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江山如画》林也不知味

15、清都山水郎

　　大旻孝康六年，漓州。

　　此时正值盛夏，江岸有十里荷花，风景如画。南国气象不外是朝飞暮卷，云霞翠轩，烟波画船，雨丝风片。

　　嫩绿的茎从水面下探出一小截，头上顶着红拖着绿，施施然在风里一摇，一晃……

　　“再特娘的跟老子跟前儿晃荡，给你腿打折喽！”

　　几个说官话的汉子起初正围在一桌喝酒，中途，其中一个突然一把拍在桌面上，险些没把桌子腿儿给钉进去。几人面色不善的瞪着眼前的人，而后者却只是无辜似的摊了摊手。

　　店伙计听到动静立马小跑了过来，瞥见正主就立马明了原由

　　“你小子啊，可真是不带眼，坑蒙拐骗也不会挑人，真恼了军爷看你有几条命赔！”

　　呵斥着对方，伙计陪笑着朝客人们道歉。

　　………………

　　日落，波浪也随着红日下山变得柔和起来，江岸也已经整整齐齐排上了一溜渔船，在浪头下轻轻撞击着岸沿儿石阶。

　　这个时间不似正午时的酷热，蝉鸣暂歇，半大的孩子也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欢快的抢夺新熟的莲蓬。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这里是漓州首府，洛南，一个被称为诗画之境的地方。

　　黄子楼上，伙计腰间系着条抹布，正在忙里忙外的收拾残局。客人几乎都走光了，这个时间当不当正不正，倒是有稀稀拉拉的几人在坐着喝酒聊天。

　　黄子楼依江而建，底下横着一条古来便有的梨木风廊，到此地的游人酒足饭饱便多愿意下去走走雅致的长廊，品品漓州一甲的山光水色。时常有江风迎面而来，那能沁出水来的江南气息往往就让人迷醉在途中了

　　灰白布衣短衫就是他平时的穿着，简单干净，墨色的头发叫一条白色束发带随意绑在脑后，垂肩而动。

　　江南养人，少年面容清秀，一对眸子如春水般温和平静，看所有的事物都似是在笑。他躺在风廊间的柱子上，双腿悠然搭上栏杆，日暮余晖洒在粼粼的江面上，刘檀香静静斜望着远处踩水玩的孩子们出神……

　　“又有骚诗了？”店伙计拄着槛栏朝刘檀香打趣，后者慵懒地抬了抬头。

　　“刘爷儿才尽嘞”

　　伙计给刘檀香倒了杯茶水“又不是啥读书人，身上还尽是酸味儿”

　　刘檀香呷了一口，眼前一亮

　　“我咋地不像读书人了？”

　　“我是没见过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读书人”

　　伙计拧了拧抹布。

　　“啊对，刚才又多了一条～骗”

　　面对对方的揶揄刘檀香不以为意道“命数运理这块儿你凡夫俗子不懂也能理解……”

　　伙计一脸黑线，就刚刚说话的功夫又让对方顺了一包茶叶。

　　“那是狮峰龙井……”伙计有些肉疼，虽然不是他的酒楼，但掌柜的知道后是真扣他钱啊

　　“次点的我就不拿了”

　　刘檀香不理会伙计幽怨的眼神，自顾自把茶叶揣进袖子里。

　　“得！我先回啦，茶钱记老金账上!”

　　…………………………

　　洛南城内，街巷密布店铺林立，小贩满街游人如织，到处都是吃的喝的看的听的玩的了的。刘檀香长在洛南，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

　　一路上逗逗开包子铺的王寡妇，忽略王家女儿的吃人目光，刘檀香顺手捡起几个包子，迎着王寡妇偷偷送来的秋波轻轻挥手

　　“回见啊王姐姐……”

　　洛南这个名字若是追溯起来，恐怕得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历朝历代，一城往往就能代表一个地区。

　　天下四绝境，其一东上安，绝巅泰岳峰，其势高绝巍峨，甚至连云雾才堪堪止于半山腰，往来泰岳峰都是京都的祭天封禅之所。

　　其二北天水，赤伦草原，方千百里，陇川谷地绿水延伸，策马狂奔至尽头，可见薰衣花海。

　　其三西地昆仑墟，浩瀚神秘，广袤无垠的雪原上只有一景，上下一白。

　　至于第四绝，绝美，是为洛南湖，人们喜欢叫它采莲湖，夏莲生湖中，伴有徐来清风水波潋滟，绿水蓝天，青鸟齐飞……湖之美，如美人之美。

　　若是白日里，洛南湖少不了游客光顾，但到了这个时间，人已经基本散尽了，他们永远想不到，极美之景正是此时。刘檀香暗叹一声不识货，扬手将一颗石子丢进湖中，石子扁平圆润，沾水后旋转着弹起在湖面上留下一溜长长的水线。独坐岸边的老头瞪了他一眼，随后重新甩杆，扬线……

　　傍晚的鱼大多离开湖底，浮到水面上来换气，所以一下贪饵的傻鱼就免不了给当地人的晚餐加道菜了。或红烧或清蒸，湖鱼肉质细腻紧实，不论哪一种做法都对的起在湖边独坐一个下午了。

　　刘檀香钻进湖畔的一家很不起眼的铺子，店面不大，但客人却不少，进进出出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两只用荷叶密封的坛子。细看门侧那块让风雨蚀的差不多的牌子，南湖酿。这里只卖酒，但店家的性子懒散，不善打理，整个店铺的格局与几十年前别无二致，如是一家酒坊遗立在湖畔柳从中，也算是很浪漫的一个地方了。

　　如果不在洛南生活，很难想象世上还有一种酒能酿得如此奇妙，甘醇，浓厚，唇齿留香……这是形容俗物的，南湖酿仅用一个字就能贯穿其本身：美！用洛南湖的水，和洛南湖一般的美。

　　刘檀香敲了敲柜台，不一会打里屋就掀帘走出一个胖老头，店主老头似是没睡醒一般揉了揉额头“你小子啊……就别早点来”

　　刘檀香讪笑两声道

　　“那我早也没想到您老人家又进被窝儿了啊你看看……叫伙计来也一样的”

　　店主老头把酒往柜上一放，抬手就打掉了后者伸出的爪子

　　“伙计？伙计能从你这掏出银子来吗”

　　皮店主笑肉不笑的说道“算上上回的得二两多了，但老儿我稀罕你小子，就冲你老来我这儿消费人品……给三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