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审神者手无缚鸡之力》刘四十五

5、chapter 5

　　*
　　看着一双美丽的红眼睛由浑浊变得清澈是一件十分令温九愉悦的事。
　　但——
　　被清醒过来缓过神来的打刀抽走本体并架在脖子上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了。
　　“请和我回到本丸。”
　　加州清光将雪白的刀锋逼近男人的脖颈，眼里翻涌着痛苦和挣扎。
　　——手却一点也不抖。
　　“拜托了！”
　　温九沉默，毫不在意的侧头看着视野里一截刀刃，瞬间脖子上就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痕，加州清光吓了一跳，悄悄把紧贴着温九脖子的刀锋挪远了一点。
　　“这是请人帮忙的态度？”
　　被变故吓到的小短刀在看见温九脖子上的血痕时，终于不再犹豫，抿唇拔刀挥向了昔日的同伴。
　　“您、您太失礼了！加州先生！”
　　温九一偏头，一骨碌拔出插在地上的伞，手腕一转就着伞的形态砸在了加州清光肩上，加州清光一声闷哼，仰头躲过五虎退的刀，肩膀被伞砸中的地方顿时就青了一片，眼里闪过一丝悲哀的疯狂。
　　“咳咳！”
　　这次换为了加州清光向后跌倒在地上，温九将伞尖抵在他的喉咙上。五虎退拿着打刀站在温九身后，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满脸的悲痛欲绝。
　　温九皱着眉撕心裂肺地咳了一手的血，手中的伞沉重的几乎要脱手——凭温九如今的体力，能轻而易举地把加州清光砸成轻伤，伞自身的重量占了很大的因素。
　　温九回手揉了揉五虎退软软的白发，头上的小老虎可怜巴巴地舔了舔他的手。
　　“咳咳！……该哭的是我才对吧？”
　　温九无奈笑，
　　“我又没办法杀掉他。”
　　……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月上中天，雾气浓重的要滴下水来，温九瞥了一眼加州清光破损的衣物下白皙皮肤上的青紫——那些没被贫瘠的灵力完全修复的部分，抖了抖伞尖将仍然披在加州清光身上的披肩往上挑了挑。
　　好像就是这个动作彻底击垮了加州清光本就不是很坚强的心防，他愣愣地扯了一下披肩，眼泪又一次决堤。
　　他自化形以来加起来哭得也没有像今天晚上短短两个时辰这样多。
　　连安定碎刀在他面前也没有。
　　啊啊，这样就……不可爱了啊……
　　“拜托您！本、本丸里的大家，需要您的帮助！他们有些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加州清光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拉住了温九的衣摆，握得紧紧的，他抽噎着，话说得颠三倒四，眼里满是绝望悲伤、和融合在里面碎成光影的倔强。
　　“有些已经……”
　　他缓缓地动了动，土下座，
　　“我向您道歉！……大人！请……帮助我们！加州、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深深埋首，好像想起了什么令人十分恐惧的事情，泪水从他紧闭的眼睛里流到泥土里，整个人颤抖得厉害，却把手里的一片衣角握得更紧了。
　　加州清光，任凭大人处置。
　　“嘘。”
　　温九有些头痛，丢掉了千机伞，差点被带着一下向地上栽倒，他不顾一身月白，被五虎退吃力的扶着跌跌撞撞的席地而坐，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发热。
　　“这样下去，不就不可爱了吗？”
　　加州清光错愕，猛地抬头，猝不及防地一头撞进了温九疲惫却盛满了比雾气还浓郁的温柔。
　　无法伪装的、从满身冰封中凿出来的、浓郁的温柔。
　　那里仿佛涌动着星河。
　　“什……”
　　“猜猜看。”
　　温九轻声打断加州清光带着哭音的词语，
　　“如果你在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之前这样说的话，我会怎样回答？”
　　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加州清光看着面前脸色苍白却依然好看得锋利的男人，迎着男人漆黑的宁静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可脑子不受控制的一片空白。
　　如果……
　　“您会……”
　　加州清光努力思考，眼前却全是男人眼底海一样的温柔。
　　“您会、不计较我的冒犯，会……”
　　会寻求时之政府的帮助，把我们送去刀解掉吗……？
　　加州清光摇摇头，心里抗拒着，一丝很小很小的希冀在冒头。
　　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我会……”
　　温九注视着加州清光漂亮得让他赞叹的眼睛，莞尔，
　　“我会说——这是我的荣幸，而我很乐意帮助你。”
　　“——就像现在这样。”
　　加州清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有好多被恐惧掩埋的东西开始一点一点地铺满了他的眼底。
　　真的很漂亮。
　　温九只感觉一股浓烈的情感冲击了他的四肢百骸，手臂热的发烫，他等着那股情感在不明力量的压制下变为小小的清晰的一丝，头晕晕的想。
　　“……谢谢您！……”
　　加州清光本身不是一个轻易情绪会有很大波动的人，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咬了咬嘴唇，眼里闪过一丝别的东西，声音低低的。
　　“……大人。”
　　温九莞尔，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手臂，那里亮着一颗银白色的天枢星。
　　*
　　好像变故总会在转场时发生。
　　“检非违使？！它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加州清光拔刀拦住一个蓝汪汪的庞然大物，五虎退将手中的短刀刺进有两个他那么高的检非违使的后颈，温九动了动手指，一抹极其微弱的黑色流光像电火花一样悄悄地爬上了向加州清光背后挥刀劈来的检非身上。加州清光飞快地砍倒面前的高大太刀，回身将身后不知为什么静止不动的打刀拦腰截断。
　　“主人！请务必保护好自己！”
　　五虎退见一振太刀飞快地向树下白衣如雪的身影冲去，会心一击干掉面前的打刀，一着急却被一旁蛰伏已久的短刀擦伤了手臂。他疼得几乎落泪，手上却干脆利落的砍翻短刀检非违使，向温九扑了过去。
　　温九指尖微颤，平静地看着一前一后向自己提刀冲来的家伙，敛下了睫毛。
　　“唰！”
　　闪着寒光的伞尖划过面前敌方太刀的脖颈，黑色灵力瞬间侵蚀进他的伤口，身上被体内横冲直撞的灵力炸开一片片深蓝的血花，终于不甘地低吼一声，和加州清光刀刃上挂着的最后一把短刀一起化作黑烟消散了。
　　“帮大忙了！加州先生！”
　　五虎退赶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住又开始咳个不停的白衣，向加州清光感激道。
　　温九将伞插在地上，黑色的灵力在苍白的指尖明明暗暗。温九定下心神，勉力安抚体内的灵力，顺手揉了一把五虎退软软的白发。
　　“加州，身上有带转换器吧？”
　　一通猛咳后终于喘过气来的温九向加州清光促狭地笑笑，
　　“如果不快点把我绑架回去的话，可能会引来更多别的东西哦。”
　　五虎退此时无暇顾及温九说了些什么话，他轻轻牵着温九的袖子，看着月白色袖口上晕开的大片血迹，神情难过又低落。
　　如果能更强一点……
　　温九安抚地摸了摸五虎退的头发，看着加州清光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神色平静。
　　“你真的不需要考虑拒绝吗？”
　　加州请光拿出一个小小的金色罗盘，挣扎再三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可他却无意识地死死攥紧了时空转换器，一双红色的眼睛里却是闪着破碎的希冀。
　　——就好像如果被拒绝，就会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一样。
　　天渐渐亮了，雾气也被照散了些，温九摸了摸潮湿的衣服，莫名嗅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我要是反悔了，你会不拔刀砍我？”
　　温九向神色纠结的加州清光笑笑，神色依然是看不出喜怒的安静平和。加州清光攥着时间转换器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浓郁的无力和负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他最后还是深深吸了口气，在下一批溯行军或时之政府的人找来之前，启动了时间转换器。
　　“对不起……”
　　被耀眼的金光包围的那一刻，温九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不属于自己的浓郁的愧疚使七星锁月都微微发烫，刚点满一颗银色天枢的封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往前抖动了一小截。
　　*
　　随身携带的小时间转换器是单向的，只能连接到本丸内部的大时间转换器附近。金光消散，三个人影逐渐显露身形，加州清光看着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生气的本丸，突然为这位没有丝毫灵力的大人感到无比庆幸。
　　否则可能在这位大人刚一出现，就会被失去理智的兄弟们捅个透心凉吧。
　　“……如果大人您现在反悔的话，可来不及了啊……”
　　加州清光看不太清身边男人的神色，有些忐忑地低下了眉眼，摆弄着庭院里时间转换器上的一片落叶，低声喃喃。
　　温九听清了黑发付丧神低低的、好像还夹杂着一丝难过的声音，微微弯了弯唇角，随即敛下神色，打量这座躲过了时之政府围剿的所谓暗黑本丸。
　　本丸里的天气像是秋冬交界，风刮得很厉害，不知道从哪落下来的枯叶被卷着埋进了几天前刚下完现在半融化的污黑的雪水里，满地都是脏兮兮的落叶泥泞，随地可见生锈的金属残片；远处像被火烧过的焦黑的山坡上倒着枯败的万叶樱树尸体，空气里弥漫着散不尽的血腥味和淡淡的霉味。
　　温九一低头，看见紧紧攥着本体压抑着满腔愤怒难过的小短刀低着头拂开时间转换器上的一层薄雪，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主人。温九截至目前一直平和的眼神在落在时间转换器上被灰尘和落叶覆盖的一大片褐色印记上时，逐渐冷却了下来。
　　“我能做些什么呢？”
　　温九叹气，轻声开口。
　　加州清光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呢……我还是先去告诉他们一声好了……”
　　加州清光的声音很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或许，能带我去碎刀的地方看看吗？……我要想想办法才行啊……”
　　温九感觉到身边白发少年越来越深重的难过，看着荒芜零落的周围，眼神彻底冷了下去，他安慰地揉了揉五虎退的头发，轻声道。
　　五虎退抬头，有一只老虎顺着他爬到了他的头顶，恰好压住了温九落在五虎退头发上的手，五虎退想对温九笑笑却又笑不出来，他在男人收回手之前轻轻蹭了蹭男人的手，有细小的光破开阴霾落在了少年灿若繁星的眼底，他抿唇，神色变得坚毅，眼睛一点一点铺开了光。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