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散小医仙》西木于归

5、米缸空了？

　　杜家，夫妻俩看着见底的米缸双双陷入沉默。
　　离月底尚有些时日，家中已无米下锅，杜尤打的虽是零工，工资却是月结，就算是发下来也无济于事，因为早已经被他预支得差不多了。
　　杜尤不由得沮丧起来，不断问自己，怎么就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想他杜尤从小饱读诗书，自认为也算意志坚定，考取功名不成以后就只想安安分分和三娘过好自己的日子，没想到这样难。
　　自从父母去世，铺子又被好友骗走，他沦落到带着妻儿回到丈母娘家，村里的风言风语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敢去听。
　　“没事的，相公，昨天垣哥带从西山坡上摘的野菜味道很是不错呢，我想那边必定还有不少，下午咱们去多摘一些，饿不着的。”
　　“再说咱们还有几只小鸡仔呢，用不了几个月就长大了，那老母鸡也还行，隔三差五就有鸡蛋吃。”
　　三娘走过去安慰地拍拍杜尤的肩膀，夫妻多年，她知道这个家看上去是她当家，不过是她性子外放些，实际上一家人的担子都担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杜尤肩上。
　　杜尤听了更觉对不起三娘，当初他在丈人面前发誓一定会对三娘好，如今丈人才走几年，他就让她怀着身孕还要为生计操劳，他暗自抹了一把泪，起身拿了个背篓就出了门。
　　“我去摘野菜，你好好在家歇着，等我回来做饭。”
　　杜尤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阿沅一蹦一跳跨进门。
　　杜沅沅看着她爹发红的眼眶，不用猜也知道怎么回事。
　　“爹爹要去哪里？”
　　杜尤面色一囧，不想说他去挖野菜，又不想对女儿撒谎。
　　三娘这时从耳房出来，见女儿那样子就知道她刚从外面回来，立马换了一副脸色。
　　“杜沅沅！你又去哪儿鬼混去了！成天地没个人影，小女儿家家的像什么话。”
　　“阿娘，你也在啊，正好我有事情跟你们说。”
　　杜沅沅却嘻嘻笑的一手拉一个往堂屋里走，夫妻俩也莫名的就被牵着走了。
　　她将僵硬的两人按在方桌前，掏出袖中的钱袋‘咚’一声放在桌子中央，三娘好奇道：“这是什么？”
　　“钱。”阿沅道。
　　三娘一听顿时从凳子上跳起来，尖声道：“你哪儿来的钱？”
　　“自己挣的呀。”阿沅理所当然道，一双大眼睛眨呀眨会说话一样。
　　“你挣的？杜沅沅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话了！”
　　三娘急了，这么小的孩子上哪里挣钱去？
　　沅沅一向不是乖巧听话的女儿，可偷鸡摸狗这些事从来不会去做。想来这段时间他们夫妻俩只顾着应付生计，确实疏忽一双儿女的教养，想着眼泪哒吧哒吧就往下掉。
　　女儿学会偷东西，这是不是她的问题，是他们做父母的问题啊。
　　“阿娘。”阿沅没想到她娘突然就哭起来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杜尤拍了拍三娘的手，柔声安慰她，“三娘，我相信沅沅，这钱肯定不是她去偷的，咱们先听沅沅说好不好。”
　　杜沅沅一听，合着她娘哭是因为怀疑这钱是她偷的，顿时心情复杂起来，我看上去是有那潜质的人？
　　她老老实实将自己这一个月以来在李家做伴读的事情告诉他们，杜尤听完才真正放下心来，只要孩子品性没问题就好。三娘持着怀疑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钱袋，见里面装了一贯钱，吓得又变了脸色。
　　“这么多！”她都多久没见过一贯钱了！
　　杜尤拿起来一看，也吓了一跳。杜沅沅咯咯笑起来，“我一开始看了也跟阿娘一样吓一跳，阿沅也好久见过这么多钱了呢。”
　　你见过吗？
　　夫妻俩忍不住想。
　　又难以置信，就给人家小少爷伴读一个月就得了一贯钱？天下有这样好的事？
　　阿沅也看出她爹娘对自己的不信任，转头对柳三娘道：
　　“阿娘可知道河东的李二狗？”
　　“知道。”那小子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狗......
　　“他就是李家的小少爷。”
　　“什么！”三娘不敢相信，那个灰头土脸成天带着一群小乞丐上蹿下跳的毛孩子竟然是李家小少爷！
　　“阿娘最近可在村里见过他？”
　　三娘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杜尤问：“都是阿沅的功劳？”
　　杜沅沅笑了笑，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只是一战成名而已。
　　杜尤摸了摸女儿的小脑瓜，由衷道：“那我们家沅沅可真厉害。”
　　阿沅又认真道：“阿爹阿娘，阿沅明白，咱们已经坐吃山空很久了，也是老夫人仁慈，定是知道咱们家中的情况，这一贯钱里有一半是她和外祖父的情分，阿沅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阿沅和哥哥只是年龄小，又不是傻。饭桌上的白米饭换成稀粥，阿娘也许久没有做小鸡炖蘑菇了，猜也猜得到家中快要吃不上饭了，连杜柏垣那样没心没肺的傻小子都知道去山上挖野菜带回来，你们还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一番话让夫妻俩不仅惭愧又感动，让原本焦灼不已的内心逐渐放松下来，是啊，孩子虽然还小，不是什么都不懂，有问题一家人要一起面对。
　　“阿沅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杜沅沅又将话题扯回钱袋子上来，“那爹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杜尤想了想，说：“爹爹去买斤肉回来，让阿娘给沅沅做红烧肉可好？”
　　杜尤知道女儿最爱的就是红烧肉，家中已经好久没有买过肉了。
　　“是啊，是啊，咱们家好久没见过猪上桌了。”三娘跟着附和说。
　　杜沅沅脑门上顿时三条黑线，她就知道......
　　“阿娘，现在猪肉什么价？”
　　“一个月前是17文一斤。”
　　“那咱们这一贯钱能买多少次肉呢？”
　　“如果每次买两斤，刚好29次。”三娘是算数好手，数字只需要简单过一下脑子结果就出来了。
　　三娘看着一本正经装成大人模样的沅沅，有些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女儿圆嘟嘟的小脸。
　　此时这小脑瓜正绞尽脑汁，想怎么给她这败家的爹娘上一堂理财课。
　　想当初，她从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孤儿到靠自己买房买车，还能有些许存款，靠的可不是她做手术挣的钱。
　　“阿爹，当初分家分给咱们家有多少钱？”
　　“现银一百两，加上一个铺子和城东的宅子。”
　　“那钱现在都去哪儿了？”
　　杜尤一愣，没想到沅沅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然后又惭愧得低下了头，“阿爹对不起你们。”
　　杜沅沅见她爹这个模样也莫名心疼，她是带着前世记忆投身在这个家的，被他们当宝贝一样养着，可平心而论她对这个家却没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不知道是她已经三十多岁的心理年龄，也或许是前世孤儿的经历，让她的心很难被打动。
　　哪怕她做的这些为了这个家好的事情，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安心当个咸鱼的梦想。
　　其实杜尤也不过二十五六，在现代还是刚参加工作的年纪啊，看着这个还没前世的她大的爹弯下去的头，她的心软了下来，伸出了自己的小手去拉她爹的大手，那双拿笔的手如今布满了茧。
　　“阿爹，你不用愧疚，你信任你的朋友那不是你的错，爹爹通过这件事也学会了如何去识人辨物，那这件事就不是什么坏事，而是好事对不对。”
　　三娘从小走南闯北，从没念过书，可好话歹话还是能听出来，忙附和着点头道：“沅沅说得好，相公，我从来没怪过你。”
　　杜沅沅却话锋一转，又接着说：
　　“可是阿爹，沅沅最近在李家的书房看了不少书，其中一本书阿沅尤其记忆深刻，书上说，一个家，一个家族，甚至一个王朝的崩坏，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众多不良的习惯，比如，没有规划，对金钱没有概念随意挥霍，不知道量入为出的道理，等等这些事情。”
　　“想必分家的时候阿爹也没想过会有今天对不对？”
　　想过吗？当然没有，他出生在优渥的家庭，从小父母便告诉他只管读书，其他什么也不用管，哪怕他对缝纫感兴趣也只敢悄悄跟着祖父学，哪怕到最后他们都不知道他会缝纫之术。
　　他会什么？除了裁布缝衣，其他什么也干不好。
　　夫妻俩陷入各自的沉默，只听杜沅沅接着说道：“阿爹有错，但错不在被骗，错在自由散漫，过分乐观，错在自视清高，从未将钱当回事。”
　　“沅沅，怎么跟你阿爹说话呢。”柳三娘警告地睇她一眼，“钱能买米买肉可买不来一个秀才。”
　　可杜沅沅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而是把矛头转向柳三娘，“阿爹不知道柴米贵，阿娘也不知道吗？家中余粮多少，银钱几许阿娘也不知道吗？阿娘想过我们会饿肚子吗？想过的话还会拿苞米拿米糠去喂鸡吗？”
　　“米糠不喂鸡还能吃不成？”
　　“阿娘你去北村看看，看看谁家的饭碗里天天是吃大米饭的。”
　　“那东西能吃吗？”三娘嘀咕一声。
　　“别人能吃我们为什么不能吃？阿娘是担心我们吃不惯还是阿爹阿娘娇贵惯了不想吃？”
　　“你这孩子......”三娘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杜沅沅知道她爹的性子，一直把希望寄托在柳三娘的身上，她想她娘在家那泼辣性子，干活那利落劲儿，到了乡间肯定难不倒她，哪知道柳三娘完全就是外强中干，她根本不会干农活！还理财理家呢，她从小就跟着她父亲学怎么走镖，怎么打架，她能快速算出一贯钱能买多少肉，但是从来不会去想吃了这顿下顿该怎么办。
　　她若不敲打敲打他们，只怕有一天这祖宅都得当了。
　　“阿爹阿娘，那书上还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秀才不懂得花钱，把家底都败光了，然后带着妻儿回到乡下的故事。”
　　这故事怎么有点熟呢？
　　“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了乡间什么也做不好，有一天秀才家中的米缸空了，秀才就去找邻居借米，可邻居没有借给他，反而让他跟着他一起下地种稻子，秀才想找人借米帮着干点活也好。”
　　“从地里回来以后，邻居又给他量了一升米，然后指着地里剩下的稻秧问他，你选哪一个？”
　　“若是阿爹，你会怎么选呢？”
　　杜尤心中巨震，他自认为饱读诗书，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女儿来给他讲鱼和渔的故事。心中惭愧不已，他搂女儿在怀里，温声道：
　　“爹爹惭愧。”
　　三娘虽然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着父女的模样心里也十分高兴。
　　“后来秀才选了稻秧，按照邻居教的的方法将水稻种下了而，回家又清点了家当，精打细算的过起日子，到了收获的季节秀才将粮食卖掉一部分去还稻秧的钱，邻居又问他怎么用这个钱，秀才说先去买点肉好好吃上一顿，再给夫人买点衣服，给孩子买点玩具。”
　　“邻居告诉他，这样你的钱很快就会花完，然后你家米缸很快就又会空了，秀才说，可是我会种稻子了呀，怎么会饿肚子呢。邻居说，是啊，你会种稻子，但是稻子生长的速度可赶不上你花钱的速度。”
　　“秀才又问，那我应该怎么办呢？量入为出。邻居告诉他”
　　“首先你要将你挣的钱分为两分，一份存着，一份家用，除非是紧急的事情，要不然不要让你的花销超过你的收入。”
　　感谢小狗钱钱的作者，想当初她的理财头脑就是从这本书开始的，那时候她也是个孩子，意外看了这本书，从此便对金钱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没想到一朝重生竟然还用上了。
　　“阿沅！阿沅！”
　　这时，院子里响起少年的声音，阿沅跑出去一看，李衍站在院子外面兴高采烈地冲她挥手。
　　“终于找到你家了。”初春的天，少年额前一片薄汗。
　　阿沅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送布料啊。”他指了指身后下人手上捧着的一匹黑色金织天蚕丝布料。
　　阿沅上前，看着那布料内心惊叹，这李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就这块布料她手上那一贯钱只怕都不够买一个袖子吧。
　　“阿沅。”杜尤和柳三娘也跟着出来了。
　　杜沅沅转身，冲着她爹灿烂一笑：“对了，爹爹，忘了告诉你，阿沅给爹爹拉了个订单。”
　　“订单？”
　　“给李太夫人做衣服，钱我都帮爹爹收好啦。”
　　阿沅摇了摇手上的钱袋子，铜钱碰撞叮叮当当的声音甚是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