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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红尘起(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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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拉弓搭箭示范,手臂在力量拉扯下张力十足。
薛省对路清野耐心道:“射箭之先,需行端志正凝神,射不动心。”话音刚落,箭正中靶心。
“就这样。”
路清野瞪大了眼睛,丝毫不吝啬称赞,“薛省厉害啊!”
面对夸奖,薛省粲然一笑,眉眼间露出独属于少年的蓬勃朝气,“那是自然。”
练了一天,路清野慢慢找回了状态,就是发挥不太稳定,偶尔一两次射中靶心。
有进步还是挺让人高兴的,路清野每射中一次靶心,就要朝“临时师傅”炫耀一下,顺便夸赞他教得好。
前前后后夸了十几次,任薛省脸皮是个厚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是把其中的技巧讲了,毕竟底子在那里。他讲一遍也不过是复习倒也用不着那么夸。
后来这对临时师徒就来回夸;
一个说你天赋异禀,一个说你教导有方。
简直毫无羞耻。
一箭又一箭射出,路清野脸都晒红了,额头上冒出来不少的汗。眼神一改平日的倦懒,坚毅又执着。
薛省暗叹,这家伙射箭的天赋还不错。多年不练,导致手眼腰腿配合得不是很好,就是多年不练,可惜了。
薛省安慰他,反正你剑使得也不错,灵猎用不着这么担心。
路清野却一门心思想要练好,叫他去旁边休息,自己再练一会。
薛省看着,嘴里衔起一丝笑。
……
果然如同薛省预料的一样。
晚膳,路清野手抖的乱跳的鸡一样,菜都夹不住。只能吃些不需要夹的食物。比如说灵果。
路清野皱着眉咽了下去,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这果子真难吃。”竹雅堂一众人下了课,瞧见他们纷纷聚过来:“薛省,清扫真蕴怎么样?累不累?”
薛省老老实实回答:“不累,就一些体力活。”
路清野甩了甩酸胀的手,道:“我累死,手都抬不起来。”
一人答道:“你还说呢!我听我族妹说,你练了一天的箭术,武练场还是薛省一个人扫的。”
薛省笑了笑,“武练场不是很大,清扫起来也不累。”
听见箭术两字,路清野嘴角撇了撇。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听见薛省的话后随即消失不见,“哎呀,我跟薛兄什么关系啊?下次要是薛兄有难,我必上刀山,下火海。”
薛省挑了挑眉,语气故作认真,道:“好你个路语归,咒我出事,还下次?!”
“没有没有!就是口误。”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脸,一脸诚恳的道:“你看我今天这里都黑了一度,给你当了一天的陪衬。”
这个倒是不假,晒成一脸猪肝色的路清野和清俊可爱的薛省,谁都知道选。那些在武练场的女弟子愣是没看他一眼。
要知道平时在家的路二少爷可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怎么和薛省站在一起,一下子成了无人问津的路边摊。薛省却道:“若你没有晒黑,论相貌你还是比不上我的。”
路清野:“……薛兄没想到你还挺‘自恋’的。”
不是薛省自恋,确实如此。他眉眼虽和路清野几分相似,但他的眼角略微上扬,捉弄人的时候喜欢眼睛微眯,非常有魅惑感。一双含情桃花眼看起来十足的狐狸眼。且他的鼻梁高挺,面部轮廓清晰,有种压迫的惊人的美感。唇色薄润,是整个面部的点睛之笔,囫囵给他添了几分可爱。
见路清野没接话,众人起哄道:“论姿色,我看你比不上薛省,就江泽离和尤怜都甩你一条街。”
路清野一听,立马不干了,哼道:“江泽离尤怜有什么好看的,不及本公子风华万千。”
他这般,薛省很快得出了结论。想必是自家大哥落后于江泽离,对他多了几分尖利。
当今云莱宗主育有两子,幺子为路清野,长子则是千年老二之称的路清潇。早年江泽离的名气很大,各宗的弟子,天才向他挑战,无一例外全部落败。
路清潇其人是个极自傲的人,许是天赋使然,骄傲又恰到好处。自然也去挑战了,结果可想而知。自此他追在江泽离后面,试图在某个方面超过他,结果无一例外,每一次都惜败。此后他得了个难听的名号,千年老二。
薛省倒是和他们想法有异,追赶月亮的人,抓住了月亮的光辉,何尝不能成为太阳般的存在……
路清野这一哼,哼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话音刚落,两道白色身影跨了进来,江泽离面上保持着平和,尤怜则一脸不悦之色,冷冷道:“这是你们云莱的规矩,背后议论人是非!”
他的声音极冷,在这六伏天里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江泽离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头温声道:“算了,不过是小辈说说而已,莫生事端。”
尤怜冷哼:“若是说我,我定置之不理。可若是兄长的事,那,于我而言不是小事。”
声音清朗,吐字清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极为清晰。
话音刚落,尤怜举起剑,拔出剑鞘,掌中灌入灵力,望舒顿时爆发出一阵幽寒刺眼的光。
众人被这灵光闪到了眼,连忙遮掩。
尤怜对此不屑,道:“有本事说,自然也就有本事挡我这剑!”他眼中寒光凌冽,“明日午时武练场不见不散!”
路清野眯了眯眼,慌得一批。他对上尤怜,胜算不到四成。但还是接下了,想着就算是输了,不要太难看就是了。
一时间六瑶里的人都望向他,一片惊诧。如果说路清野出格是意料之中。那尤怜就是意料之外了。要知道尤三公子各任的任教长老的标准模范,每堂课都是魁首,上界中是别人家的孩子。
江泽离并不想他俩闹起来,打起圆场,“路二公子,聒碎不过和你们开个玩笑,少年心性莫要介怀。”
薛省也站出来说话,他是知道路清野的实力,忙给他找个台阶下。
“既然是开玩笑,打来打去的反而伤了和气,反而不好。你说呢?”薛省抬头去看尤怜。
谁知听到这话,尤怜看了一眼薛省面色更冷了,道:“那你替他。”
听到这话六瑶里的人都愣住了,别说六瑶里的人,连路清野本人都愣住了。
他忍不住感叹:“这……。”
薛省惊讶,这火怎么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尤怜侧过半张清俊秀丽的脸,面上已经保持着平和,但眉头微瞥增加一丝凶悍之气。
他放下手,把剑收回剑鞘,看了一眼薛省说道:“明日午时,有胆子就来,刚好我们还没分出胜负。”
话说到这份上了,薛省也拒绝不了。
尤怜大步迈出六瑶,丝毫没有理会六瑶里满脸错愕的众人。江泽离则留下来解释:“其实你们不用来的,他不过一时气话。”
江泽离虽面色平和,但语调中夹杂着一丝强硬。
三清对于薛省来说可能除了那封印术和法术之外,别的一无是处。但还有一点他很喜欢,就是护短。不过把护短相刺的矛头指向他,那就不太美妙。
对于面前之人,薛省心里是有尊敬之情的,温声道:“江师兄放心我心里有数。”
经过之前跟薛省的接触,对于他江泽离心里知道,是个有分寸的人,再者说薛省也是金灵道人的徒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江泽离道:“我不是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薛省囫囵回了几句,饭也没闲心吃了。
事后路清野拉过薛省,面色看起来有些心虚,弱声道:“不好意思啊薛兄,连累你了。”
薛省勾上他的脖子道:“你说这什么话,不过记得请我喝酒,要棠离酒……三坛。”
路清野拍了拍胸脯,豪爽道:“没问题。不过尤怜那孙子确实很厉害,我父亲和我大哥对他有很高的评价。”
薛省挑眉,道:“你这人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路清野摆手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
薛省道:“那不就得了,明天自有真章。”
前世的时候,尤怜的实力和天赋他又不是没见识过,十四岁别人还在筑基的时候他结金丹了,二十岁就获得真君封号,到了二十往上走上界同辈之中再无敌手。
就连自诩修炼奇才的薛省,对上他也只能勉强缠斗,打不过,但也输不了。
晚上,薛省起夜,睡意朦胧间走错地方,到了武炼场,发现路清野早上射箭的靶子,被箭射开了花,他没太在意打了个哈欠,太困了睡觉去了。
待他走后,昏暗的阴影里走出一道身影,背上还背着箭筒,眼神不咸不淡扫过薛省消失的地方,手拉弓射在了靶子上,箭上开花。
翌日。
薛省带着他们的人赶到武练场真蕴的武练台,修真界的人无不好战,每个宗门都会设一个武练台,三清也不例外,比武的时候需禀明今日任教的长老即可。
今天的日子选得不错,全没有尤清仁的礼仪课,而是另一位平易近人教思想的夫子。要薛省说真要尤老头主持,非得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可。听说就连平日他看管理武练场的长老格外不爽。
认为这样粗俗野蛮,凡是他教出来学生,连打架的动作都俊雅至极。
可不要认为人家是绣花枕头,当年的尤清仁可是上界中的翘楚,论实力比起各大宗门的掌门宗主也是不遑多让的。
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里早就聚集了不少人,都是闻讯赶来。
毕竟这种八卦可不多见,三清虽有设置武练台却极少人会使用。三清敬礼,围聚一团看人行武本是不雅的事,更何况是在武练台之上的两人。
最早到现场的薛省他们一行人,他半阖着眼,发梢儿打着卷,抱着剑靠着石柱上。
薛省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泛着些懒。
天已经蒙蒙亮了,暮色褪去,天边陡然泛起初光。
尤怜逆着光走来,白衣素雪,他站在越来越高升的旭阳之下,旭日在他身上描了个模糊不清的金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可依旧吸引了不少女弟子的目光,薛省暗自腹诽,“骚首弄姿。”
薛省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挪开,垂下修长的眼睫,足尖轻点地面,飞身跃上武练台。
尤怜紧跟其上,衣袂飘飞,在空中宛如一朵绽开的白莲,配上他面冠如玉的面容,皎皎玉洁的气质,显得他整个人只可远观也不可近得,只得,仰望瞻观。
“两人互通姓名。”武练场长老道。
尤怜示礼道:“尤聒碎。”
薛省亦礼道:“薛梦成。”
两人各退一步各自召唤出灵剑,薛省现在尚未佩剑,用的是路清野的“玲珑”。两人相望,眼中并没有杀气,只有无尽的战意。
尤怜握着泛着乳白色灵力的望舒,眉间战意四起。
下一刻,提剑夺步而刺!!!
灵气凶猛,薛省闪电一般飞身而起,望舒既利又快,薛省猛然舍弃额间的两缕碎发才堪堪躲过了这危险的一击。
又一道剑花刺来,薛省一个移步绕到尤怜身后挑剑割破了他的衣袍。尤怜身法轻巧,但还是与他有着细微的差别,他的身法每一次都是从追赶下练出来。
薛省握紧“玲珑”,他们的灵力相差大,若要想取胜只能靠巧取。
掌中悄然运起灵力,玲珑是软剑不太适合砍和刺,但却可以割。
何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软剑,因其剑身柔软如绢,力道不易掌握运用,习练时又须精、气、神高度集中,所以,在剑器种类中属高难型剑术,是与硬剑完全不同的剑器。
要想使好软剑,绝非易事。可对于上过无数次战的薛省来说,轻而易举。
又一片白衣被割破,薛省自知三清重礼,若是坏了他的衣衫,焦急之下,肯定会露出破绽,到时候他只需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行了。
果然。尤怜的脸色瞬间青黑了起来,或是看懂了薛省的意图,也明了自己的优势。
忽然,灵力爆出,外袍被强劲的力道震了个粉碎。
白色衣袍的碎片,宛如被强风刮下来棠离花瓣,还未真正开放,就已吹落枝头,无辜脆弱。
外袍破碎,落出里面薄薄的中衣,白色本就透。被这旭阳一照把里面的肤色的显了出来。原本有些倦意的修士小姑娘,顿时瞪大了眼睛,没有了半分的困意。
薛省看得一惊,殊不知一把利剑向他刺来,他折腰翻身,暗自庆幸自己的身体遇到危险的本能。
尤怜冷冷道:“若是不想打,就不要折辱了望舒。”
薛省聚精会神将玲珑卷入腰中,赤手空拳。拳拳到肉,这才是他薛省的打法。尤怜见状收起了望舒,论拳头,论狠他也不遑多让。毕竟那晚在祠堂薛省也见识过了。
薛省一个起跳在空中左脚一个横扫,踩到尤怜的肩膀,又轻身一跃准备攻他下盘……
还未降落的地面,就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脚,他看到那片白衣上多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着实有些难看。
薛省感觉天旋地转,赶忙运转灵力,还没运起来,他就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灵力运转被打断,心中一口闷气喘不上来,来不及调息,一个滚身到了武练台的边缘。
来这里的大多数人,大多能代表自己仙门,自然有人看不惯薛省的行事作风。真蕴场的不少人跟着嘲讽起哄,嚷嚷着让他快点认输。
而薛省不随他们的意愿,一连躲闪好几次,对外界的讥笑嘲讽丝毫不理会,步伐愈发轻盈,他虽处于下风,却也不是一点赢得可能都没有。
尤怜的各方面都超于他,无论是灵力还是身体素质。
他的速度,前世作战的经验,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薛省调整呼吸,凝神观察。
他不是没脑子的人,挑战不是随便应下来。是他一个深深扎在他胸口的一个魔障,是他多年执念,是每每他兴起,胸中总会浮闷不止,直至深夜才肯散去。
而这一刻,尤怜脚步一滞,反败的刹那终于来到,机会的尾巴被薛省牢牢攥在手里。
这场僵持了一个时辰的比试终于可以结束了。
掌中运力,凝气成诀,挟着沉沉的破风声袭去。
成败在此一举。
平日和薛省玩得好的呼吸一滞,不由自得地紧张起来,尤其是路清野,掌心都冒热汗了。
结果除了尤怜自己,所有人对结果都意料不到。
结果一出。
那些弟子看薛省更不顺眼了,路清野先是紧张再是错愕。武练台下面一名身穿三清教服,长相高傲俊美的少年,看着台上的两人,不屑一笑,带着自家弟子散去。
薛省运转灵力要给尤怜最后一击的时候,先前压制下去来不及调息的那口气,悉数涌了上来,喉间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铁锈味。
而尤怜几乎是同时做出反应,薛省都能感觉到强劲的拳头带着劲风扑面而来的气息。
也就在这一刻,拳头在薛省的脸上不到两毫米的地方停下。尤怜额头冒出许多的细密的汗珠,但还是无碍:“我输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传入武练台下的每一个人。武练台上的人,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此刻他明显地感觉到心里那股积压已久沉闷的怨气在慢慢消散,最终归无。
话音刚落,尤怜向主持这场决斗的长老行了个礼,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了,留下独自错愕的众人。
一些迷恋尤怜风姿的女弟子表示不满,明明赢了却认输,纷纷揣测薛省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
还有一些支持薛省,尤怜入金丹已久,而薛省不过刚入金丹不久。此举这般也算是胜了。
相比于他们的忿忿不平,路清野明显高兴很多,赶忙把薛省扶回了他的小院,临走时给了薛省一瓶丹药,说是调息的。
而在尤怜走后,远处一道白色身影伫立,神色不明站在一花树下。一弟子刚在他身旁经过,恍然,看见那人的衣摆上绣了大片的灵流纹。等他回头看,那人已经不见了。
祸不单行,薛省被检举了。
原本他也是住并排的屋舍,但由于他话多又爱闹,吵到别人休息。又恰逢早上这么一出,弄得其他弟子纷纷抵制,尤清仁对他越发头痛打发他去了个偏僻寂静的院落。
屋子没什么问题,除了偏远之外,没什么不好。这下好了孤家寡人一个,薛省暗自吐槽。屋子没人住,落了不少的灰,还带一个小院子。
路清野待了一个时辰才走的,他走后薛省休息了会。起来后没闲着,动手又把他新分配的小院打扫了一番。
路清野帮他打扫了一遍,不过他没做过这种杂事,很多地方都没打扫到。薛省一边打扫一边安慰自己,他大概是任学之中唯一一个有单独院落的弟子。
打扫了屋子,又开始清扫院子。院子不大,但陈年累积了不少的灰尘和树叶。
被他这样一番整顿之后,这座久无人住的院落才有了一些人味。
薛省一个人的时候倒也安静,扫帚使得也沉稳。若是有外人在此还有点不敢相信,他能这么安静。眸子深沉得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一番辛苦之后,天色渐晚。薛省又累又饿,一屁股坐到门槛上,抱怨着这不是人干的活。好一会才缓过来,薛省这才想起来收在他腰间的“玲珑”。
他拿起玲珑,没由得无奈,自己的佩剑落别人的手里,无一例外都是战利品。偏偏路清野不一般,不仅言辞要借给他,就连要回剑的意识都没有。
薛省无聊给自己找事做。
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