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岁岁欢愉》来人间

44、第四十四章 所有人都要他不要怨他们

　　开春的时候，一桩陈年已久的旧案重新被翻了上来，进入大众的视野。
　　八年前的关晴因间谍罪锒铛入狱，自杀于牢中，八年后，高明替她重新查明了真相，还她身后一个清白。
　　高明走出法院，伸手挡在眼前，温暖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他脸上，他抬头从指缝间望过去
　　天，是蓝色的。
　　很温柔很温柔的蔚蓝色
　　他今天因为要出庭难得的把自己打理的整洁干净，一扫往日的邋遢模样，凌乱的发丝被整齐的梳至脑后，露出弧度完美的额头，下巴上的胡须渣子也都干净的除去，剑眉星目，配上一身的西装革履，让人觉得格外可靠。
　　李太太、许小姐，答应你们的事我都完成了
　　小晴，我终于为你做了点事情
　　他的眼微眯，流露出一点轻松之色。
　　从他接手开始调查关晴的事到后来一同调查洛萧的死因至今，整整十年了
　　一辆黑色的低调的劳斯莱斯开了过来，缓缓停在高明面前
　　车窗慢慢降了下来，看到后座上的人只露出半张棱角分别的半张脸，高明微微挑了一下眉，眼里滑过了然，他会来找他，高明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他调查了他这么久，对他也很是了解。
　　男人端坐在车里，轻轻抬眼，他眉峰高耸，鬓角凌厉，眼里像寒潭一般深邃，透着凛冽的寒意。
　　“上来”他薄唇冷漠的吐出几个字
　　高明耸了耸肩，依言上车。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男人微微抬起下颚，才启动车子，上路。
　　男人不知按了一下哪里，就出现一块挡板，将后座与前面隔开，形成一个单独的密闭的空间。
　　男人身上的那股子冷意就更加明显了
　　高明摸了摸鼻子，不动声色的挪远了些，本想着等他开口，结果这人一直沉默，他为了不被冷死，先试探性问道，“你应该不是只是特地来送我一程吧”
　　男人垂下的眼帘轻轻抬起，淡漠的看他，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放在高明面前晃了晃。
　　高明记得，那时许诺的手机，她的手机下面挂着一个可爱熊的挂坠，他曾经还嘲笑过许诺，多大一个人了还带着这么幼稚的东西。
　　“这是许诺的手机，怎么了？”
　　“我从她手机里，发现她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
　　前不久，江离向许书明买下了许诺的房子，许书明离开前把许诺的手机和那栋房子的钥匙一起交给了他。
　　“说说，你和她讲了些什么”江离偏头，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又轻又利。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许诺生前到底都瞒了他做了什么，像这些天的关于关晴的上诉、他不认识的高明，还有早就死去李英等等
　　“其实也没什么”高明笑了笑，东张西望了一下，问“可以开窗吗？”
　　江离不语，高明便当他默认了，车窗被慢慢摇下来，高明可以感觉到车子在不徐不慢的开往他的事务所。
　　窗外一跃而过的景象，是他无比熟悉的，他摸了摸口袋，拿出一盒烟，往江离的方向递过去，“来一根？”
　　过了片刻，感觉江离没有要接过的意思，高明自觉没意思，毫不在意的收回，“不介意我抽一根吧”
　　高明将烟叼在嘴里，一手拿着打火机啪嗒一声，一手挡在火苗前，挡住窗外吹来的风，烟味慢慢散开。
　　江离也打开车窗散了散气，面沉似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语气平静又带有凉意，“从上车到现在，十分钟过去了，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高明靠在后座上，声音带了些散漫的味道，“说来话长，得慢慢说”
　　三月阳春，春风徐徐，十年前李英落第一次找到高明也是这样的季节。
　　高明坐在小巷里的一家早餐店里，面前是热气腾腾的混沌，旁边是早起准备上班的人们，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点不情愿，但在吃到那一口热饭时，脸上都展开舒适惬意的神情，高明也不例外。
　　他干了几个通宵，肚子饿的不行，狼吐虎咽的席卷面前的食物，突然面前一黑，有人但在他面前，高明下意识抬头看去
　　李英落从包里掏出纸巾，平铺在凳子上，然后才慢慢落座，她朝高明善意的笑了一下，看向他快要见底的碗里，“够吃吗？”
　　高明呆愣愣的摇了摇头，头上的呆毛也跟着一起晃了晃。
　　李英落笑了一下，“老板娘，再来一份混沌”
　　“好嘞”
　　老板娘勤快干练的声音传来，高明迅速反应过来，“你是？”
　　“你可以称呼我，李太太”她的嘴角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哪怕是坐在这样的餐馆里，也没有要弯下腰身的倾向，笔直的坐着，一举一动都仿佛用标准的刻尺量过一般，规范的令人震惊，连眼尾的皱纹都带了些端庄的意味。
　　高明觉得这个称呼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你找我，有事？找人？查东西？”
　　李英落点头，“你先吃，吃完我们再商量”
　　高明三两下再次解决了李英落点的那碗混沌，拿纸擦了擦嘴角，“老板娘，结账”
　　“两碗混沌一共十块”高明心顿时抽了一下，这是他两顿的钱，他立马看向李英落，“还有一碗是她点的，找她要”
　　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掏出零散的纸币，拿出五块递给老板娘，老板娘收了钱看向李英落这个贵气十足的夫人
　　李英落闻言挑了一下眉，“是我点的，但是是你吃的”
　　“你给我点的难道不是请我的吗？”
　　李英落讶异道，“我说过要请你吗？”
　　高明痛心，“李太太，这样我们是做不成生意的”
　　最后，高明还是在李英落带笑的视线里，颤巍巍的再拿出五个硬币，眼一闭，狠狠心递过去
　　车子稳稳停下，高明眯了眯眼，看着外面那栋高楼，他朝江离比划了两下，“你知道吗？那时候真的很穷，这里还只是个很破旧古老的楼房，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找私家侦探，偶尔有一桩，我就谢天谢地”
　　江离没有说话，半张脸遮掩在黑暗中。
　　“李太太让我帮她找到她的亲生女儿，她会出资帮我建成属于我的事务所，那对我诱惑力太大了，我信誓旦旦就答应了”高明苦笑一下，“可我没想到，我刚找到一些线索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人阻拦我、甚至想杀了我；我害怕的躲起来，李太太找到我的时候并没有怪我，只是说让我受惊了”
　　高明嘴里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江离，“其实你应该叫我声舅舅”
　　江离微微侧脸，扫视过来的视线带着几分打量，低声玩味的叫了一声，“舅舅？”
　　高明并不在意他的语气，轻轻松松、没脸没皮就应了下来，“大外甥”
　　江离脸一下子就黑了。
　　高明眼里含笑，不紧不慢接着说道，“像我这种没什么名气，连生活都艰难的一个小人物，甚至在碰到危险后就躲起来的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李太太为什么非我不可，她在找到我时的眼神充满了宽容，还带着几分歉意，我不明白，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江离抿唇，“你是我舅舅？”
　　高明笑呵呵，毫不吝啬的夸赞“真聪明，大外甥”
　　江离：……
　　“李太太和我说了她的事，她的爱人叫高宇，而高宇正是我父亲那个不知所踪多年的哥哥，我一下子全明白”高明收了笑意，看向窗外，又拿起烟抽了一口，“可我明白的太晚了，在我找到证据证明小晴就是我大伯的女儿时，小晴已经死了一个月了，而我刚好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来逃避，你说巧吗？”
　　江离眼睛动了动，面前的男人用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令他痛苦的事，江离不知道他花了多久才做到，现在的江离甚至都不敢直面许诺的死，他默然。
　　“很巧是不是”高明自问自答，“我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我没有逃避，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越想就越令我感到痛苦，我几乎是靠酒来麻痹自己，李太太再一次找到我，这次的她比之前看起来老了很多，她也没再用宽容的眼神看我，而是一巴掌打醒了我，她和我说，关晴的罪另有隐情，让我去调查”
　　“为了今天这一刻，你准备了十年，中间李老太太去世、把关系网给了许诺，许诺找到你，与你合作”江离悄然出声，垂下眼看着手机里传来的资料
　　高明点头，“她答应了李太太，还小晴身后清白，给她一个公正，作为交换，她可以利用李太太留下的关系网调查你的事”
　　“为什么要找她”江离哑声开口，神情晦暗不明，这些和她明明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抱歉”高明回头看他，脸上带了歉意，“李太太担心她死后，沈家的人会顺藤摸瓜，来找我麻烦，只能推许小姐到明处，把我留在暗处，暗中调查”
　　许诺是唯一一个和关晴有联系的人，她最合适。
　　江离紧紧握着手，看着高明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而我，给她打的那通电话，就是约她出来，把所有调查到的事情交给她”面对江离渐冷的视线，高明叹了口气道“别那样看我，其实在我把资料交给她时，她好像就已经知道了”
　　高明眯眼，回想着许诺推开门进来的样子
　　包厢里光线昏暗，她背着光，脸上的表情高明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高明却立马注意到许诺握着门把的手在颤抖着，身子有些不稳。
　　等她走进些，高明才看清她脸上的表情，该怎么形容呢？，高明只觉得她的目光很空很空，空到这个人好像没有了灵魂一样，她面无表情的拿过资料，嘴角机械的扯出一个弧度刚好的微笑，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随后就一言不发的离开，高明在后面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
　　再后来，许诺发了消息，让他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就将所有的证据上交给法院，他当时觉地
　　奇怪，却没多想，浑身都是对这十年即将了结的轻松
　　“你别怨我”
　　高明被江离赶下了车，车子下一秒就飞了出去，高明吃了一口尾气，呛了好几下
　　车里的江离眸中挣扎，所有人都要他不要怨他们，那他该怨谁，好像所有人都和许诺的死没有关系，却又都好像每个人都或近或远在后面推了她一把，让她走上这条路。
　　江离伸手从胸口拿出那封开始泛黄的信，他一直不敢看，许诺给他写了什么，他握的有些用力，信封上出现细小的褶皱，江离一惊，连忙松开，骨骼分明的手小心翼翼的、像做错了事一般轻轻抚平纸张的不平
　　“二少，到公司了”司机的声音传来
　　江离将信收回放置到胸口处，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他下车，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变成了众人口里那个冷漠凉薄、不近人情的江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