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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远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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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怜看着薛省走远的,重新拿了发带束发,刚走到城门口就看到路清野百无聊奈的靠在城门上,很显然是在等他。
尤怜道:“何事?”
路清野起正了身体,哈欠道:“无事,不过是等等。对了,那件事有几成把握?”
看来路清野来问灵安山的事,尤怜道:“薛省不是跟你说了嘛?”
看尤怜这个态度,路清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经过尤怜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轻声说:“尤怜你选得这条路不好走。”
说完就打着哈欠走了过去,尤怜心中有股不安,路清野这话的意思不止再说灵安山,抬起眼皮,“那我就当侍路者。”
路清野笑着回了头,“嗯,那我拭目以待。”
薛省走了,尤怜第一时间回了客栈,路清野和宋子义都要再待上三四天,尤怜自行出发了。
与此同时,薛省和金灵道人正准备走水路。
江水茫茫,烟波之上水雾弥漫,越苏多水,仙都除了七十二城就是水了。码头上人来人往,行色各异。上界除了有灵力之外和下界差不多。有背着剑的女修,兜售灵药的小贩,无害的小妖精,众星捧月的世家子弟。
虽说现在是辰时,但是江上的水雾一点也没减少。薛省跟船夫搭话,“这么大雾你们也开船?”
船夫笑道:“这有什么!这天我们越苏人从小看着长大,闭着眼睛也会开,公子不必担忧。”
旁边的船夫听到了,立马调笑道:“原来是个怕水的软瓜蛋子!怕水可不行啊,你要是我们越苏人怕是媳妇也娶不到!”
薛省哼笑道:“谁说我怕水了!再说了姑娘我也不娶越苏的姑娘,我娶琼林的!”
那船夫道:“琼林的姑娘是好,但论水灵谁能比得果我们越苏的姑娘。再说了你不会水,要是你老娘和你媳妇同时掉水里,别说先救哪个,你不会水,一扎水里你自个就先沉了底。”
薛省:“这个不劳你费心了,我考虑不到这个问题,你要是不信我不会水,待会我下去捉两只水鬼给你瞧瞧!”
“你要是捉到了,我就下水捉鱼给你吃,还给你挑刺!”船夫爽朗道。
“好,一言为定!”
金灵道人听见这边的动静,“哦,你喜欢琼林的姑娘。喜欢谁啊,跟师傅说说。”
“嗯,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是说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薛省语调轻盈,表情明亮,显然一副少年怀春的模样。
金灵道人:“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家在琼林何方,姓甚名谁,性情如何,形貌如何,你与她相处是否愉快?”
“相貌自然与我相配,不过脾气有点大,好掐人,爱羞,也爱翻白眼。”薛省说不下去了,“师傅,您就别问了!等到了时候我自然把人完完整整带到您面前。”
金灵道人笑骂了一句,“饶过你了。是那姑娘害羞吗?还是说你嘴巴过分调戏人家?”
薛省笑着,既不解释也不开口。金灵道人问不出话,在薛省脑袋上敲了下,只能放弃,“好了!不问了,以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带给师傅看看,既然倾心那姑娘以后行事切莫油嘴滑舌,去把马收好。”
薛省撒腿就跑,两匹马直接被薛省用阵法变小了,揣在袖子里极为方便。
江上各色的船只来来往往,旗杆上面红色的凤凰迎风招摇。水上行事应挂应龙,逆水破浪。凤凰属火,与水相克,水船上飘,难免风水不好。按照风水的看法,就是凤凰溺水,不好,乃凶兆。
但是毕竟是越苏的地界,水上行船挂自家的家徽也是很正常的事。何况,江边辽阔,越苏附近也有很多的小宗门少不了摩擦,这样也是为了分清敌我。
咔哒一声木响,拴在码头的麻绳松动,船荡漾着水波离了岸。
船身也跟着水波晃动,金灵道人晕船,一开始就到船舱内休息去了。
江水茫茫,江上的各色船只来来往往,江上女子头上戴着斗笠,两边还缀着鲜花嬉笑打闹,在白茫茫的水雾中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达拉的胡麻,掐压低。”
“江上又来送秋波,水路十八转。”
“姑娘敲竹竿,滑竿又绕船。”
薛省学了两句,字是对上了,声一个没对上,惹得对面的姑娘娇笑连连。薛省笑道:“姐姐,我学得不好,莫要见怪。”
对面笑得更大声了,一些害羞的姑娘用斗笠遮住脸,年纪大的直接开嗓,“你这小郎君,好会说话调戏姐姐我们,不怕喜欢的姑娘跟你押醋嘛?”
“当然不……”
“怕”字还没说出口薛省眼睛一瞥,陡然在江上看到一道白色人影,船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看人也是白茫茫的,但是薛省就是直觉。
薛省立马站在甲板的栏杆上,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尤怜,我!我在这,我在这里!”
对面的女郎看到薛省的反应,立马使坏,对着薛省看着的人影道:“姑娘吖,你这位郎君可不好啊,刚才还调戏姑娘咩!回去的时候一定好好教训,可千万不要心疼!”
薛省气了,气自己这张嘴巴,赶忙求饶,尤怜可是特地追过来送自己,赶忙从储物袋拿出几个柿子抛了过去,“几位好姐姐,下次再也不敢!你们就收了这等神通吧!”
江女们捂住嘴巴不语了。薛省继续挥舞着手臂,他也不确定尤怜听到了没有,隔着很远,看到那道白色的人影继续上前,转移追至岸边。
薛省心想:该不会是要哭了吧,受不得!受不得!脑海自动浮现尤怜坐在地上,挥舞着手帕,哭唧唧地向他告别。
可是下一秒,心里的小人就开始打架了,一个高贵冷艳的尤怜闯了进来,一脚踢开坐在地上哭唧唧的尤怜,这就十分的尤怜。
尤怜道:“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形象?”
薛省:……
!!!
没见过深表震惊,薛省激动道:“尤怜你怎么到这来了?”
尤怜道:“自然是想出来的。”
薛省道:“那改天你也教教我呗?”
尤怜淡淡的点头,“刚才那群江女……”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见?”薛省装聋作哑,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我来这里的人问了我个趣事,想知道嘛?”
不仅没回答问题,倒还反客为主了。话题也是转移得生硬,尤怜不跟他计较,也计较不了,道:“何事?”
薛省松一口气,兴致勃勃道:“有一个人说我不会水娶不到越苏的姑娘,我说,”他微微一笑,露出唇边的酒窝,“我说我不娶越苏的姑娘,我娶琼林的。”
薛省脑海里的尤怜顿时板正了身子,小声哼道:“油嘴滑舌。”
薛省继续道:“然后他说我,如果不会水,未来我娘和我喜欢的人掉进水里,先没救人,自己就先沉了底了。我没跟说答案,其实我心中早已经有了。”
尤怜不语,但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薛省笑道:“我阿娘会水,就算不会我阿爹也会救他。就算沉底,你也会来救我对不对?”
尤怜转过身,“我不会水。”
“但是我知道,你还是会来救我。”
薛省眨了眨眼,可也就是这一眨眼,尤怜竟然在他脑海里消失了。薛省笑了笑,顿时心情大好,心里琢磨尤怜那个法术是怎么弄的,有点像已经失传了的通灵术。
旁边的娘子看到薛省笑,道:“跟你家讲什么话了,小郎君笑得这般甜,都能刮下二两糖霜呢。”
“哪有,姐姐笑起来美!闺房密语,就不跟姐姐说了。”
女子走了。江上早上还是挺冷的,带着水汽的风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薛省用手压了压,心道:“发型都吹乱了,还好尤怜没看到。”
走着走着,薛省突然觉得不冷了,腰间一坠,薛省一摸发现他之前挂在尤怜身上的玉,回到了自己身上。之前系玉佩的红绳泛白,如今回归如新。
薛省心情大好,比吃糕点还高兴。在栏杆上瞭望,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试图寻找尤怜的身影,可惜除了白茫茫的水雾什么也没看见。
“看谁呢,躺这么外面也不怕把自己摔下去。”金灵道人拉住了薛省的手将他拽回甲板,“水上晃动大,你又怕冷,摔下去,呛水不说,受冻可就不好了。”
看不到人薛省心中也是怅然。
道:“师傅,你这么出来了?您不是晕船,还是早点休息吧。”
金灵道人道:“就你喊得那两嗓子,为师就算是睡着了也要醒了。说吧,喊得是谁?”
“师傅……”
“您不是说您不过问的?”
金灵道人道:“人都过来送你,为师怎么能不出来瞧瞧,看一眼不会少块肉。”突然,金灵道人双眉蹙起,狐疑道:“你小子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人,要一块糕点你都能闹到人尽皆知,怎么对一个姑娘遮遮掩掩的,该不会是……”
金灵道人用扇子狠狠敲了下薛省的头。薛省捂头,大喊:“师傅,你想什么呢!您放心我绝对有夺人之妻的想法!我不说,人又不是什么糕点,我闹得人尽皆知,那姑娘不喜欢我,反倒是困扰,更何况师傅您多虑!”
“我也没说你会夺人之妻啊,反正师傅不管你喜欢谁,师傅也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其他也不说。等你真正要确定身边人的时候,就带她一起去祭拜吧。”
金灵道人说的祭拜自然说的自然是薛省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可是薛省不懂,师傅的故人他带人去似乎是不太好。薛省向来是不懂就问,“师傅,我为什么要去人去祭拜?”
金灵道人或许没想到薛省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间没回话,半晌道:“怎么,那人是师傅故人,按理说也是你的长辈,你一个晚辈拜见拜见长辈怎么了?再说了里面还有姓薛的,说不定还是你的长辈。”
金灵道人压着眉,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薛省连忙摆手道:“怎么会!还有您说的长辈,或许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金灵道人道:“记住一定要去,你师傅死后我也是你也是要埋到那的,纸钱多烧点,要是以后师傅在下面不够花可是要找你的,当然也能厚此薄彼,每个人都要。”
金灵道人拍了拍薛省的头,虽然用的是调侃的语气,但是薛省还是品出一丝丝落寂的味道,每年的这个时候师傅都会这样难过一阵。
他遇到师傅第一年的这个时候,金灵道人看着他,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省道:“师傅您想太多了。死人收不到纸钱的,还有我过几年肯定能把咱俩看成是兄弟,您嘴上就别挂着什么死啊活啊,真钱您不惦记着,想着死人钱,真是不中听。”
金灵道人板着脸:“越发没规矩了,还教训起我来了。看我不好好写封信去三清,让尤清仁那个老笋头好好教训教训你!”
虽然板着脸,但师傅的语气明显松快一些。薛省立马判断出安全!“师傅,你说什么,尤清仁是老笋头?!!”
“哈哈哈哈哈!师傅这也太好心了,那您知不知道他在三清出了好多名字,您……”
“呜呜呜……”薛省突然说不了话了,金灵道人用禁言术堵住了薛省的嘴,薛省扒拉着嘴巴试图分开。金灵道人:“别挣扎了,你要是随手就能解开,我也不用当你师傅了。还有,为师怎么说尤清仁是一回事。他毕竟是你长辈,说话起码尊重一点。你师傅我在尤清仁面前可是抬不起头来了,告状的书信都小半打了。”
薛省心里知道,只是嘴巴习惯了。江风也越来越大,薛省跟着金灵道人一起进了船舱。
师徒俩不差钱,坐的是江上最舒适最大的客船,长数尺,先前的百八十人一窝蜂的上去在甲板上看着也不拥挤。船舱里分成了很多小房间。都说上界是最公平的,其实上界也分三六九等,只是做得很隐秘。
师徒俩穿过满是人的过道,来到一间宽敞的大房间。船舱内一共四十多个小房间,一个小房间要住五六个人。大房间却只有三个,专供有名望的修士居住。就算小房间住满了,住不了了,那三个房间也不会给其他人住,实施的是绝对。
走的时候,薛省在想尤怜的那个法阵,稍不留意,金灵道人在前面停了下来,眼神有些复杂,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那张淡然的脸上瞳孔微微收缩。薛省同样转头看向身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师傅你怎么了,看到熟人了?”
金灵道人摇了摇头,脸上疲倦,“没事,应该只是看错了。”拍了拍薛省的肩膀,“还有,人多走路的时候尽量不要想事,容易冒失。”
话毕,师徒两一前一后进了船舱,薛省也算是小有名气但也不算是特别出名,既然没给他安排独立的船舱,跟师傅一间房,反正房间够大,只要身下不是刀子石子在哪都是睡。
薛省用草席铺好床,江上行船水雾多湿气重,铺上一层草席也是为了防潮。薛省两个都铺好了。想起前几天尤怜跟他说的话,道:“师傅,你认识一个叫常旸的弟子嘛?”
“不认识。”金灵道人将手中的剑放下,闭上眼睛假寐,唇角勾起,“怎么,他是得罪你了,还是他抢了你的糕点吃?”
薛省无奈:“师傅我说正事呢,那个人是灵猎大比时候出现的,跟灵安山关系大着呢,灵猎大比时候有弟子看他跟您搭话,所以我来过问两句。”
金灵道人睁开了眼睛,眼睫抬高,“有点印象吧,我也忘了,好像是过来问路的,送了我一个盒子当谢礼,不记得了。”
“那估计是来巴结师傅的吧。”薛省没了兴趣,“师傅,那东西是什么,拆开来看看呗?”
金灵道人弹了一指空气过去,薛省顿时趴到在床上,“说什么呢,上次是他硬塞给我的,下次见了他自然要还回去,随便收东西为师算什么人了。”
“师傅,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从师傅回头开始就变得不正常了,要是放在从前,金灵道人可是上了船就要睡觉的。再急的事都要放一放,还有巴结送礼的很多,师傅为什么单单记住一个人,“您跟那位弟子认识吧。”
金灵道人头靠在木板上,侧首看他,表情复杂,“嗯。确实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我不认识他,只是觉得那位弟子有点像过去的人。”
在薛省眼里师傅一直是个健谈温柔的人,偶尔也会严厉,但这是第一次见师傅惦念过去,也是第一次师傅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许书上说的,故乡和故人最是勾人心弦,生人圣人甚至是死人也不例外。
船舱内并不透光,金灵道人一张俊秀的脸投身在黑暗之中。薛省说:“师傅,您很在意过去的那个人。”
沉迷一会。
“好了,师傅的事,你就不要打听了,师傅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你,只要你少给我惹点事就好了。真的,尤清仁都快把你师傅的脸批斗成晚娘脸了,他年轻时候就是小古板,老了更是如此。”
说着说着,金灵道人看见薛省已经在门外,道:“你去哪?”
薛省扯嘴,一双带笑的黑眸,“师傅不是说您的脸被尤长老批斗没了嘛,我问问船上的渔夫有什么,吃哪补哪的东西,给您好好补补!”
金灵道人刚觉得徒弟孝顺了,正要点头,可是顿时发觉到了不对劲,立马从床上蹦起来,敲了两下,“死小子,你说为师没脸没皮?!好啊,我看你在三清什么也没学到,竟学会拐弯抹嘴的骂人了,今晚为师亲自监督你的课业!”
“啊!”薛省脸上顿时糅杂了一大片的“糟了,这都能别发现!”“我不想写作业的表情”,道:“师傅,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看着师傅恢复精神,薛省心中兴奋,但面上不显露,面上也只能虚心求饶。
薛省猜测师傅晕船加上自己有主动承认肯定会相信,确实正如预计的发展,金灵道人没有原谅他,道:“不败屈人之兵,谁教你的!今晚不把学的东西背熟别想睡觉了,三清那小子可是给为师我写过信了,让我好好督促你。”
尤怜竟然还给师傅写过信!薛省大为震惊,他居然豪不知情,尤怜到底背着他做了多少手准备!
半晌,薛省耷拉着头,准备开门,心道:“让他在呼吸最后的自由的空气!”
正当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缓声道:“阿省,谢谢。”
薛省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您看出来了?”
“也是带大的,一肚子一响我就知道你想吃什么。再说了,表情也太夸张了,怎么三清也教人演戏嘛?”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希望您能高兴,也不想那么多,人嘛,死了过往不究。看开点。”
“既往不咎,事情哪有……”金灵道人话没说完,薛省抬手打断,“让我先说完,师傅,您不用跟我说这些的。说句冒犯的话,您刚才说,那句谢谢我挺不舒服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其实您在心中早就是另一个父亲。”
“死小子……”金灵道人声音明显带着一点鼻音。他背过身去,“父亲,你师傅我的年纪都能当你祖父了。还有今晚你还是要背书的,我既然答应了三清小子,就不能失信于他,我先休息一会,你出去逛逛待会自己回来。”
“……”
薛省丧生丧气道:“师傅,咱俩师徒的温情就不能持续得久一点?”
金灵道人:“那温情能填饱你那吃不饱的肚子?”
“不能。”
“那你跟为师说什么?”
薛省强行解释,“可是诗词歌赋也不能填饱我的肚子。”
“那起码得填平你脑袋的坑坑洼洼。”对于自家徒弟不好好学习金灵道人向来是不假辞色,该重拳出击就重拳出击,道:“你不是喜欢琼林的姑娘,琼林那是块好地方啊。为师就举一个例子,如果说那姑娘要跟你谈论诗词歌赋,山川美景,人家出口成章,你只会说一句山啊水啊……”
“打住打住!”薛省脑海里已经画面了:“师傅你别说了,我学还不成嘛!您这也太狠了!”
说完薛省就关门走了,留下在门内闷笑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