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岚》销永夜

29、备战

　　九月二十，风狂如兽。

　　霍流安刚把车的帘子掀起一道小缝，就被吹了个满脸风沙，除了暗黄的天色，什么也未瞥到。
　　感觉到了风的强劲，霍流安又赶忙把帘子掩住了，回头一看，半倚在软垫上的、熟睡着的郁芷岚只是皱了皱眉，并未醒来。
　　霍流安暗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来到芷岚身边，把芷岚的头悄悄挪在自己腿上，细细抚着那两道淡如烟雾的眉毛，心里突然有种急流勇退的想法，但随即又自嘲的一笑，处于自己的位置，要么成王，要么败寇，没有丝毫后退的余地，否则，尸骨无存。那种平淡的归隐生活，注定与自己无缘。
　　从皇城到京郊的天恩寺，若是骑快马，往返三四个时辰也就够了，奈何天子出行，讲究的就是威严气派，加上又有为陈国七皇子和郁芷鸾祈福的成分在，满朝二品以上的在京官员及有爵位的王孙贵族皆随同出行，故而，这次朝佛的队伍可谓浩浩荡荡。照这种速度，入暮能到天恩寺就是万幸了。
　　霍流安早就预计到这路上的时间不会短，芷岚身体又不大爽，为避免路上的颠簸，早早就吩咐人在车轮上缠上兽皮及棉花；初秋时节，气温骤降，芷岚又是一个怕冷畏寒的人，不仅备了手炉，又在车厢里放好燃竹炭的火盆•••••
　　这个马车，虽说没有帝舆华丽，但也绝对是僭越了，这种事，可是可大可小，真被人做足了文章，都能扣上逆谋诛族的帽子。但奇怪的是，上至天子，下至六品小言官，出乎意料的一直保持缄默。
　　面对这种情况，霍流安心里冷笑。这些能站在朝堂的官员，都是滑的不能再滑的老油条，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皇上想要收拾霍家，几乎是人人心照不宣的的事情，霍流安做得越过分，将来的把柄就越充分，况且，霍大少爷长干一些四五不分的事，定远王还是一个护短的主，现如今，皇上都没放话，这些官员又怎么会找霍流安礼制上的麻烦，两头不讨好。
　　霍流安那一个匆匆掩住帘子的动作，倒是惊得白妖一阵心颤。在她的印象中，霍流安不会轻易流露如此紧张的情绪，难道••••有什么意外？毕竟，这次任务太过凶险，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静静等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马车内，及自己身体内，没有什么异常，白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却猛地发现，有一道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循着望过去，却发现了一脸惊讶的白荷。
　　白妖心下暗惊，难道自己刚才面色有异？让这丫头瞧出什么端倪了？一个有着双重身份的暗卫，如果自己的身份遭到怀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自杀，二是杀掉知情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主子的安危。那么，如果自己的猜测正确，白荷真的知道了些什么••••••白妖苦笑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真能像以前那样，把冰冷的兵刃插到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的身体里面吗？
　　以白妖的能力，很少有人能透过她那厚重的伪装，觉察出她真实的情绪。但白荷做到了。她轻易地看出了白妖的紧张，或是，悲伤。

　　所谓的心有灵犀，就是在全世界都不了解你的时候，有一个人能轻易的触摸到你的心，感受到你的灵魂。

　　白荷，你注定是我逃也逃不掉的缘分。

　　相比车厢外在情感中挣扎的白妖，霍流安并不轻松到哪去。对于霍家，也是对于霍流安自己而言，仅仅击退梁家一次阴谋的进攻，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突破，要做的，是铲除！即便不能将其一举消灭，也绝对要打击到对方元气大伤。这次朝佛，既是一次巨大的危机，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当然，如果自己的心行动失败了，那霍家，将面临十分巨大的考验，甚至是，灭顶之灾。
　　如此庞大的出行队伍，既给霍流安带来混水摸鱼、转移他人注意的强大便利，也给霍流安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由于随行人数众多，内务府按官阶、爵位，限定了每个大臣、王孙贵族的侍从人数，这使霍流安安插亡命阁的杀手，难上加难。
　　自从霍流安接手了亡命阁，就对其进行了一次排除异己的大换血，虽然确定了自己的绝对领导，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战斗力。像现在，如此重大的任务，能有资格、有能力参加的，只有知道霍流安的阁主身份的那十几个顶尖杀手而已。但对于霍流安而言，要做到万无一失，这些人远远不够。所以，霍流安想到了自己的暗卫。
　　暗卫，是门阀世家的产物，具体产生在那个朝代，已经无迹可寻。随着朝代更迭，世事变化，暗卫制度艰难的保留了下来，演变成为一种系统又完善的制度，虽然很多豪门贵族对其趋之若鹜，但能真的用得起真正暗卫的人，屈指可数。
　　天下所有顶尖暗卫，都来自悲伤谷。那里培养的暗卫，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精五行八卦，长医术巫蛊，还会审时度势。最关键的是，忠诚。
　　但不是人人都能雇佣到悲伤谷为其培养暗卫。
　　悲伤谷的创谷谷主曾受到朝廷的迫害，所以为后世立下规矩，有皇家血统的，在朝为官的，都不能接单。因此，霍家和梁家，都以自己手下江湖组织的名义，在悲伤谷培养暗卫。
　　然而想得到这样的暗卫，光有悲伤谷的培养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大量的金钱以及人脉关系。
　　暗卫，必须挑选那些根骨奇佳的幼儿，自两三岁就被带回谷中，每一个暗卫都有三到四个师傅，教授各种技艺，还要辅以药膳、药浴•••这一切，从选拔到训练，都需要大量的金钱。并且，每一个暗卫都不能保证，在接受种种训练之后，不会夭折。
　　所以，一个家族里，能够配备这种暗卫的人，大都是极有用、及重要的人。那些次要的女眷，不会武功自保的男子，只能用家族自己培养出来的人，而这样的人虽称为暗卫，却没有资格成为真正的暗卫，只是忠仆而已。
　　而控制这些有能力的顶尖暗卫的方法也十分绝情。要在这些主人身体里植母蛊，然后在她们的暗卫身体里，植入子蛊，母蛊危则子蛊燥，母蛊死则子蛊亡，所以，暗卫所保护的主子如果死掉，就意味着暗卫的生命的终结。
　　这样与生命息息相关的暗卫，霍流安却有两个，在这一点上，霍流安都不得不承认，霍清的确在自己身上下了大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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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入暮，暴雨滂沱。
　　佛家清静之地，男客女客以主殿为界，分东西两个厢房居住，当然，住哪个房间也是有讲究的，完全按等级分配，身份越是尊贵，就越接近主殿，以便沐浴“佛恩”。
　　看着外面的狂风骤雨，霍流安几乎把眉头皱成一个结。
　　人算不如天算，霍流安今日见识到了。
　　从昨日的狂风就能预测到一场暴雨，没想到，风整整吹了两日，，到今天晚上，这场雨才被催下来。而这次朝佛只有三日，搭上在路上的时间，能行动的时机，只有今晚。只是••••••这场雨太误事！
　　冒雨执行任务，不仅仅会影响杀手武功的发挥，更重要的是，雨渍、脚印，会暴露行踪，增加全身而退的难度。

　　没有办法，我只能放手一搏，如果失败，只能说，天要亡我。

　　霍流安摇了摇有些痛的头，很熟练的从衣袖中掏出药丸，吞下。执行任务前，吃下这种激发潜能，提高功力的药丸，这几乎成了霍流安一个习惯。

　　没有天下无敌的人，真正的不败者，是不怕死的人。

　　每每想到这种药丸的副作用，霍流安都会在心里自嘲。如果自己死了，芷岚会怎样？应该也会没有命吧？毕竟，没有我的庇护，霍清怎么会放过她？
　　所以，芷岚 ，为了你能活下去，我也不会死。如果我真的失败了，那么请允许我自私的将你的命带走。因为无论在哪，只要有你陪我，我都不会孤单、难过。
　　“主子，一切完备，是否按计划进行？”黑鬼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霍流安身边，低声说道。
　　完备？世界上那有什么事情会做到真正的完备呢？霍流安心里暗自轻叹，去也只能说道：
　　“恩，一切如故，亥时，以寺院鸣钟为号。”
　　“那夫人那里••••••？”黑鬼难有的迟疑。
　　“把白妖撤回来吧，按照我最开始的安排进行。”霍流安心里有些无力，看着黑鬼将转身消失的衣角，又补充了一句“芷岚的事，是我疏忽了，这一次，你和白妖••••辛苦了••”
　　闻言，黑鬼心里一暖，霍流安的感谢向来很少，但这“谢谢”的分量，重有千金。
　　“誓死，护卫！”黑鬼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霍流安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挥退了黑鬼。很早之前，霍流安就摸透了主子与奴才的相处方式：一分松，九分严，用适当的虚情假意，收买人心。可现如今，她都不知，对黑鬼和白妖这两个陪伴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亦友亦仆的人，自己的情谊与感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霍流安又想到芷岚，每每烦心又困惑的时候，霍流安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能让自己安心又平静的人。
　　空荡荡的厢房里，没有一点芷岚的气息，想一想，从昨夜到达天恩寺一直到现在，整整一天自己都没有见到芷岚了。如果，今夜任务失败，呵呵呵，那我们就是永别了呢。而你昨日睡眼惺忪走下马车的可爱模样，将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说

　　发的有点晚了，码完字已经凌晨一点了，所以就设定为八点发表。这周还会有两大更，应该会集中在双休，不罗嗦了，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