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下》南渔安穗

9、 断恩怨，明净心（八）

　　翌日，薛省早早就起来跟着金灵道人去水流附近的地方，民以食为天，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洞庭泽的人以捕鱼水上运货为生，可现在水中生了邪祟，别说捕鱼了，就算货船都经不得这里，一过立马就翻。

　　洞庭泽地处三山，虽说也是滂水而活，却与江南地界的软糯不同，豪迈粗狂，姑娘们腰间别了一个小背篓，光着脚丫在水边摸鱼捉虾，烟火气十足。

　　虽是晨日但是聚集的人已经非常多了，其中还有两位妇人看重了同一只螃蟹，两两相撞，直接扯开嗓子大吼大叫，谁吵胜了螃蟹就归谁。薛省是金瑶人，在他们那，明面上不吵，背地里准是要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

　　“阿省，你觉得如何？”金灵道人说，风将他青色的衣袍吹起，真有几分拂衣了去青衣侠客之感。

　　薛省看着，唇角不禁微微一弯，唇边的酒窝晃眼又可爱，“还不错。”

　　金灵道人揉了揉薛省的头，“这人要有了念想才觉得世间好。人亦如何，景亦如此。”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景色一成不变，只有人才能赋予景的意义。”说着薛省压了压被风吹起的衣摆，“师傅，您的念想是什么？”

　　金灵道人没有说话，一笑置之。

　　薛省看得稀奇，在两个大娘没有注意的瞬间，将那只螃蟹偷偷给提走了，大娘回首发现螃蟹竟然被人偷走了，顿时怒从心起，追着咆哮，“你是哪家的臭小子，竟然和老娘抢东西，是不是想挨打了！”

　　“大娘我也在帮你们啊！你们一直吵个不停，等你们吵完，鱼都被别人捡走了，都吃块，所以是我将这条鱼拿走了，你们也就不用吵架了，我是在帮你阿！”薛省边跑边道，衣袍掀起孩童的衣角，已经有了少年的影子。

　　大娘气急攻心，“简直是歪理，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别让我逮到你!”

　　“你叫我停下我就停下，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哈哈哈哈哈，只要您抓到了我，我就给您抓一整天的螃蟹，您看如何？！”

　　少年人玩闹谁贪恋一只小小螃蟹，无非是享受那一点点追逐的快乐。

　　下一秒薛省用实力证明，做人不能太嚣张，地上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子挖的沙坑，薛省根本没注意直接一脚给绊了进去，吃了一嘴沙子。

　　大娘追得紧，一下子就追上薛省，夺回了螃蟹，或许是觉得不够解气，直接在薛省屁股上狠狠抽了一巴掌，“谁家的混小子，还跟老娘争！”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薛省脸都气成了虾子，从来没有人打过他的屁股，气急败坏，“你！”

　　那妇人回头一个眼神，“嗯？”

　　薛省立马认怂，不敢说话。直到金灵道人过来，他才忍不住撒娇，“师傅你看啊，她竟然敢打我的屁股！”

　　金灵道人忍住笑，在薛省背上抽了一下，“犯浑，别说打你的屁股了，就算是打你的手板也是打的，没大没小。”

　　薛省心里毕竟是个快三十的人了，这年纪还被打了屁股，要是让前世的仇敌知道，怕是笑掉大牙的情况下多干三碗饭！实在是太丢人了，但又不能明说，毕竟他刚才抢人家螃蟹……实在是无言。

　　洞庭泽靠海，原本这世间应该有许多海船捕捞，但是因为水祟问题，港口无一只船只归港，师徒两人租了两只小船，薛省也不矫情，直接开船，划得飞快，一边划一边得意道：“师傅看我划得怎么样？”

　　“不错。”随即朝他摇了摇头，示意好好听船夫的话。

　　洞庭泽以前从未有过水祟，就算有人在水里落水身亡，待水面风平浪静之时待亲眷在身亡的地方哭丧吹奏送灵曲，消散怨气。

　　薛省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晚玉族倒是常和鬼物打交道，以往都是一箭给灭了，凡人也有自己的办法。

　　但是从半年前起就有人频频在海面上落难，货船无缘无故的沉水。这若是天有不测风云也就算了，可海面风平浪静有人也会从海上消失。

　　那这就奇怪了，风平浪静人怎么无缘无故消失？难道人是傻子，一个个跳进海里，薛省卷了卷头发，“那在几个月之前，有没有这种死在海上的，然后亲人前来祭拜也死的？”

　　要是这种肯定怨气极深，

　　船夫连连摇头，“当然没有!”

　　金灵道人问，“那当地的御察台呢？”

　　说起这个船夫脸都气白了，“他们有个什么用，以前闹山匪的时候他们说不插手凡间的事也就算了，到了水祟这里，那就更别说了。”

　　“几个月前我们就将此事告诉了他们，可是他们要说按照什么流程，慢慢来，一拖再拖，可平日里我也没看他们干什么正事。好不容易一个月前，去看看了，是去海里打捞了十几只水鬼，那眼睛都是红的，还有捞上来的鱼别提有多凶了，见人就咬。”

　　眼红？薛省倒是奇怪，战场上少不了死人，乃是鬼气凝重之地，偶尔蹦出来几只走尸厉鬼也不是奇怪的事，但鬼物的眼睛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眼睛是青白色。这红色倒是从来没有见过。

　　还有鱼凶猛？开口问，“这鱼可是少见的鱼？”

　　若是少见的鱼捕了上来，闻到血腥味确实会异常凶猛，薛省曾经在三清的古籍上记载过，有种鱼类便是如此。

　　“哪有！就是普通的海鱼，都是平日里吃惯的。”

　　既然不出在鱼身上，还有尸体的莫名其妙的变化，那只有一个原因，出在海里。

　　“那之后呢，御察台查出什么了没有？”

　　老人哼了一声，“那些人，有个屁用！撒网撒了好几天，虽说是水鬼捉了不少上来，但事也是一点也没解决，装模做样撒了几天网，就告诉我们可以行船的当天，货船刚一出港，人就出事了。”

　　“这水鬼怎么会如此之多？虽说死于非命会有化鬼的概率但是也要怨气，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一片水域也不可能催生如此多的水鬼，而且洞庭泽以前从未生过水祟，按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多。师傅，您觉得如何？”薛省按照自己逻辑分析，“依我的意思看，这作祟的东西不是水鬼，而是海里的某样东西，激发出了这些水鬼。”

　　“还算机敏。”金灵道人收了收扇子，微笑道，眼睛无意识一瞥薛省船下，瞬间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阿省跳起来！”

　　薛省闻言下意识跳了起来，只见对面有一股强大的灵力迸发，折扇如同刀锋一般直接将薛省的船给掀翻了，三只白脸赤目，身材浮肿的水鬼，正紧紧扒在船上。

　　金灵道人接住薛省，那三只水鬼直接被削掉手臂，水鬼悍不畏死，船上还残留薛省的人气，水鬼张牙将船直接咬出缺口，金灵道人手一抽，折扇回折瞬间将三个水鬼的脑袋削了下来。

　　薛省拍手鼓掌道：“师傅厉害！不过这缺东风呢，刚好将这些水鬼带回去研究研究。”

　　金灵道人连忙抓着薛省查看，“没事吧！”

　　“没事没事，师傅您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薛省可有点消受不起师傅的疼爱。

　　金灵道人气急，“你这个臭小子还敢打趣！”

　　船夫魂都要吓没了，“哎呀，刚才道长真的是要吓死我了，我们赶快回岸吧，万一东西多也是麻烦。”

　　“不急，还得多看看水鬼呢，再说了，有我师傅在您怕什么？走吧，去深处看看，这海上行船若是没了海，渔民还如何生存？”薛省拨了拨海水，捞起来闻了闻，倒没什么异常。

　　船夫明显听了他这番话似有所悟，船杆在水里一撑，小船飞速行驶。薛省和水鬼这东西打过不少交道，自然不怕，直接提留着脑袋，脸上还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评价道：“头发好油，多少天没头了，师傅你说水鬼有虱子吗？”

　　金灵道人白了他一眼，薛省嫌弃得脑袋丢在船上，脑袋咕噜咕噜转，直接滚到船夫脚边，船夫吓得差点没昏过去，还好薛省拉住了他，“您还怕这东西，人死了不都一样吗。”

　　船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也等我死了再说！”

　　“开个玩笑嘛。”

　　随即从储物袋拿出一块猪肉血淋淋，薛省直接让进去了海里，颇为嫌弃地洗了洗手。

　　船夫看着那块猪肉，心都要跟着去了，薛省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怎么想吃啊？”

　　船夫咽了咽口水，不假思索，“当然想吃！为什么要将猪肉丢海里，多浪费啊！”

　　薛省如实回答他，“水鬼之所以袭击人，是因为人身上有活人气息，死人没有，虽然我们三个人在这，但总归是弱了些，猪肉呢有血腥味，海里的东西一般都是靠气味觅食，所以水鬼自然会被引出来了。你说我说的都不对师傅？”

　　金灵道人露出赞赏的目光，“不错。”

　　薛省顿时眉眼一弯，桃花眼弯成了两道月牙。如果小少年有尾巴的话，肯定都要翘起来了。能让他高兴的除去吃，便剩下夸了。

　　“那是自然！”

　　船夫也随即附和，“小道长厉害，还真是严师出高徒！”

　　不忘连金灵道人一起夸进去。

　　金灵道人听不下去了，“好了，我们是来干正事的，都快被你弄成夸人的地方了。”

　　“缓解气氛……”

　　话还没说完，就被船夫抢白，喊道：“船底下有黑影！”

　　果然，船都跟着晃动起来，薛省探头一看，果然水底下出现了数道黑影，张开嘴撕咬猪肉，当即精神一震，跃跃欲试地看向金灵道人。

　　金灵道人点头，薛省当即将符咒穿上一拍，抽出金灵道人腰间的剑，“师傅借剑一用！”说着少年踏步出去，到了另一只船上，薛省刚才贴的符咒，便能隔绝生人的气息的符咒，感受到活人的气息，水鬼放下手中的猪肉，往薛省这边游去，船夫眼睛都瞪大，急忙要去叫金灵道人，可一道白光闪过，青白的手指还没翻上船边就被薛省齐齐砍去了脑袋。

　　不由得拍手称奇，“厉害！”

　　薛省哼笑一声，这才哪到哪呢，手直接在剑上一抹，殷红的血液滴入水中，修士的血液对鬼怪可是大补，血入水的瞬间船夫都感觉整个船在震动，下一秒一只青白的水鬼，直接往薛省方向袭去，薛省转动手腕一剑削掉了水鬼的脑袋。

　　但是下一秒又一只蹿了出来，薛省皆轻松地削掉了对方的脑袋，船夫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人人害怕的水鬼竟然薛省手下变成了让人宰割的瓜果蔬菜，实在是佩服的紧。

　　而切菜的主人却有些有些不满意，刚才出现的手抖了两分，小时候的身体还真是不太习惯，只能多练了，他不喜欢落后于人，昨日见到江泽离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天赋尚且好不说，且还刻苦，想到上辈子自己对上尤怜总是差那么一点，想想还是得多抓点紧。

　　想到自己修为大成，将尤怜那老小子臭打一顿，心里就乐滋滋的不行。

　　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薛省的旁边便多了很多削掉脑袋的水鬼，薛省擦了擦脸上的汗，心想，他这都杀了上百只水鬼了，这海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问道：“哎，你说实话海里怎么这么多水鬼？”

　　船夫大写的冤枉，“小道长我说的都是实话，再说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此言在理，薛省手中一挥剑，将扒拉船只的水鬼斩断脖颈，一击致命。那水鬼砍掉脑袋之后沉入水中，手指还紧紧扒拉这船侧，啧啧两声，脚一踹将手踹了下去。

　　金灵道人手里捞起水鬼的头，船夫吓得不敢动，心想这师徒两真是给奇葩，不，是大善人！这么可怕的东西都敢碰。

　　别说这个水鬼敢动，从前他打雨枝国的时候，要渡过江，雨枝国专门弄了死的极其烂的水鬼腐尸丢在江里，依靠经恶臭无比，薛省都要和他们打得水深火热，别提这些了。

　　“这些水鬼不对。”金灵道人道，“阿省先别玩了，回来。”

　　薛省立马回去，“师傅发现什么了？”

　　“记得我跟你鬼祟形成的特性嘛？”

　　“当然记得，人往下走成鬼，戾气深为厉鬼，而鬼的内丹精元一般也都在在脑袋中。一些有心之人，为豢养鬼怪，为其增强修为。”

　　“可是你看这个。”金灵道人灵力为刀，直接削掉水鬼的脑袋，青绿色的脑浆顿时流淌了出来，船夫看到这一幕当场就吐了，薛省神色如常，从储物袋拿出匕首波弄脑的东西，但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鬼丹。”

　　内丹是修士的精元所在，而鬼怪也有，很奇怪，一般来说没有鬼丹的鬼怪是没有攻击力的也是最常见的游魂，幽魂不能在人间多待，然后投胎，可是这些水鬼没有鬼丹却有攻击力，实在是奇怪的很。

　　金灵道人看薛省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为场面所撼，“确实没有，我查探过好几处都没有鬼丹，所以我是怀疑，海里有东西让这些无辜之人变成了水鬼，而且，”金灵道人划开水鬼的皮肤，里面干瘪的像是一块木头，根本看不到血。

　　薛省也跟着化了好几具，皆是如此，调侃道：“师傅，看来这东西还是只吸血虫。”他坐了下去，刚才活动身体也是费了不少气力。

　　“那你有什么判断？”金灵道人问道。

　　当时薛省年纪不大，走错了路加上受了梦妖的袭击，根本对师傅如何解决这事毫无头绪。

　　道：“擒贼先擒王，若是这水里的东西能将人变成水鬼，那必然是鬼物，至于品阶还不确定，但是能控制水鬼的东西，定然不会太差……”说到这，少年眼睛一弯，刚才动作大，呆毛都被出来了，“师傅我们少个诱饵。”

　　“有什么鬼注意？”

　　“什么鬼主意啊，这明明就是聪明……”金灵道人直接打断施法，“快说。”

　　薛省仍旧喋喋不休道：“师傅你这样会失去一个无比可爱……”

　　“嗯？”声音里的威胁之意明显加重。

　　薛省瞬间闭嘴，脸上的假笑不能再假，“好的，我是想打算将这些水鬼全部灭掉，小鬼死了自然没法给大鬼觅食，饿它个几天，我们再来当这个诱饵它不就出来了。”

　　说着薛省看向了那群犹如无头苍蝇的水鬼，肚子咕噜咕噜的喝水，彷佛海水是什么从未见过好喝的东西一样，“就是有点多了还臭，沾上了好几天都洗不掉。”

　　金灵道人忍不住莞尔一笑，“你何时在意在意这些东西了？”

　　薛省下意识道：“被逼的呗。”说着正准备去将那群水鬼解决掉，但是青色身影比他先行一步，双手运起灵力，瞬间那些浮在海里的水鬼瞬间削掉了脑袋。

　　金灵道人拿了个袋子，要将这些水鬼带回去，这些水鬼生前是人，死了自然得入土为安。薛省看师傅装袋子轻车熟路，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推开，“你刚才不是说不喜欢水鬼的味道？”

　　“哎呀，不喜欢又不是不能做，再说了您徒弟哪有这么娇气。”

　　“不喜欢就别碰。”金灵道人熟练的装尸，温声道：“好了，别在旁边处着了，别处歇着。”

　　薛省笑了笑，目如辰星，倒映在两潭月牙之中，“那就的多谢师傅。”

　　薛省虽然自己不干，但是他还爱招呼别人干啊，船夫腿都要吓软了，哪里肯听他胡说八道。

　　下了船之后，薛省先用清尘术将自己洗了个干净，水鬼已经交由附近的官府带人认尸，金灵道人比薛省还爱干净，不爱用清尘术还在客栈泡澡，心想，师傅这洁癖倒是严重。

　　随后一个人四处闲逛，靠水的小镇民风淳朴，不过人都行走得有些匆忙，言语之间还有水鬼之类的词，薛省猜想应该是船夫将尸体带了官府认尸，说真的几百具尸体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御察台打捞过几十具尸体，薛省觉得可能死的不只是洞庭泽的人了，水里的东西是个麻烦。

　　没想去看热闹，毕竟师傅洗完澡出来找他，可就麻烦了。顺便买了几个包子，但有人撞了一下顿时手里的包子顿时滚落在地，薛省当即气急败坏，哪个没长眼的敢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