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默写作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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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的生活还如往常般往复继续：吃饭、睡觉、主动练功、被迫读书和调皮。直到5天之后，银月起床伸着懒腰推开屋门，猛然间看到门口台阶下正跪着那个叫小夜的奴隶。瞬间，小银月怒从心生，仿佛这煞风景的小奴隶挡住了雨露、遮住了阳光、掩住了鸟鸣。
“讨厌的小奴隶，跪这儿干嘛？”
“公主吩咐下奴跪着”
哪个公主，老爸的姑姑早死了，奶奶没女儿，我爸就我一个姑娘，在确认了自己是大夏国唯一的公主后，银月抓起手里的玩偶狠狠地扔向小夜问：“哪个罚你跪的？”
“是5天前在刑房，公主施恩救下奴和小辰时吩咐的。”
哦，对了，居然有这事，那天我只不过随口说说，他记这么清楚，倒是我忘了，好没面子啊。
“这样啊，那天我是让你跪书房的，去我书房跪吧，还有地上那个小猪，你拣起来，顶在脑袋上，不许掉了！”
地上的小猪诡异地笑着，公主的玩具果然不一样。
忍着周身的痛一动不动，笔直地跪在公主的书房，先生来了，小夜又听到了自己曾经熟悉的诗句，那是母亲教他的，“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母亲的笑容，永远是慈爱中带着凄楚，母亲很漂亮，就像天仙，还像银月公主，难得不用操劳的时候，母亲总是搂过小夜、教他诗词、教他对句、教他音律，甚至在地板上画了棋盘教他下棋，母亲做饭的时候，小夜就一边帮着添柴一边背诵那些诗句。每次父亲喝多了，都会边叫自己野种边打自己，这时，都是母亲用孱弱的身躯挡住那些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一次次将自己护在身后。母亲，她自从生下飞烟就一病不起，那天，母亲对自己说了好多话，然后，头突然偏向一侧，身体慢慢冰凉，美丽的笑容就那么永远的凝在了蜡黄的脸上。3年了，飞烟应该也9岁了，母亲，小夜真的很想您……
“好了，银月公主，领您复习了一次了，这次，公主自己把《出师表》默写下来，老臣半个时辰后回来检查。”一听这话，正嚼着点心的银月瞬间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罗大儒拿走了书，留下了在书桌上托着腮冥思苦想的银月，和角落里那个被咳嗽憋红了脸的小奴隶。罗大儒讲课的这半个时辰里，那些诗句仿佛成了小夜的止疼药，他就那么仔细听着，强迫自己忘记伤痛和疲惫，顶着小猪笔直地跪着。
其实，背书是罗大儒一个月前就吩咐过的，可若瑶这一走，银月惦记不说，这若大个宛月苑就再没个人能督促银月背书了，于是伤心加娱乐占用了银月所有时间，她根本没背，现在又怎么能会，可是不会，又怎么能让父王母后开心呢？银月陷入了死局，只得一次次地反复叨念着“此诚危机存亡之秋也”，仿佛只要她不停叨念着，那些根本不在她脑子里的下句就能在惯性作用下溜出嘴一样。可恶的毛笔，该死的墨汁，恼人的宣纸，这下句是什么呢？要是若瑶在该多好，她肯定能在窗外偷偷告诉自己下句是什么。时间过得真慢啊。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义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忧郁了很久，本不敢多嘴，却又不愿意看见银月苦着小脸、眼泪汪汪地咬着毛笔杆受罪，几次谨慎地望向公主和窗外后，小夜终于低声说出了自己早已熟记的句子。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痛苦的咳嗽，狄将军的水刑过后，小夜的肺受了伤，跪在书房，他硬是咬着唇、手扣着地板将咳嗽生生咽下。
“你会？快过来！”听到了那些似曾听过的句子，银月喜不自胜，抓到根救命草似得对小夜说。
小夜迟疑了下，一手扶了下头上的小猪，一边缓缓膝行。
“随便你把那小破猪扔哪儿，快走过来，别跪着了！”
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又在书房里跪了半个多时辰，小夜的膝盖先痛后木，几乎已经动弹不得，勉强站起来，走过去，公主竟一指书桌边的小凳子示意他坐下。真的吗？可以坐下？小夜规矩地站在一旁。
“快坐下，‘不懈’的‘懈’字怎么写？小奴隶，你会吗？”银月急切地看着小夜。
小夜拿过毛笔，郑重地写下“懈”字，端正的写字姿势，虽是侧身站着，手腕未着桌子，可受伤的手却未曾有一丝颤抖，竟是用满是疤痕和血口子的手写出了那么秀气的字。银月暗自有些脸红，不知是嫉妒小奴隶比自己写字好，还是因为从侧面看去正好捕捉到了小夜一脸的书卷气，小奴隶的睫毛特别长，大大的眼睛，清俊的面容映衬着清秀的字迹，他那认真的神态跟本不像其他那些颓废委靡的奴隶，而是像极了自己的哥哥二皇子，二哥最爱读书，二哥读书时就是这样一幅全神贯注的认真样子。
“咳……”放下笔的小夜禁不住侧头咳了出来，鲜血已经溢出了嘴角，慌忙用袖子一抹，随即跪下，低垂着头，脸几乎贴在地下。用眼角的余光，小夜看到银月起身跑开，好象拿了什么东西，又跑到了他面前。
“给你的，喝了！”
小夜抬起头，见银月粉红的小脸上挂着笑容，正捧着一个精致的杯子站在他面前。
“接着啊，喝了！”
小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少次，狄将军让他们这些小奴隶跪着，有的只是因为伤重，轻轻地颤了下，就被狄将军拖出去活活打死。而现在，自己咳出血，公主不仅不罚，还拿来了这么精致的杯子，里面乘了水端来。
“这……”
“你怎么和那老太监似的这么唠叨啊。”
“小夜谢公主。”说着，郑重地接过了杯子，一口气喝下了杯中水，好甜，凉丝丝的，是蜜茶，原来，那天的蜜茶和那些点心一样，不是师傅带来的，而是小公主，是小公主拿了那些吃的喝的，还叫来了师傅，否则，他和小辰都不一定有命撑到现在。几天的工夫，小公主已经几次三番地救了自己和小辰，现在，他唯一能回报的，却只有背着林大儒，偷偷帮小公主背书而已。
一字字，一句句，一段段，小夜边背边解释，银月边写边记，遇到不会的字，就由小夜写下了，银月照抄。第一次，银月觉得背书仿佛也没那么枯燥。估计着时间到了，小夜顶了猪跪回去，罗大儒回来，又拿着那张写满字的宣纸满意地走了。
下课了，作弊成功，成就感使然，银月乐翻，她一边一把扔掉小夜头上的小猪按着小夜坐下，一边也盘坐在小夜旁边的地板上，她抓着小夜的胳膊, 不停地冲小夜做鬼脸，可小夜除了微皱了几下眉就再无其他表情，就那么直坐着，半晌，才划了下嘴唇，用那张看不出喜忧的脸淡淡地回了银月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
好无趣的小奴隶,原以为自己发现了新大陆,却没想到俨然是个怪物，他除了会诗文写字，其余和那些自己避之不得的宫女毫无二致，都是呆滞木讷，原来，若瑶姐姐的位置依然是无人可替。这会，如果若瑶姐姐在，恐怕早和自己一样笑开了，然后，就是押着自己背书……是啊，这会也该背书了，每次自己新默会了文，父亲都会大喜，兴奋之余，便要自己背给他听，再不背会，谎言便要被戳穿了……
刚要吩咐小奴隶陪自己背书，银月猛一抬头却发现小奴隶臂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染红了。修罗场上，他破裂的衣服下露出狰狞的伤，之后在刑房又被那两个坏蛋吊着打到昏迷不醒，这才短短过去五天，他的伤肯定是没好，可他偏偏就是记住那天自己随口说的话，跑到书房来跪着，刚才自己又兴奋过度，抓他的时候太用力。银月早忘了狄将军的事情，说了句“我去叫师傅”，就要跑，情急下，小夜抽身跪到门口拦住了银月，“下奴的伤不碍事，公主无须挂心，下奴可以陪公主背书。”说着，竟抬头朝银月笑了。果然是个小怪物，伤成那样没有好，这会却又笑的那么和煦，仿佛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小怪物，你自己会处理伤口吗？这个药涂在伤口上就不流血了的？”银月取出自己柜子里的药递给小夜，第一次，她说话的声音不那么自信了，处理伤口应该是大人才会的事情，小夜和自己差不多大，他能会吗？
“下奴会，可是……”从小，被粗暴或是鄙夷的语气叫惯了“野种”和“下贱奴隶”，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轻柔的声音叫他“小怪物”，闻着沁入心脾的药香、望着一脸担心的小公主，小夜竟讲不出更多的话来。
“会就没可是了，你一边听我背书，一边把药涂上！”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不等小夜开口，银月就已经先行背开了，真的很奇怪，罗大儒讲的一点也没记住，偏偏小怪物温柔的声音却仿佛扎进了心里，没用任何提示和纠正，银月居然就一边看着小夜手上的动作，一边流利地背下了通篇的《出师表》，此刻，银月觉得背书好象也没那么讨厌。
“谁教你处理伤口的？”见小夜胳膊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银月好奇地问。
“谁也没教过，是公主的药比炉灰好用的多。”
“炉灰真能止血？”激动之余，银月又想起了那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
“可以的，而且不像用烙铁那么疼。”
“用烙铁止血？治伤？”银月简直不可想象，那次，银月去找太子哥哥玩，还没进门，便听到哥哥院中传来骇人的惨叫，接下来是一阵焦糊的气味，走近才看明白，是哥哥正用一块烧红的铁烫一个绑在柱子上的年轻侍卫，哥哥告诉他，那可怕的东西叫烙铁。
“烙铁烫上去虽然特别疼，但可以封住伤口，让伤口不再流血。”小夜轻描淡写地说着，还朝银月淡淡地笑了。
“那你用烙铁止过血吗？”银月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了。
“恩”
“疼吗？”
“还好，能忍地住。”林太傅在的时候，小夜小辰受了伤，林太傅总是偷偷地给处理好，可两年前林太傅走后，小夜和小辰的伤要么是找点炉灰随便摸摸，要不就是干脆狠心用烙铁封上，那种滋味有如拨皮抓心，小夜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好在，小夜聪明也灵活，伤口深到非要用烙铁止血的时候也只有那么一次。
“那为什么不用药？”大热的天，银月却觉得浑身都是凉的。
“奴隶命贱，主人一般不赏药用的。”小夜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
“那炉灰呢？”
“炉灰和饭一样，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为什么饭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奴隶饿几顿饿不死的，再说也习惯了。”
银月不再问话，只是把盘里的点心都放到小夜面前，要他统统吃掉。
“下奴可以把点心分给小辰吗？”小夜望向银月，眼神就像那天在刑房一样，感激中夹杂着哀求。
“可以，小辰怎么样了？”
“谢谢公主吩咐给下奴和小辰治伤，我们都好多了。”
“你为什么总惦记着小辰？”望着似曾见过的眼神，银月不禁问小夜。
“不是下奴惦记小辰，而是小辰时时惦记着下奴。小辰比下奴大两岁，如果不是小辰像哥哥一样照顾着下奴，下奴会挨更多的打，受更重的伤。”不知怎么地，小夜居然会把藏在心里很久的话统统告诉给眼前的小公主。
“修罗场上的时候，我看见你身上特别多的伤，是因为挨打了还是比武的时候受伤了？”
“主要是挨打。”
“什么时候。”
“比武的前一天晚上。”
“为什么，是狄将军打你吗？”
“恩，原因嘛，是下奴不乖。”小夜顽皮地笑了。
“我才不信呢，若瑶那么乖，还不是……”
“若瑶是谁？”
“是我的侍女姐姐，狄将军把她要走了，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死了，全身没穿衣服，都是青紫的伤痕，身下全是血。”小公主又不禁要落泪，转而，又握紧了拳头，恨恨地说：“都怪狄将军！”
小夜再次沉默了，他无言以对，从前，他就知道影营有些16岁上下的男孩子，被抓进将军府就一去不归。
“那修罗场之后，狄将军为什么打你？”
“下奴徇情未杀小辰，本来就是死罪，公主大恩，下奴不死，可狄将军还是要罚的。”
“他不怕把你打死？”
“奴隶的生死，自有主人决定。”
“小怪物，父王都答应把你们给我了，那你就我的奴隶了，不是狄将军的了。你当初为什么进影营？也是被卖进去的吗？”
小夜沉默了，那天，母亲告诉了他很多话，字字扎进心里，进影营，虽然是自己的主意，可其中的痛苦和无奈是他终其一生都不愿再去触碰的。他笑了，又是那一脸的顽皮：“我自己愿意进影营的，影营吃得饱，还有好多萤火虫，到了晚上，那些萤火虫就像熠熠生辉的星星一样，特别漂亮，我喜欢，就来了。”
“萤火虫？真的吗？那是不是抓它们来我的屋子，屋子里就有很多星星？”
“恩，天上的星星围着月亮，宫里的星星围着公主。”
“本来就该围着我，我就是银月公主嘛。”说着，小公主还理所当然的一撅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点心都赏给小奴隶，不过星星她是要定了。
作者有话说第4章 默写作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