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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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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沉沉,我回到了显通寺。
星驰在禅房里等我,我走进去的时候他一脸得意地向我炫耀他已经拿到了天一阁的钥匙,我勉强笑笑,心情有些低落。
他问关切地问我发什么了什么,我便把李戈告诉我关于我身世的事情向他转述了一遍。
我说:“我难过倒不是因为李戈把真相告知于我,也不是因为我对我的亲生父母有所怨恨,人世苦悲,好像是我从出生就就明白的道理,我不怨他们把我抛弃,也不怨我从小没享受到虚名荣华,我对这一切好像自小就稀松平常。可我就是莫名难过。”
他抱抱我,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二十年了,可能有些事情让我变了。
可能是因为我现在有了让我值得在乎的人了。
之前李戈说以为我听到真相会大闹李府或者去找李太傅兴师问罪,我笑笑,他太不了解我了,别说我现在是一副□□空壳,就算是在我生前,就算是我没有嫁入钱家,我也不会再去找我的亲生父母的。
他们那一代人有他们的恩怨情仇,我不想把这种私情没完没了的带到作为下一代的我身上,纵使他们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母,纵使我有一万个理由可以以此为借口理所当然的再勒索和榨取他们的剩余价值,但我不想这样。
可能是从小血缘里带着的性格,我对生死离别都很漠然。
人生匆匆皆过客,抬手浮云莫当真。
也许呆在灯芯里的这三年,看了太多浮世离合,也见证了太多挚真挚纯的感情,让我大条的神经变得柔软。
我一开始并不明白人在这世间有什么会比活着更重要的呢,可偏偏就有人,为了尊严,为了爱,为了自身价值,用生命交换一份满意。
尽管重来一次的结果未必都尽如人意,但他们和我终究不一样,他们心里都有留恋和牵挂的东西。
那我究竟是在难过什么呢?
凄惨悲凉的事情或许并不值得人难过,因为人间本就充满了惨剧,真正让人难过的是那些你本就拥有的美好马上就要消失。
我紧紧地抱着星驰,他可能是我现在拥有的独一份的美好。
其实回到寺里之后我并没有马上去禅房找星驰,而是先去了我的师傅那里问了一些事情。
如果最后一把钥匙到手之后我就不用拿着那本《浮世影纪》去人间找有所执念的人了,菩萨跟前的琉璃盏一定会灯火长明,我也能根星驰再回到钱府过我之前的潇洒日子。
师傅说:“天一阁如果能再次此开放,对你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惊讶:“为什么?”
“菩萨跟前香火常供,你的功德肯定也会与日俱增,你自是不必再去人间寻找无妄执念,但离你轮回转世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我能早日轮回转世这当然是一件好事,这也是我当初拿《浮世影纪》去人间制造幻象的初衷,为的就是早日离开这里,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师傅所说的对我并非一件好事的原因是我现在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我有了星驰,我有了牵挂,我好想能和他在这人间执手白头,哪怕他比我先走都没有关系,我只想陪伴他走这一世,如今天一阁开门,可能剩下没多少日子的人就是我了。
那能不开门吗?
先不说皇上圣旨已下,不开门就是抗旨,对星驰来说,开放天一阁是不仅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更是他们钱氏一族守护着的珍贵密阁,如今如果能在星驰手下让这颗蒙了尘的遗珠再放光芒,不仅让钱家光耀门楣,这些书籍发挥了效用,对后世的人们,对有文化渴求的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怎么能贪恋人间几年好光景,就让星驰为了我错失这次千载难逢的开阁机会呢。
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他,我不想让他左右为难,等到阁楼真正开放了,我就遵从我们之前的约定,和他回到钱府过我们的昔日平淡夫妻生活,这样再好不过了。
香灰我也要带回去,我俩现在就在比赛谁的命更长一点,说不定我比它先走但把它留在钱府有人伺候着我终归是放心的。
星驰抱着我左摇右晃,他开心地对我说:“芯儿,我真的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我佯装挤出一抹笑:“对啊,我也好开心,开放天一阁不是你一直的愿望吗,现在马上就能实现了。”
他又说:“你知道上次我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他眉眼弯弯,眼神清澈像个小孩子:“就是我在茶楼遇到你的时候,虽然你不承认你就是你自己,但我那时就无比的确定,你一定还活着,我也非常坚信,我们一定会再次在一起。”
我抬手摸摸他的额头,宽慰地说:“对啊,要不是你那么坚定,我后来也不会确认自己的心意。”
我已经完全没注意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头哽咽,眼闪泪花,他温柔地擦拭掉我的眼泪,问:“你怎么哭了?”
我赶紧收起我控制不住的眼泪,回他:“我是太感动了,谢谢你能一直坚定地选择我。”
他立马拥我入怀,动情地说:“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最后还选择一直呆在我身边,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我实在难以抑制泪水,索性就让它肆意流淌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衫:“对啊,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我对他撒了谎,我明知道待到阁楼开放我就时日无多,我还是骗了他,我不能告诉他。
或许时间真的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人间没有分别,没有离愁,没有遗憾。
最后一把钥匙拿到了手又有了圣旨,星驰决定下个礼拜收拾好再有住持举行一个狞厉的仪式就可以真正开放阁楼。
我从来没感觉一个礼拜是如此飞逝,好像三年光景也是如此疏忽一瞬。
第二天就要举行开阁仪式了,我独自一人徘徊在阁楼前,心里不是滋味。
安心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跟我说:“芯语,钥……钥匙不见了。”
我忽然一愣:“你是说开阁楼的最后一把钥匙不见了?”
走到禅房,就看见住持和一群小和尚低着头到处搜寻着什么,星驰坐在台阶上若有所思,我急忙跑过去,他见我来了,起身看向我,愁眉难以舒展。
他说这最后一把钥匙就放在他的枕头底下,他白天因为有公务要忙就下山回了趟城里,谁知晚上回来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我也很着急,但不知怎的,心里还有一丝私心的庆幸,要是这把钥匙永远找不到了,是不是也挺好,我就能和星驰永远在一起了。
想法转瞬即逝,我知道这种想法也只在我脑海里停留一瞬,孰亲孰重,我还是拎的清的。
谁会拿走钥匙呢,拿走钥匙又有什么目的呢,整个寺庙没有人比我更不想阁楼开门了吧,可我虽不想开,但并未真正不让它开门呀。
一把钥匙,弄得整个寺庙都仿佛丢了魂儿,眼看第二天要开阁了,大家都干着急没了办法。
星驰犹豫思索再三,对我说:“没有办法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回到过去看看谁拿了钥匙。”
他的意思是让我点燃幻境再次回到过去,就像当初他为了帮我找灯盏耗费自己的精神回到过去一样,他又要这么做,但被我一口否决了:“我现在有些虚弱,好像没有办法重塑起幻境。”
我哪里糊弄的过去,他抓着我的胳膊,看着我的眼神诚恳。
我不舍得再让他耗费自己的生命,苦心规劝:“再找找再想想,万一你马虎大意丢在了哪里呢?”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心虚,他那样心思缜密,做事周详的人怎么会有疏漏呢,肯定是有人拿了钥匙,他一直在央求我回到过去看看。
我一下子没忍住,冲他大叫:“就算明天天一阁开不了门,我也不要再要你消耗自己!”
或许是声音过于大,惹得院里的僧人们回头,住持走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众僧人也都围拢在一起。
星驰说了他想耗费自己精神回到过去找出凶手的想法,现在时间紧急,没有功夫再耽搁下去了。
住持说他不干预,这本来就是一种自愿的行为。
星驰见我不同意,似乎有点生气了,他知道我舍不得耗费他的生命,可他说天一阁比他几年的寿命更重要。
我俩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要争了,钥匙在这儿。”
僧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家回过头来循着说话的人看去,是安心。
“你怎么拿了钥匙?”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一脸委屈地说:“没什么,就是舍不得你,那天你和住持在禅房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原来那日我和师傅在禅房里说天一阁开门后香火鼎盛,我不日便可脱离灯盏重新入六道轮回的话被安心偷听了去,他是舍不得我,他不想让星驰开天一阁的门,索性便偷了钥匙。
这下好,不仅门还是要开的,星驰也知道我不日将要消失的事情了,我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去。
“芯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有责问。
我苦笑一声,低头压低了声音说:“我如果告诉你,那天一阁还开吗?”
他沉默在原地不说话。
半响,他终于开了口:“开放的事情暂且搁置吧。”
寺庙里一片哗然,现在钥匙找到了怎么开放的事情还搁置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还是把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种纠缠难安,犹豫不决的情绪一直是我才会有的,他一直是很坚定果决的一个人,这次,换他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