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终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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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我坐着。”慕衍道。
冰冷又很随意的语气，似乎不怕她拒绝，也不怕她不拒绝。
黎九央看着他没动。手中则开始在拔瓶塞。如白玉般的小瓷瓶，飘着瓶塞坠下的半条细软红带，在指间异常显眼。
慕衍老早就注意到她手中有什么东西。眼下见她不再有半分掩饰拿出来要用，眼眸一狠，有冰冷阴霾笼罩，瞬如晦暗苍穹之下的风云急涌，刹那聚散，然而口中柔声问：“黎氏一族所犯之罪，你当真一点不知？”仿佛闲谈一样的柔声询问她。温柔得让人觉得他都亲切无害起来。
黎九央微微停下手上的动作，眼中染上几分淡淡怒意的紧盯着他：“黎氏一族犯了什么罪？”不是质疑，而是觉得生气。她的族人从来都守在神农谷那片世外之地，如何犯罪？
“看来你是真不知……”
“你说清楚。”
黎九央很平静的说道。她不信他所说，倒想听听看他要怎么解释。
“黎氏首领派人以献药之名，于药中暗□□，欲加害于孤……”
“这不可能。”
黎九央觉得他的话一句也不可信，“我阿爹无缘无故怎会加害于你？”
慕衍似乎因为她那句“我阿爹”而怔了一下。转眼间便见她已伸手，将小瓷瓶直直凑过来，凑到他鼻尖弹了弹瓶身，瞬间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钻入鼻中，味道直冲脑门。
黎九央眼圈有些发红的紧紧盯着他道，“……我阿爹一生行善，济世救人；他救人都救不过来，那有心思来害你？”
一缕淡淡幽蓝雾气升腾。
伴随一种焚香般的奇异味道弥漫开来。但又不是真正的焚香味，味道更淡、也更香一些。黎九央觉得那股香味直往鼻尖里钻，让她有些晕眩，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
因为她闲暇时研究过这瓶傀儡香，所以闻过香味，知道对自己没什么效果，因为香气容易挥发，没敢过多打开，当然也就没研究出什么名堂。所以那怕打底主意要对慕衍用，心底还是有些没底……不过，她担忧显然是多余的。
傀儡香的药性立竿见影。
“你——”
慕衍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戾气的想说“你敢！”也转瞬浮现几分无辜央求的想说“拿开它”，可无论他打算说出口的是那一句，也都没有继续说完。那怕他内心再是抗拒，却连这种抗拒的念头也很快散去，意识变得有些混沌。
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失去光泽。
“你为什么要杀害黎氏一族？”黎九央片刻后盯着他重新问。
仿佛被摄魂般的慕衍，语气平淡到寡凉，“……暗中勾结乱臣逆贼，其心可诛。”那怕在这种意识涣散下的言语，也透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杀意，隐约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勾结谁？”黎九央心中生出一团火，却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的问。她本不该怀疑傀儡香的药效，可对方的第一句话，就让她不信，心中忍不住飞快的思索，要么是这个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没能让他说实话；要么是这些只是他认知中的实话，而非真正的事实……
慕衍微撩起眼皮看她。尽管他都处于神情涣散，仿佛没有魂魄的状态，也因为这个问题而有几分明显的情绪波动。
“慕珏。”
平淡一语如惊雷。
黎九央有短暂的错愕，显然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慕珏，那个可怕的人，怎么可能会与她阿爹有关系？
她几乎下意识的反驳：“这不可能！”
慕衍没有回答什么，因为这不算问题。
黎九央却没有再立刻发问，而是紧盯着他在飞快思索什么……
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迫切的想想起来。阿爹不可能与慕珏有接触；如果有，她一定能知道几分。阿爹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神家谷陪着阿娘与她，周边一带医治病患，怎会勾结慕珏，怎会管这些皇族事，怎么想都不可能！
“我阿爹为什么要献药给你？”
“孤让人前往寻药。”
“你为什么会想到神农谷？”
黎九央突然想到，就算阿爹医术精湛，颇有名气，也是在江湖上，且神农谷毕竟远在边陲之地；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同样不缺医术精湛之人，他为什么还派人前往寻药？
“因为他说……神农谷黎氏一族，能解孤体内之毒。”慕衍在说这句话时，情绪再度有波动。一种似乎因被这句话带动的情绪，而要从被药效控制状态下挣脱出来的感觉。
黎九央追问，“他是谁？”
“慕珏。”
又是这个人！
黎九央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小瓷瓶，几乎要将之在掌心捏碎一般。果然一切跟慕珏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他，眼前的这个少年天子，根本不会注意到黎氏一族，更不会知道有黎氏一族。
“你不是说他是乱臣逆贼吗？他说的话，你为何还要信？”
“他不会说谎。”慕衍说，“他只会说模棱两可的话误导旁边人，他的真话，比谎言更可怕，但他说能，就是能……”
黎九央又想到那些消息。
慕衍派出去围剿的人，也都跟她的族人一样全都死于毒雾。
她还想到当初，因为知晓他擅长用毒后，问过他知不知道是谁害她的族人。仔细想起来，他当时确实没有明说是慕衍，只是说些极具迷惑引导性的话……那些话都是真话，却不是完全的真相。
——尽管慕衍不是真正杀害她族人的人，但他确实有杀心，她不接受那些荒谬的理由。
“你说我阿爹与慕珏有勾结……你有什么证据？”
慕衍说：“没有。”
没有？黎九央只觉得心底的那一团火在胸腔越燃越烈，“……所以连证据都没有，你就派兵围剿黎氏一族？只是因为你怀疑、或者你觉得，你就派兵杀害我的族人吗？”有着无法理解的愤怒，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快要哭了。
“孤那时候并不知道是你族人。”这时候的慕衍似乎还有简单的思考意识。因为这句话，他是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但声音依旧透着一种薄凉寡淡，甚至有些漫不经心般。
但这并不是能让黎九央接受的答案。
“仅仅只是怀疑，你就要杀害我族人……”
黎九央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着，无意识松手间，小瓷瓶掉落到地上，也没有去捡，目光渐冷的盯着眼前神情淡漠的慕衍同时，缓缓将一只手往怀里摸去，触碰到同样还冰凉的匕首，缓缓握紧，“黎氏一族上下数百人的性命，在你眼中算什么？那么多人的生死在你眼中又算什么……”
“无用之人，留之无用。”
“你说什么？”
“无用之人，留之无用。”
清雅的声音，平淡到无情。
黎九央因为他这句话，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眼神，彻底变了。
变得很冷。
“——哧！”
一声利物入体的尖锐声。
伴随殷红的血迹顺着黎九央指尖汩汩流淌出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染红她双手，与掌中冰冷混杂在一起，莫名让她心底生出一股无端的恐惧。没有后悔，只是有些慌乱与无措……
救人的双手拿起刀。
纵使心中再恨与愤怒，也做不到坚定。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却依然在用力，将匕首刺得更深。
匕首刺入慕衍胸口。
他似乎本能的想阻止，出自对危机的反应，但在药性控制下也只是有这样的意图，表现得并不强烈。但眼中隐约有些挣扎，在挣扎着醒来……有些怒意或是其它复杂情绪，以及更多还来不及浮现的狠戾。像被外力压抑在深渊之下的可怕残忍力量，一旦冲破便会如浪涛汹涌而出！
“砰”的一声。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风灵羽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房间里的血腥景象，连忙捂住嘴巴，将尖叫声生生憋回去。
黎九央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松手，刺得不算深的匕首随之掉落在地上。
“哐啷”一声。
让小跑着过来的风灵羽，脸色又白了几分。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慕衍，就飞快去拉住黎九央，“九央，咱们走！”
“外面的人已经解决了。咱们立刻出城……快，别管他了！”
黎九央紧盯着地上的慕衍，心知事已至此，无法回头，那怕心中有恐惧，也伸手要去捡匕首，却被风灵羽阻止了。
不知为什么，风姑娘脸色从未有过的这般苍白。她似被黎九央的行为吓得不轻，明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鬼灵精怪的性子，可奇怪的是，看到黎九央这般行为，她眼底深处隐隐有一丝无由而来的恐慌，但还是状着胆子去拉。
“九央，不要杀人。”
“无论是为什么，都不要冲动；一旦手染血腥，就再也回不来了……”
风灵羽似乎知道些什么，又似乎是单纯不想她杀人的劝慰。
“……咱们走！”
说罢，拉着黎九央就往外走。
黎九央就这样被她拉出门，神经都还有些恍惚，视线还停留在地上的黑色身影——那双仿佛锁定在她身上的目光异常可怕，让她有些毛骨悚然，甚至还想回去补上一刀。
屋外的小院里。
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东西也收拾齐全，倒了一地横七竖八的人。
都没有死。
只是暂时晕死过去，或是被打趴在地上，一时半会起不来。
而那些请来的江湖客，也受了不轻的伤，为首的与李硕交谈几句后，一声招呼，其余人都陆续纷纷跳上墙离开了。角落里有一名江湖客，是个戴着斗笠的灰衣少年，在看到黎九央衣袖上沾血后，眉头一跳，暗道了一句什么，趁无人注意到之时，身影一晃，从半掩的门掠进屋去。
——在那一刹那间。被风扬起的灰色斗笠下，露出一双平淡无波的双眸。平静如古井无波。如果黎九央看到，一定就能认得出来，这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她逃离益州时，那名跟踪跟到破庙后，被她放倒的灰衣少年。
——慕珏的人。
*
时值金秋，正是农忙季节，出入城门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商队过客。守城的士兵，在没有接到什么特别命令时，对过往的盘查并不严密。是而黎九央三人出城很顺利，她撩帘子看了看外面，看着在淡淡尘埃中渐远的京城。
云烟聚散的天际，天色一如昔日来时，无风也无雨。收回目光的黎九央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不后悔，也没有太多顾忌，有的只是更深的疑云未解。她知道，以现在的自己，无力在能躲避慕珏、慕衍的情况下，还有机会去查清楚整件事的由来始末，京城来得太早了，不该在毫无能力依仗的情况下，冒险来到京城，因为什么也做不了。
关于接下来的事——
她需要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该从那里着手重新调查。
……
……
没有人注意到。
一道雪白身影缓缓出现在城墙之上，淡淡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在他视线的尽头越来越小，几乎快小成一个黑点。
先前那名灰衣少年，随后悄无声息般出现在雪白身影身侧。灰衣少年看着自家主子的神情，“可要属下随行保护？”
“不必。”
“由她去。”
伴随一声轻轻叹息于风中。
【完】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终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