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青芽破土 ...
-
六月的晚间，凉风习习。浴罢的银月公主换下了白天修罗场上穿的的那身大气正式的红装，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素气柔软的手绣白衣。静立在后园花园中，凝脂般的肌肤上散发着玫瑰花瓣的余香，想起母后常夸自己的“惊艳”，边顺手扔掉吃剩下的梅子核儿，边好奇的地观察湖水中自己的倒影，揣摩“惊艳”二字的含义。
一声刺耳的惨叫滑破了这和谐的寂静，银月一撅嘴，身边的宫女蓝儿即道：“让公主受惊，这想必是昨天打碎您碗的小太监双福，按宫里的规矩被照例罚了5鞭，这会刚被从刑房拖回屋里。”
宛月苑的前门进来先是宫女太监居住的小跨院，通过小跨院，再沿着溪流绕过假山才能看到银月的正房，正房后，才是她们现在脚下的大花园，此刻，她们正站在花园靠近兽房和奴隶房的一侧，也就是离正房最远的地方。5鞭之下，那个小太监的惨叫竟能隔了这么远传来，那父王和太子哥常挂在嘴边的50鞭子是什么概念？那么刚才狄将军营下的那个受伤的小奴隶……银月觉得有点发慌，她不愿意再面对死亡，不敢再想，便丢下在身后不停喊着“公主、公主”的蓝儿，独自施展轻功跳过花园的院墙，落在了奴隶房。
仅仅隔着一堵高墙，花园外却是银月从未涉足过的凋敝景象。一个低矮的篱笆落，里面是两间摇摇欲坠的土房，篱笆门口的那间没上了锁，门口却有一只狂吠不止的恶狗把守着；靠里的另一间锈锁被人扔在地上，门虚掩着。银月捡起两块石子，轻巧地扔出其中一个，待恶狗要跃起的那一瞬，又微微调整角度，发力弹出第二个。狗血四溅，银月后跳着躲过，那袭白衣竟未沾任何血色。那恶狗躲过第一块石子，却被第二块正中脑壳，瘫倒在地上死了。跨过狗的尸体，银月垫着丝帕将笨重的木门推开个小缝，踮着脚尖，用童稚的眼神向屋里张望，一股腐烂的臭味扑鼻而来，一个人形正躺在一堆湿漉漉的烂草上，下身的裤子勉强能够掩体，上身裸（晋江）露着，满是伤痕的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出皮肉的本色，脖颈上，是一道鲜艳的血痕，那人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鼻翼还在轻轻颤着，银月根本不相信生命还停留在他身上。这应该是那个被自己下令治伤的奴隶，显然，自己的命令并没人理。银月顾不得多想，急匆匆地到处找着另一个。远处飘来一阵凉风，乘风而来的，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声，追着笑声，顺着风，银月奔向远处的刑房步履如风。
“你面子不小啊，让公主给你求情。”
“嗯，不止面子大，命也很大呢，打了你两个时辰了，你还有力气瞪眼睛！”
“有力气瞪眼睛，就死不了，继续打，狄将军不是吩咐了嘛，等快打死他，再最后执行公主那50鞭，就给公主送个死的过去好了！”
“哈哈，是啊，狄将军很下不来台面呢。那罚你，可就是你活该的了。现在有多少了？”
“谁知道？200？300？我们继续，这贱奴隶命硬，他现在的状态，离那小美妞要罚的50鞭子还远呢！”
“要不就叫出来，两个时辰都不肯吱声，小奴隶崽子分明是不疼！”
施展轻功，飘到门口蹲下偷听。银月心中一惊，原来，今天当着群臣，自己薄了狄将军的颜面，让他和自己道歉求情，他心中有气，完全没当着父皇和群臣的面挂在脸上，却偷偷把气撒在了两个小孩子的头上，难怪自己的命令没人执行。自己下的命令没人执行也就算了，可狄将军居然要无辜的人如此遭殃。而白天那个孩子，显然早就受了重伤！可那孩子却亲口说，他是狄将军帐下的啊，怎么回事？继续听！
“哦，对了，这狄将军还说，你要是受不起这50鞭死了，可就不是那漂亮丫头的侍卫，妹妹还要照样充军不误，哈哈……”
“大哥，你说这小子长这么漂亮，妹妹是不是比小公主还倾国倾城啊。”
“臭小子，要是万一咱俩打不死这小子，他成了公主的侍卫，这话传到公主耳朵里，还不要了咱俩10次命，你还惦记公主，到时候咱连这小子妹妹的剩饭都吃不成。”
狄将军怎么收拾他自己的手下随便，他手下，估计都和他一样，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他们这样说自己，绝对不行！再也听不下去了，银月猛地起身踢开门冲进去，昏暗的灯光下，映入眼帘的是房梁上吊着的瘦小的身影，他背冲着银月，背上是比下午时更多的新鲜刺目的伤，如果说刚才的那个是看不出皮肉的颜色，那这个几乎就是一块带血的鲜肉。也许是疼晕了过去，瘦小的身影从银月蹲在门下起就始终未吱一声。听到门口的动静，那个小小的身体竟挣扎着回过头。拼着力气，“公主”二字念出，四下皆惊！一个瞠目结舌的的大汉猛地从旁边的木凳上站起，一边一把拽下了旁边呆若木鸡似的两个，磕头如捣蒜，一边随不停叨念着“公主饶命”。
也许是因为小奴隶背后的伤，也许是因为小奴隶忍痛的表情，也许仅仅是因为小奴隶和自己一般大小，银月的心被重重刺疼。
“谁叫你们打他的？”
“是狄将军啊！”
“他是本公主的奴隶，打他不用别人吩咐！”
“公主啊，这奴隶很贱，很硬，不打不行……”
“本公主行事，用不着你们教！”
双手握拳，咬着银牙，银月的怒气在蒸腾。这个奴隶她救下了，别人再动就是不行，绝对不行！
绕过后花园跑来的蓝儿带着另一个侍女青儿赶到了。银月、撅着嘴斜视着两个大汉，盛怒着吩咐：“蓝儿，吩咐下去，这两个家伙，拖出去乱棒打死。这个小奴隶，放他下来，治伤！”
“谢公主，下奴求公主，小夜愿受公主责罚，但求公主治小辰的伤。”沙哑地说着，剧烈地咳着，刚被青儿放下的小奴隶竟不顾自己的伤，勉强微抬起左手指向刑房的方向，颤抖着跪了下去。他抬起头，伤痛中，微蹙的眉下，清澈的目光里是道不尽的感激和哀求。小公主怔住了，仿佛有什么柔然温暖的东西瞬间充溢了她的心房，柔声道：“你起来吧，不用跪着了。”
小奴隶谢恩，正要站起，身子却是微微一晃。一个瞬间，仿佛是本能一样，银月猛地一只手拉住了小奴隶前伸的手腕。他的手腕被绳子吊肿了，他的胳膊上，也全是伤。他的身子，全是血，好脏。自己的衣服……银月迟疑了一下，抬头的一刻，她的目光与一脸惊慌和不安碰上。小奴隶慌忙要下跪赔罪，却被公主死死拉住不放，这次，银月没心疼自己的漂亮衣裳。
双手扶着小奴隶的两臂，银月转头吩咐青儿：“这个，还有那个，这几天带到我院子里的西房，先治伤。”
“可公主，那是您的跨院，虽是西房，但住两个奴隶，恐怕……”
小银月歪着脑袋想了想，仿佛是在对自己说：“父王把他们两个给我了，那就应该像那些珠子扣子一样，怎么都随我，那就没问题了！”随即一打响指，满脸都是难题得解后开心的光芒。
“那狄将军……”
哦，刚才光顾着心里的疼痛，怎么差点把这个忘了！手里的小奴隶，再怎样，也是狄将军的人啊，可恶！银月转回头，看向眼前的小奴隶。不大的孩子，一身的伤，难得的是，他眼里清澈的目光。银月明白了自己究竟是被什么刺疼了心，就是被这如水般的清澈目光。小奴隶清澈的眼眸仿佛深似海洋，仿佛他的心，也如同海洋般的透亮、闪闪发光。银月一咬牙，瞥了眼青儿：
“恩，5天之后，我要他跪在我的书房！”
手心里还留着两道血痕，那道清澈的目光仿佛直射自己的心房。银月转身跳出去，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当下，她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先把手洗了，然后，把衣服换了。她思量着，这么脏的地方都来了，反正澡也白洗了，不如骑骑马再睡，想到这里，银月又开心了，不由地雀跃着蹦起来，留在身后的，是渐远地鬼叫般的“公主饶命”和一道感激的目光。
银月从没想过，在被随手扔掉的梅子核儿上，一颗小苗，会慢慢地发芽，生长。
作者有话说第2章 青芽破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