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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拾冬又一次看到了小喜,回到他们刚进吴府,他在每个房间乱转的时候。

      只是这次和之前不同,门一推开,里面竟然有人说话。

      算盘声噼里啪啦了半晌,男人对完账,放下账本,背手在房间踱步,

      从外面款款走来一富态十足的女人,扫了眼桌上账本,“我们斗不过柯家的,你再不下决定,死了有何脸面去底下见祖宗。”

      “可那孩子..”

      “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随了那倒霉的爹,迟早的事。”

      “...我再想想...”

      房里的光线渐渐消失。

      拾冬跟着小喜去往下一间房,刚到门口便闻到浓浓药味。

      “这事...就这么定了!”

      暗幽幽的房间,男人盯着面前的烛火,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叫定了..”女人没听懂,望着夫君的侧脸抖着唇又问了一遍。

      男人避开妻子痛切的眼神,余光瞥到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汤药,伸手端起,“你要怪就怪我,怪我不争气。”

      “这事..就这么办吧!”

      “我不允!那是我的孩子!”女人劈手夺下男人手里的汤药摔在地上,“你眼睁睁看着小喜去死吗?!”

      男人撑着桌角站起来,反手巴掌甩在女人脸上,“那我呢,你要我死吗?没有银子,我怎么办!”

      女人捂着红肿的脸,眼泪浸满眼眶,她静静扭过头,和门口的小喜无言对视。

      小喜把门关上,刚还清晰的蝉鸣声一并消失。

      穿过回廊,一阵寒风袭来,拾冬嗓子一痒,不自觉咳嗽了几声。

      “吱。”

      门开了。

      一群人围在床边,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一双虎头小鞋。

      “大夫,这孩子怎么样了。”

      “天这么冷,小公子身子骨本身就弱,这么久闭气,怕是..”

      “多谢大夫,大过年劳烦你走一趟,玉兰,送客。”

      郎中和仆人走出来,和一女人擦身而过。

      只见那女人低头走进来,还未等行礼,为首的老妇人上来就是一耳光,“你个吃里扒外的蠢货,小喜是不是你害的。”

      女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在救他吗,我告诉你,我有的是法子。”

      人群缝隙中,搭在床边的小手轻轻耷拉下去。

      这是第三个房间,拾冬依稀记得,小喜走了五六个房,可前面的小喜在关了这扇门后,没有再去往下一间,定定盯着正前方。

      刚怎么都找不到的大门,此时不过几百米,拾冬伫立在寒风中,大门檐下挂着新年庆祝的红灯笼,隐约还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这时黑暗中出现了四个人,他们抬着一口棺材慢悠悠出了吴府,一仆人模样的人牵着一小孩和他们四人错身走了进来,仔细一看,竟是小喜。

      拾冬忍不住望向旁边的小喜。

      怎么有两个。

      只见那仆人牵着小喜越走越近,拾冬听到那老仆人说:“刚说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喜拘谨低着头,又忍不住朝四周偷偷打量。

      “那就好,好孩子。”

      仆人牵着小喜从拾冬身边径直走过,“那吴叔问你,你是谁呀。”

      “我是小喜。”

      “对咯,你是谁?”老仆人转向没有人的另一边。

      “小喜。”另一个小喜跟上,牵起老仆人的手。

      “对咯。”

      三人一起朝前走去。

      拾冬看到这里,已然看不明白了。

      小喜没死的话,那口棺材里的人是谁。

      小喜死了的话,此时多出的一个孩子又是谁。

      拾冬正欲向前,胸口一闷,整个人迅速失去意识。

      *

      拾冬醒来,迟钝了片刻撑起身子,环顾了一圈后意识到自己在柯府,午后明晃晃的日头透过半开的窗户延伸进来,她忍不住眯了眼,口渴难耐,蹒跚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了个底。

      “醒了?睡了一天,再不醒我就准备把你扔出去。”祝婉儿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依旧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拾冬不语,脑子一片混乱,续上第二杯茶时,听到祝婉儿问她:“不想知道你朋友的下落?”

      酉时看样子过去很久了。

      拾冬这才想起郁之来,两边扫了几眼,没看到人,她低头喝了半杯茶,不紧不慢问道:“他人呢?”

      “如果我说死了呢?”

      拾冬想去倒第三杯发现茶壶空了,她放下手里的茶杯,窗外有只鸟,叽叽喳喳叫得人心烦,她眼里没有过多表情,平静回答:“那不正合你意。”

      “你这人…”祝婉儿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饶是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人和鬼,也不免觉得眼前这人心冷。

      “祝婉儿,她醒了吗?”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拾冬暗自松了口气。

      活着就好。

      郁之推开门发现拾冬醒了,眉梢一喜,快步走来坐在她对面:“你醒了就好,我说你怎么没来吴府找我,原来是被鬼勾了魂,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的。”

      我…

      你…

      我…

      拾冬看着郁之为自己找台阶下的样子,作为乙方升起了小小愧疚感。

      “你没事就好。”拾冬就着台阶下,顺便凸显一下自己的身不由己。

      “我没事,我找到了小喜的坟。”郁之带着邀功请赏般得意的样子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小喜的坟?在哪?”

      “在吴老太拜佛的后山啊。”

      “确定是小喜吗?”这话拾冬是在问祝婉儿。

      “什么意思?”祝婉儿反问,“你这两天看到了什么?”

      祝婉儿找拾冬着实费了些功夫,要知道,魂体进入底下世界越深越难找,她再晚一点去找,恐怕眼前人都出不来了。

      拾冬不语。

      她的确有些在意小喜的事,但既然刚刚郁之说他们可以回去了,她也不想为了一个陌生人平添麻烦。

      “没什么。”

      祝婉儿若有所思。

      拾冬想立刻回去,但祝婉儿说为了赔罪,请他们吃顿饭,

      一说完便不见了,拾冬想拒绝都不能。

      “鬼做的饭我们人能吃吗?”

      郁之对此发出灵魂质问。

      *

      事实证明,鬼做的饭,人不仅能吃,而且很好吃。

      祝婉儿作为古代人做出来的菜,味道和现代饭店做出来的完全不同,郁之一边吃一边建议祝婉儿可以去开个店。

      “那可不行,吃了我的菜是要死人的。”

      “……”

      “……”

      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了筷子,祝婉儿见状扑哧一笑宽慰道:“放心吃吧,没毒。”

      拾冬惜命,也吃了个六七分饱,放下筷子不再进食,那边郁之贪了几杯桂花酿,迷迷瞪瞪趴在桌上睡着了。

      吃饭地点设在湖中心的凉亭,此时风一吹,几分寒意袭来。拾冬看到祝婉儿伸手一挥,郁之身上便多了件斗篷。

      “看来他没告诉你。”祝婉儿察觉到拾冬的视线,眼里清清白白看过来说道。

      “告诉什么?”

      “他背上挨了一刀。”

      拾冬有些意外,下午他们一直在一起,郁之一句话都没提过。

      “反正你会帮他治。”拾冬看他现在活泼乱跳的模样,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我的确可以帮他处理,但那一刀....”祝婉儿喝了口酒,轻飘飘加了四个字,“皮开肉绽。”

      拾冬木着脸,“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她可不是会轻易感动的人,更何况,

      “祝婉儿,你要搞清楚,出不去我和他都得死。他这么做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他自己。可别把这一刀的恩情算在我头上。”

      “……”

      好像有点道理。

      祝婉儿词穷,默默喝了口酒。

      拾冬看向湖面,微波粼粼,又不由自主想起了小喜,问祝婉儿是怎么知道小喜埋在后山的。

      祝婉儿停了一会儿,说:“云璟死后的第五年。”

      柯晋元没能等到第二年开春,在那年冬天过世了。

      “那一年雪下得格外多,像是要把人埋了。”祝婉儿空洞笑了起来,“云璟走后没多久,我娘受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

      吴家生意越做越大,还成了朝廷专供,而我们柯家彻底败了,我和爹卖了唯一的宅子,离开了吉丰。”

      叫魂一事查明是第二年年末。

      祝婉儿刚把柯父下葬,回去路上看到告示,不知该哭该笑。

      “朝廷轻飘飘一句叫魂一事子虚乌有,便把之前一切冤假错案一笔勾销。可我一家是几个字便能一笔勾销的吗?我爹,我娘,还有我夫君,他们是活生生的人!”祝婉儿没有眼泪,但浑身上下涌出滚滚黑气。

      拾冬回想起那两天在牢里的所见所闻,结合祝婉儿的经历,不知该说什么。

      “真相是福满告诉我的,第五年闹灾荒,他一家老小乞讨到我家院子,把一切来由告诉了我。”

      “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说他不是人,说他一时鬼迷心窍。我没说话,给了他点干粮,打发他走了。”

      “你还给他吃的。”拾冬甚是不解。

      “都是苦命人,我即使杀了他,又有何用,他孩子还那么小。”

      拾冬别过头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并没有亲眼看到小喜埋在后山,只是听说?”

      祝婉儿点头,想起她从回来就一直在提小喜,下午的问话又拿出来问一遍:“你到底在那边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小喜,还有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拾冬托腮,“小喜在向我求救。”

      求救?

      小喜不是得天花死的吗?为何求救。

      祝婉儿不解。

      “阿嚏。”一旁迷迷糊糊的郁之打了个喷嚏。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早放你们回去。”

      “等会儿,你不把他弄回去?”拾冬急忙叫住要走的祝婉儿。

      “你弄吧,我累了。”祝婉儿说完一闪身人便走远了。

      拾冬知道祝婉儿什么意思,一边在心里骂她封建余孽,一边把郁之叫醒,要他回去睡觉。

      郁之没有醉到完全走不动道,只是有些摇晃,拾冬在旁帮忙看路,时不时伸手扶一下,防止他摔倒。

      经过祠堂时,里面一排排白瓷罐子突然振动起来,拾冬问旁边的郁之这是什么。

      “祝婉儿说是她的食物,我们也差点要进去了。”郁之心有余悸解释。

      这么八卦,原来是吃得太饱了。

      拾冬望着满目瓷罐,在心里吐槽。

      “拾冬,你看,下雪了。”

      拾冬转向檐外,片片雪花簌簌而下。

      桐岭市不常下雪,她也好久没见过雪了。

      她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掌心,不一会儿便化了。

      “你在想什么?”郁之见她沉默,好奇问道。

      真实。

      吃的饭菜,手心融化的雪花,还有牢里受的刑,都太真实了。

      她很难从这其中剥离出来,自然也无法把小喜的事当做不存在。

      她想起小喜在水里的求救,他的血泪。

      和星星一样。

      他们身后,一团黑气从白瓷罐中缓慢渗出。

      那日祝婉儿听到郁之叫她,一时疏忽忘了加咒,此时恶鬼冲破封印,正逐渐显出原型。

      李恶霸早就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但别人都叫他李恶霸。

      他这一生,杀夺掳虐,无恶不作,死后自然得不到好下场。

      可他不怕,活着当恶人,死后老子也要当恶鬼。

      他私自逃到人间,在阴阳两道很快杀出一条血路,没想到栽在一娘们手里。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李恶霸冲破封印,刚一现形,便看到门口站了两个人。

      “老子先吃了这两个回回血,再去找那娘们儿。”

      李恶霸猛地朝他们冲过去。

      “没什么。”

      拾冬刚说完,一股强风从身后猛地吹来,她被带着后退了两步,还没等反应过来,几秒后周遭恢复平静,仿佛刚刚那股强风只是错觉。

      “刚刚…”拾冬感到心脏闪过一丝不适,但又很快消失,如同那股风一般。她犹豫指了指身后看向郁之,像是想求证,“有股风…”

      “是啊,这天太冷了,我们赶紧回去吧。”郁之拢了拢身上斗篷,咳嗽两声。

      拾冬朝祠堂里瞧了瞧,刚还不停振动的瓷罐,此时鸦雀无声。

      “走吧。”

      拾冬不再纠结朝前走去,郁之跟在身后,冷冽的眸子朝后望了一眼,看不见的黑暗里,李恶霸身体四分五裂,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消失得无声无息。

      *

      好久没见雪了。

      一到雪天,拾冬总是会和云黛他们在院子里打雪仗。

      破旧棉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她一边躲过飞来的雪球攻击,一边用冻僵的双手团雪球胡乱扔向对方。

      操场上充斥着他们的笑声。

      直到一女人笑容可掬走过来,她拍了拍拾冬身上的碎雪,嗔怪道:“拾冬啊,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走吧,路叔叔来了。”

      “我…不想去。”拾冬往后退,努力抽回自己的手。

      “拾冬听话,路叔叔给你带了很多好看衣服。”

      “我不去,不去。”拾冬憋红双眼,使劲挣扎,脚在雪地拖出长长的印子。

      “听话,走!”

      拾冬扭向云黛和姜州,哭着喊起来:“云黛…救我…”

      “救我!”

      大雪纷飞中,她看到一个小孩,他被绑着,身上贴满了符纸,他和自己一样,不断挣扎着。

      周遭吹吹打打,诵经声不绝于耳。

      “吉时已到,入棺!”

      他被装进一空棺,棺材缓缓入水。

      “救我!”

      “救我!”

      “救我!”

      她早已分不清是谁在求救。

      拾冬从噩梦中醒来,一摸脸,一手湿润。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她从床上坐起,外面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下雪天,总是不那么美好。

      她拽紧被面,吸进满肺冰凉。

      *

      第二天一早,拾冬迫不及待说要回去,祝婉儿便把两人打发走了。

      今天是进食日,她照例到祠堂,打开罐子,发现前些天抓的那个恶鬼不见了,这才想起那日郁之咋咋呼呼进来,她一时疏忽忘了加咒。

      大概是逃了。

      祝婉儿有些可惜,吃了它能涨不少修为。

      都怪那个傻子。

      要不是他俩,那鬼指定跑不了。

      祝婉儿不满合上空罐子,走向祠堂内间。

      她取了几支香,点燃后分次插进香炉,烛火摇晃,祝婉儿盯着柯晋元的牌位喃喃自语,

      “云璟,你到底在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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