扯着他的衣袖,“对不起嘛,哥哥。”
      总是这样,一旦她撒娇,温予痕便没了招架之力。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知道吗?”
      温徽音点着头,指天画地的发誓再也不如此,温予痕拿她没办法,只好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顿了顿,他又开口,“有一个好老师指点比你自己瞎琢磨有用。裴卿近来在藏书阁修国史,你若有何不会的,可以去问他。”
      话音未落,就见温徽音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但他还是聊胜于无地补充完了后半句,“......也可以来问哥哥。”
      果然,温徽音并没有将他的后半句话放在心上,在一瞬间的开心后,她甚至问道,“又要上朝,又要讲学,现在又要去修国史,哥哥,我就喜欢这么一个人,你别把他累坏了。”
      分明还不是他的妻子,却已经这样担心他,温予痕忍了忍,随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这事并非是我安排,而是父皇钦点。难道你希望他清闲?忙些是好事,说明得父皇器重,若要是真被忘到了九霄云外,那才叫完蛋呢。”
      温徽音却似乎还有所求,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要忙些有意义的事情才好呀。”
      温予痕成为太子已经多年,怎么听不懂她的意思。纵使他脾性温和,待人宽厚,更怀有一颗惜才之心,可若是旁人这样直白举荐,少不了怀疑其用心不纯,帝王家一脉相传的多疑已然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凭借着这股多疑,才能如同野兽般提前嗅闻到危机的味道,并及时将它掐灭在摇篮中。
      偏偏这个人是温徽音。
      温予痕只好道,“省得了。父皇那里,我也会多举荐。”
      ——
      往常都是婉和替她从藏书馆中将书拿回来,温徽音如今亲力亲为,没让人跟着,自己跑到藏书阁中,眼睛滴溜溜四处乱看,愣是没看到想找的那个人。
      温徽音锲而不舍,一楼不在,她就往楼上去,快将整个楼都翻了个遍,人没找着,倒是把她累了个够呛。
      藏书阁这么大,在里面捞一个人简直如同瀚海捞针,温徽音又累又气地坐在窗边休息,早知道就仔细一点向哥哥把他的具体方位套出来了。
      算了,温徽音认命地翻开眼前的书,就算见不到他,知道他在这,也算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他督促,能和他共享同一片空间,温徽音觉得自己勉强知足了。
      看着看着,眼前的字逐渐开始扭曲,旋转,温徽音晃了晃脑袋,伸手将窗推开了些,三月春寒料峭,仍凌厉的风吹拂上面庞,将她的瞌睡虫赶跑了些,温徽音蜷着手,缩在自己的衣服里继续看之乎者也。
      “砰。”
      她的额头不幸撞到了桌面,痛的她稍稍清醒了一瞬,可惜眼皮正激烈地打着架,她努力了半晌,还是睁不开眼,头一偏,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她并不舒坦,脸上总是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像是被什么蹭着,温徽音难受地用手去抓,又什么都没抓到,她正犯着困,索性懒得挣扎,翻了个面,继续与周公梦中相会。
      不知过了多久,温徽音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正轻轻推着她,她睁开眼,婉和正在一旁满脸忧心地望着她,而夕阳的余晖洒在书本上,竟已到了日暮之时。
      “公主殿下怎么在这睡着了?”婉和给她披上了衣裳,“这里睡多不舒服啊,当心受了凉。”
      婉和是过来找她回去吃晚饭的,温徽音一边起身一边望了一眼天色,脚步突然顿了顿。
      窗户怎么关上了......
      婉和见她停下,于是问道,“公主殿下,怎么了?”
      也许是藏书阁的宫人来关的窗吧。温徽音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心中正唾弃着自己怎么就不当心睡了过去,闻言转身向楼下走去,“没什么。”
      接下来几日,温徽音一日不落地跑去藏书阁寻芳,却没一天让她觅得芳踪的,她懊丧无比,偏偏得知这件事的蒋芝还笑得花枝乱颤,她问,“公主殿下究竟是去研读圣贤书的,还是去赏玩美男的?”
      她把温徽音笑得尴尬起来,说是赏玩美男,她连看都还没看到呢......
      温徽音郁闷地摸了摸鼻子,黑锅背了,倒是让她捞着个人啊,她都怀疑是不是哥哥的情报出了错,才让她跑空这么多趟。
      旁边蒋芝还在笑个不停,温徽音斜眼看着她,早知道不告诉她这个大嘴巴了,说到这个,温徽音的目光又斜到一旁一脸岁月静好的袁媛,都怪她说漏了嘴,她也算交友不慎,正想回击,裴庭琛已然走了进来,温徽音抬头望见他,记起那日的保证,于是转过了头不与他对上眼。
      她这厢正信守承诺避而不见,那厢的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她的头顶,蜻蜓点水般停了三两秒,又不动声色地挪走。
      “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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