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似水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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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灯如豆,跳动的火焰映衬着两个小奴隶清俊的眼眉,万籁俱寂的深夜,昏黄的灯光仿佛点燃了溶溶黑暗之中的希望,小辰和小夜吃着点心,低声细语地聊着笑着,多年过后,他们依然能忆起这晚的温馨和这些日子的惬意。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萦绕在心头，那是一种轻松，是一种安全，其中更有被当作人的自尊，和被友谊包围的喜悦。
这些日子，银月总是趁晚间太监们捉萤火虫的功夫，支走青儿蓝儿，再躲过值班太监的目光，偷偷端着点心跑到西房。小夜和小辰的伤势一天天的渐好，轻松的环境下，马上就恢复了小孩子活泼爱闹的本性，再加一个调皮翻天的银月公主，西房就从未少过欢笑。小夜是讲故事高手，马陵道、围魏救赵、焚券市义、单骑救主、刮骨疗毒从他口中娓娓道来，听得银月神往。小辰伤在脖子上，不能大声说话，就那么听着笑着，不时地从侧面偷偷看下正对着小夜的公主。
在银月看来，这两个小奴隶尤其是小夜，简直就是神奇，会背书、会讲故事、会写字。有次她进西房的时候没敲门，正撞见了两个小奴隶在用单手比武。他们盘膝对坐，上身挺得笔直，右手背在身后，左手飞快地上下翻飞，动作利索的有如行云流水，直到见了公主来了，才慌忙要停下行礼，这一行礼把银月气到直跺脚，恨恨地吩咐两个小奴隶下次在无旁人的时候见了她不要行礼，小辰小夜答应着，却看着银月粉脸上带着怒气、跺着脚、撅着嘴、皱着眉，偏偏眼中仿佛还有笑意的样子就直想笑，只得按捺着，再放慢动作，将刚才的招数一一在银月面前拆解。银月坐在小夜身边，跟着小夜的动作比划着学，然后又缠着小夜练习。小夜从没和女孩子过过招，直怕伤了眼前的磁娃娃，始终将动作放得特别慢，力气用得很小，倒是银月，越玩越来劲，随着动作的熟练，不停加快速度，直到小夜求饶认输。银月知道小夜让她，一时心中燃起怒火，抓起一块点心冲小夜就砸去，小夜一闪身，将点心抓在手中，又另抓起两块点心，左手的点心抛上去再接住右手抛来的，右手接住落下的随即再抛向左手，就这么在银月面前耍了起来，看得银月早忘了她的怒火被放在了何处，只是直钩钩地盯着那些上下飞舞的点心鼓掌，抛到最后，小夜用牙接住落下的点心，又将左右手的点心分别递给小辰和银月，不说话，只是大眼睛忽闪着，边冲银月笑边吃。银月不急着吃点心，也学小夜的样子，又拿了两块扔起来，结果是三块点心有一块落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一块被她接到手里却因用力过大捏碎，只有另一块被小夜眼疾手快抓住吃掉。三个人一起笑，只是可怜了小辰，脖子上的伤剥夺了他大笑的权力。银月哪肯轻易服输，硬是拎着小夜到了自己寝宫，连捏带摔，葬送了点心无数，直到小夜看着那些点心实在心疼，便向公主要来些布、棉花和针线，给公主缝了三个称手的小球，自己则捧起那些摔碎的点心，装在一个口袋里要带走。
“小夜，不用你收拾，有蓝儿呢？”
“公主，这些点心渣子还有用呢。”小夜的声音平淡如水，在公主的府邸，过了这么多幸福的日子，可奴隶营那些吃不饱的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有些事情，只要经历过就再难忘记，比如连续几天挨饿，比如眼睁睁地看着一些训练中输了的小奴隶因为挨罚被活活饿死。曾经，看着即将饿死的同伴，小夜硬是冒着如果被抓就要被活活打死的危险，去厨房偷了一把豆子，可同伴伸手还未接到小夜的豆子，就死去了，微张的嘴和前探的手成了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姿势。那把豆子最终被小夜偷偷地埋了起来，不是他不饿，而是他觉得那把豆子就是同伴的生命，一个奴隶，活在世上别无长物，当骨髓被主人榨干，还尽了世上所有的债，结束了痛苦的一生，这个世界对他就再无记忆而言，他们不会有坟茔，更不会有石碑，不会有人为他们雷同的悲苦一生作传，甚至当他们的儿女提起他们，也只能说“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奴隶”，因为，作为奴隶，他们甚至没有名字，他们没有姓氏，有的只是一个如阿猫阿狗般的代号而已。
“一不能扔着玩，二不能吃，还有什么用啊？都扔了呗。”银月抛着小夜缝的小布球，越玩越顺手。
小夜沉默了，他实在不愿意告诉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这些点心渣子的用途，他明白，如果告诉她，以她十万个为什么的个性势必会穷追到底，问自己为什么会吃，而他，又怎能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听到这些残忍的事实后泪水涟涟。
正要出门的小夜无奈的一笑，回过头告诉银月：“我回去和小辰把他们弄得再碎点，明天白天带你去喂鱼。”
一听又有的玩了，银月望着那长睫毛下闪着光的眼睛欣喜的不得了。躺在床上，望着寝宫里星星般闪烁的萤火虫，银月几乎兴奋的睡不着。
于是，第二天，落日的余辉下，银月华服的背影和小夜破衣的背影共同在夕阳中勾勒出一个并不完美、却是那般和谐的景象。凉亭下，清风袭来夹杂着阵阵荷花的幽香，他们将手中的点心渣子撒向湖中，湖水红了，那是大片锦鲤游向他们时，用脊背构建的风景。无数次，无聊的银月站在后花园的湖旁看风景，冬去春来，风景虽是各异，可在银月看来早已别无二致，只有这次，她真正得到了湖水带来的快乐。用小夜的话讲，“给予也是一种快乐”。
被快乐和愉悦包围着，日子有如指间沙般悄悄滑走。林太傅父亲十周年忌辰，告了长假回乡，有小夜从旁监督陪伴，银月背书的日子也不再犹如炼狱洗礼般受苦，基本都是轻松过关。剩下的时间里，淘气，或者说银月淘气，小夜一边陪着，一边想办法在不扫银月性子的情况下制止她的淘气成了生活的主要内容。
每天都有欣喜和惊喜，在那个银月眼中和别处没什么不同的后花园里，有了小夜的带领，银月不断体会着探索与发现的乐趣。原来，顺着假山上的台阶往上，再转过两个弯，除非登上假山，否则从园子其他地方看去，那都是个视线不能及的死角。坐在那里，可以聊天，可以读书，没人发现，就没人打扰。原来，摘下的柳叶也可以吹出那么好听的声音。原来，秋天掉落的小山胡桃可以雕刻出那么多好看的形状。小夜是个无所不能的小怪物。那次，银月玩得太疯，给一个树叉挂住了头发，就那么一钩，银月的头发就全散了。马上还要见父王，可那个梳头发的宫女是母亲宫里的，每天早上定时过来给她梳头，临时传唤过来根本来不及，蓝儿青儿别说水平有限，就是水平够，她们也根本担不起拽疼小公主的头发后，小公主一旦发怒的后果。关键时刻，是小夜洗干净手，拿起梳子给银月盘起了头发，居然真就给蒙混过关，那天，母亲还夸她，说她一定是今天没怎么疯，头型才保持的这么好。事后银月追问下小夜的回答是，他从前常给他妹妹飞烟梳头发。如果不是梳头发的宫女许秋能给自己带来母亲的讯息，还能常在皇后面前再夸上自己几句，银月非缠着小夜天天给自己梳头发不可。每每雷雨天气，天色昏暗，雷声阵阵，银月害怕，就跑到西房，见到小夜安静的笑脸，才能稍平心情，只是，雷声一轰鸣，一大作，她又紧张地抓紧小夜的胳膊，在一旁的小辰，基本被她视作空气。平素里调皮霸道的小公主实际胆子真得挺小，小夜简直怀疑，那天惨烈的修罗场，银月是如何捱过的，不过也暗自偷笑，银月也就这时候最有女孩子样子了。于是，再一打雷，小夜就第一时间站到银月的窗下，等着要往西房逃窜的银月，然后，冲出房门的银月便止步于自己的门口，抓住小夜的胳膊兴冲冲地跑回房间，两个人游戏、讲故事，被雷声打断、小夜伸着胳膊等银月去抓，雷声过了继续讲故事、做游戏。有点心，银月就留给小夜，带到西屋，有时三个人吃，有时银月看另外两个吃。相仿的年纪，主奴之间仿佛超越了世俗的壁垒,他们有着太多的默契。
银月的9岁生日，宫中大摆宴席,歌舞升平,宛月苑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各府中送来的礼品、各地方官的供奉、使臣们代表各国主子送来的心意，种种新奇的礼物已经让小银月目不暇接还不算，母亲齐猗皇后更是送了宝贝女儿一支羊脂玉手镯,据说，连找玉带磨镯子光工夫就费了8年，银月1岁的时候母亲就开始着手办，直到上月才完工。皇上送了银月半块翠绿的翡翠挂件,酒后还对女儿说另半块他先留着,权当给以后未来女婿的见面礼。美中不足是，父皇说什么大夏是礼仪之邦，银月身为大夏唯一的公主，又很可能成为未来的护国公主，必须向来宾们一一还礼，于是，一天下来，银月磨破了嘴，鞠酸了腰。到了晚上，来宾散去，如果不是还对礼物心存好奇，银月这霜打的茄子就彻底蔫了。叫来小夜小辰，一屁股就盘坐在屋里要拆礼物，还是小夜，说女孩子见不得凉，非拿了个垫子一定让银月坐上。最多的是珠宝，头钗、手链、扣子，然后是各种绣品，包括手绢、丝巾、衣服，还有玩具，类似什么金制的九连环、华容道，再加上些珍贵的古籍和上好稀有的药品。按银月的话讲，就是“我不缺什么，他们送什么。”一句话让两个小奴隶无奈到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小辰打破沉默，问小公主还缺什么，小公主说还好有你们两个，否则若大个宛月苑，根本就没人理我没人跟我玩。小辰可不敢告诉他，宫中那些人可是早都领教了银月转身就翻脸的小脾气，都不敢理她，生怕惹了她，也就只得再次沉默。
唯一算的上惊喜的是御厨房的李老师傅以80的高龄重新出山，给银月特制了盒点心，入口即化，香甜可口，连银月都忙说好。这些日子，银月早看出小夜爱吃点心，逼着小夜在她面前吃了两个,又以死缠烂打的方式硬塞了几块给了小夜，在银月看来，好吃的点心和小夜温暖又时而带着顽皮的笑脸一样让她欣喜。
作者有话说第5章 似水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