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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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残秋要死了。
他并不意外。
从见到祁疏的那刻起解残秋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垂眸看着心口插着的剑，紧抿着唇，抬眼与祁疏对视：“我们很快都要死了。”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他眼里含着笑，嘴角也噙着笑意，重复道：“我们都会死，祁疏。”
风雪潇潇落下，他的声音和着风雪声，听着像是动听的情话。
祁疏看着解残秋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笑了一声：“我不在乎。”然后抬手。
于是插在解残秋心口的剑就那样抽了出来。
伤口不断涌出猩红的血液，血很快就流到落满大雪的地面上。眼前的世界已经开始模糊、崩塌，解残秋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在他意识到这点后，他又很快松开了紧咬着下唇的牙。
解残秋轻声道：“你是在等郁锦书来吗？”他的声音平稳，听起来不像是失血过多的人。
“他会来的。”解残秋道。
祁疏信他：“当然。”
他们之间的气氛在此刻流露出诡异的和谐。
很奇怪，他们明明是隔着生死的仇人，祁疏手中的剑还在往下滴血，而那血的主人面色苍白，单薄的身影好像马上就要融入这雪色的天地间。
相当讽刺的一件事情。
显然，祁疏不会在意解残秋此刻遭受了多大的痛苦，而解残秋本人也不在乎，甚至还能扯出笑容来。
“……我曾经很疑惑一件事情。”解残秋笑道，“不知道右护法大人能否看在解某将死的份上为解某答疑解惑？”
祁疏：“那是自然。解师弟放心，我定知无不言。”
解残秋垂眸看了眼伤口，笑了一声，悠悠道：“不秋山的寒池、胥倾的地牢、幽州十六城的天牢还有万魔窟……你们的目标从来不是我，那么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是因为我于郁锦书而言是特殊的吗？”解残秋抬眸，乌黑的眸子一片平静，“……但我自认我没有什么能令所有人为我神魂颠倒的魅力。所以，为什么？”
“……在毁了我的修道路后，我于你们而言明明没有任何威胁。”
祁疏有一瞬的惊讶。他顿了一下，道：“……我没想到，你这样聪明的人竟然会问出这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解残秋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愣：“什么？”
“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目标确实是郁锦书。当然这已经是修真界众所周知的秘密了。”祁疏有些惊奇地看着解残秋，“……至于为什么针对你？你竟然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那当然是因为你相当有价值。”
“你还没发现么？你每次一次身陷囹吾，郁锦书都会赶来救你，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解残秋无法否认，但仍道：“一派胡言。”
祁疏看着解残秋，半晌，明白了什么，兀地笑了起来。
“好吧，我明白了。那么……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我就做回好人吧。”
他漆黑的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不及眼底，像是一个疏离客套的微笑，又像是讥笑。
祁疏笑意吟吟：“那当然是因为……你的好师兄心悦你啊。”
……
解残秋终于撑不住了。
他撑着剑跪坐在地上，黑色的外袍与雪白的里衣交叠错落，几缕黑色的发丝落在眼前。血滴落在地上像是盛开的红梅，美丽又危险。
解残秋眼中的世界分崩离析，耳边是盖过所有声音的嗡鸣声，他感到身上的温度在飞快流逝。
祁疏说的话在解残秋眼里只有四个字：胡说八道。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郁锦书了。郁锦书修的是无情道，也不只是无情道，还有太上忘情。郁锦书所行之事皆为正义。他是千年间世间最负盛名的天才，也是天底下最接近天道的人。
郁锦书的名字在修真界代表的不只是他这个人，更代表着绝对的天赋、绝对的机缘。从十五岁一剑寒山惊动十六州，再到十七岁单挑魔尊左护法问鼎天榜，他的每一步都走得一帆风顺。
——真正的天之骄子、天道的宠儿。
所以，那样的一个人、那样一个连情绪都淡到像是一瓢风雪的人，心悦他？
开什么玩笑。
但是听到这话时，除了感到荒谬外，解残秋还有一些很微妙、很缥缈的情绪。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解残秋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半是叹息半是笑了一声。
冷，真的好冷。
疼，真的好疼。
还是有点不甘心的，解残秋想，可能不止一点点，是好不甘心。天要亡他，可他命该不该绝不在于天，而在于他自己。
可是就止步于此的话……真的好不甘心啊。
祁疏那一剑入了他的命门，但是于修士而言，这其实不能算什么的。
真正要解残秋命的，其实与剑入命门没什么关系。
他的金丹在放在的战斗中开裂了，而丹田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灵力顺着裂隙流了出去，顺着浑身的脉络筋骨散在指尖。
修为连跌三境。
而且，祁疏的剑也不是一般的兵器。
疼痛有些影响他的思维。解残秋感觉自己的脑海如同自己身体里乱窜的灵力一样混乱，思维变得迟钝。
“叮铃、叮铃。”
耳畔传来缥缈的铃铛声。
解残秋不用抬头看都知道来者是谁。
因为太熟悉了。
从十五岁开始，他总能听到缥缈的铃声。也许是在掠过山道时擦肩而过，也许是在人间的官道，也许是在一场鏖战中。
“郁锦书。”他在心中默念那人的名字。
他想说，郁锦书，好疼啊，你怎么才来啊……真的好疼，比以往的哪一次都要疼。他想说，他还不想死。
可是这些话听上去太过于软弱，解残秋想，他死都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的。解残秋眨了一下眼，又意识到自己确实快要死了。
但是郁锦书来了。
郁锦书总会来，可是郁锦书总是来迟。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不例外。
……就连他的死亡，郁锦书也没有缺席。
解残秋现在五感缺失得厉害，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在一片混沌中，他只能听见郁锦书腰上别着的铃铛随着主人的动作而发出的声响。
“叮铃、叮铃。”
每一次声响都代表着一个人的死亡。
解残秋看不见，也几乎听不见什么，只能靠着数铃铛声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许多人都对郁锦书腰间别着的铃铛好奇，认为的什么法宝。天下第一人的身上能有无用的废物吗？
于是这只铃铛被传得格外邪乎。
有人说这铃铛是用大妖的骨头镂雕而成闻铃致幻；更有甚者说这铃铛内有乾坤，里面自有一番洞天。
但解残秋知道，郁锦书腰间的铃铛其实也只是最普通的清心铃而已。
除了静心养性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功效。
郁锦书无愧为当今世上最强者，铃铛声密集，一声响完第二声紧随其后，几乎是未曾断过。
围攻解残秋的魔修不多不说，说少也不少，一共310人。但是解残秋自己一个人就能杀一百多个，更何况刚才还经历了混战。于是，等郁锦书来时，算上祁疏也就56人。也就是说，铃铛声大概要响56下。
然而事实上，铃铛声就响了47下。
解残秋错愕抬眸，却什么都看不见。紧接着，他在错愕中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解残秋动了动唇，轻声唤道：“师兄……”
解残秋听到对方应了一声“嗯”。
于是他笑了。
“师兄，还有九个人……”他语速很慢，几乎没有力气支撑他说完一个完整的句子。
郁锦书应当是叹了口气：“我知道。”
郁锦书又道：“但是你快死了。”
“……抱歉。我又来迟了。”
解残秋其实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话到嘴边，他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
更何况他现在真的很疼。
郁锦书就这样抱着解残秋，任漫天风雪飘零。
在万籁俱寂时，时间的流速变开始变得难以估测。他在满天雪光中跪坐了许久，感受到怀中那人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冷，最后与这漫天风雪别无二般。
但是直到最后，他俩谁都没再开口。
郁锦书垂眸看着怀中的人，良久，他抬眼看向天际。天空与地面是一样的苍白。
如果解残秋醒着，他一定知道郁锦书在看什么。
他在看不秋山。
但这里是看不到不秋山的，只能看见漫无边际的苍穹和延绵的雪地。
不秋山啊……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一个承载了他和解残秋几乎整个少年时代的地方。
不秋山，山如其名。因为灵力充沛的缘故，山上草木四季长青不秋。
可现如今，不秋山只是一座荒山，青山独留白骨枯。
过往的一切美好的像是一场幻梦，被冰冷的现实打碎、分崩离析。
但是……
“我们会回家的，师兄向你保证……残秋。”
郁锦书在满天风雪中，近乎呢喃道。
“我们会回家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