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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正德五年,权宦刘瑾被诛,时任东阁大学士,专典告勑的杨廷和拜少傅兼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正德七年,出任内阁首辅。

      明律规定三品以上官员不得参加皇室选秀,官员和同一部门官员的子女不得互相结亲以防止官员通过婚姻结党,杨廷和有二女,大女儿杨春许配给翰林院编的于承勋,二女儿杨雪年龄小,尚未出闺。

      明朝虽然禁止官员之间结亲,但并未禁止与读书人结亲,而读书又是做官的最快晋升通道,如果觅得一千里马女婿,“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来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那也必然为仕途添砖加瓦,锦上添花。

      江西历来文风鼎盛,读书人层出不穷,是科举大省,南昌府“市井多儒雅之风”吉安府“环吉水百里之疆多业儒”,历任首辅中也属江西人数多,势力大,时有“朝士半江西”的说法。

      退一步讲如果这老丈人看走了眼,女婿当不了大官也无妨,读书人虽穷酸,但杨家家财雄厚,杨廷和又与宁王朱宸濠有私交,有娘家人支撑,杨雪必定也受不了委屈。

      几年前,杨廷和就为杨夫人在江西建一府邸,杨雪从小便在南昌长大,转眼就过了及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小姑娘肤白胜雪,一双杏眼灵动眨着,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像蝴蝶的翅膀,眼角一点泪痣,樱唇微微上翘,说不尽的娇媚温柔。

      这年上半年,杨雪在京陪着父亲,每年进入七月份,京城就好像个蒸笼,热气缠绵吞噬着每一个人,反观庐山成岭成峰,西海碧波万顷,森林茂密,江流蜿蜒,峰峦叠翠,杨雪有些不适应,过惯了避暑玩水的好生活,杨雪不想再忍受这里,打算回江西。

      六月启程早早离开了京城,再回到故地南昌已七月深将近八月,马车在城郊徐徐驱使,声音寂寥而单调,拉车的马形体俊美健硕,马夫架着双轮快马加鞭的赶路。

      许是昨天刚下了雨,野外道路泥泞,杨雪坐在马车中左右颠簸,心情也不是滋味。

      这条路杨雪经常会走,但她不知道的是,就是这个平凡而普通的回城路,会成为她世世的结症。

      人生往往如此,那些在我们生命中起着重要作用的转折点,往往发生在一个极其普通的日子里,普通到无法回忆究竟是一年中的哪一天,但回过头,整条人生的路就此发生转折。

      驶进一片密林,马儿蹄子急踏,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前踢忽地抬起发出老长的一声嘶鸣,是一群黑衣黑裤黑头纱,手持大刀的人,他们凶神恶煞,挡住了马车回城的路。

      知道江西不比京城,有些穷山恶水的地方容易出盗匪,杨雪只是感叹今天运气不好让她给赶上了,不过也是花钱买路的规矩,给他们便是了。

      可这群人拿了钱财后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看到这马车里坐了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都想尝尝鲜,跃跃欲试地往马车上跳。

      杨雪只带了一个护卫,他们人多势众,又会些下三路的功夫,护卫有些招架不住,争缠打斗之中不知谁伤了马的屁股,那只马就脱缰朝前跑去,赶车的马夫被甩下了车,剩下杨雪独自在车中摇摆。

      马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方向离京城越来越远,如果再不停下马车不仅会散架,还会就此迷失方向,杨雪惊慌失措中打算跳车。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飞影从天而降,站在马车前室拉紧了缰绳,马儿才慢慢步伐放缓直到停下。

      杨雪丢了的魂还未回来,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袭蓝衣长衫,剑眉下黑色的眼眸像摊浓的化不开的墨,他还在拉着缰绳,高大的身躯,结实的双腿,纠结的臂膀隆起健壮的胸肌,有股神秘的阳刚气质。

      他转过头看着他,用低沉的嗓音问:“你是杨首府的女儿?”

      杨雪不知他是谁,平复心情后微微点点头。

      这名男子就是朱拱霖,宁王朱宸濠的嫡子。

      朱元璋自开国后便一心搭建维护朱家统治的制度,创立了亲王分封制,由他们在边疆驻守,分布在从东北到西北的漠北边防线上,形成了所谓的“九塞亲王”。

      他们拥有军权,驻守边塞,朱棣称帝后内迁塞王,将宁王安置在南昌就藩,朱权是宁藩始祖,五个儿子被封为郡王,一路传下来到第四代是宁王朱宸濠。

      宸濠世子外不请名,连族谱中都没有,父亲从小都叫朱拱沙和弟弟们“老大,老二”,朱拱霖这个名字是母亲娄氏给他取的。

      朱拱霖自小爱习武,据说他有位师傅是当年天下第一骑兵朵颜三卫的将领,是位蒙古人,后来朱棣以“清君侧”为名发动长达四年的靖难之役,收编了宁王的军队,这一度让宁藩世族觉得是奇耻大辱,他们的将领之一后来还是追随着宁王,给朱宸濠的儿子朱拱霖当了练武师傅。

      宁王知道杨夫人和女儿杨雪长期住在南昌府,便一直派人小心照护,今日计算日子应该是杨雪回城的日子,其儿子会些功夫,便让朱拱霖到城门外接应,朱拱霖等不到人,便往城郊远处走了走,发现一个护卫与一群盗匪在纠缠,他平息了打斗惩治了贼人,就到处去找杨雪,这才有了后来的英雄救美。

      朱拱沙把杨雪平安送回了府里便回宁王府里去了。

      杨雪崇拜地看着远去男子的高大背影,眼里闪着光,他不想嫁给之前父亲给她指婚的那个举人了。

      之后的几天,杨雪以各种由头频频跑去宁王府,更是打着救命之恩的旗号多次去见朱拱思,宁府上下都知道这个姑娘,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相爱了。

      廊角喜鹊纷然,七夕佳节落了雨,淋的木槿花零落一地,杨雪还在教书先生那里上课,先生腔调里端的四书五经,杨雪的心早飘散去如何的金风玉露。

      研磨似的熬至下午,趁着放学,杨雪脱兔一般跑回家里,她摘了缠枝的一朵茉莉别在发髻间阵阵幽香,初秋风薄,她着一身深深浅浅的碧色衣服,越发衬的人娇媚。

      走出府邸,街上比平日热闹了许多,杨雪和三五要好的娘子成群结伴,东阁携茶,西苑捧酒,南北合带瓜子,庭院中还会传来女子娇憨的笑声。

      夜色渐浓,支起桌子摆花烛,花骨朵包在红纸里,遥遥许着愿来。杨雪盯着月光恍惚,一位东阁小娘子拿胳膊发笑推她一下:“莫不是念着谁家好儿郎?”

      杨雪顿时桃红上颊,羞得不说话,对月所想皆是朱家郎。

      华灯初上,四下泛舟游湖听曲做赋的比比皆是,杨雪在摊铺前游的自在,朱拱思也着一身碧色,手中折扇展开又闭,前后踱步,二人共同泛舟游湖,看湖中花灯盏盏。

      竹船临江夜行,风薄,窗摇,双雀呢喃。

      杨雪倚在朱拱思怀里一遍遍轻唤他的名字,又忽地抬头笑眼问他:“你娘怎么给你起了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

      朱拱霖低头看她,手掌摩挲过万千青丝,跟她解释,他其实并非朱宸濠的亲生之子,他一出生便没了父亲,母亲娄氏本带他离开京城,一路颠沛到江西,宁王对她一见倾心,便也不嫌弃她带了孩子,还是封她做了正房夫人。

      朱拱霖一直随母亲姓,本名叫娄霖,但她改嫁给宁王后,既然随朱家便要有一个新的名字,况且他还是朱家长子。

      又因永乐大帝在世时就为自己子孙想好了宗谱,为了不让子孙后代名字重复,他给每一支都拟下了二十字,代表辈分,又规定以火土金木为偏旁的字为名,辈分加名字就组成了每个宗支后裔的全名。

      宁藩始祖朱权这一支的辈分为”磐奠觐宸拱,多谋统议中,总统支庶阔,作哲向亲衷。”

      所以历代宁王的名字恪守祖训,叫朱磐烒,朱奠培,朱觐钧,朱宸濠,那么到了他这一代该取拱字,且五行轮到了木属,因为霖本身就有木的属性,就自然保留了下来,叫朱拱霖。

      可是让他奇怪的是,父亲对外一直都叫他老大,从未喊过他全名,除了几个比较近的亲戚知道他的全名,就连族谱里都没有书他的署名,他一直以为是父亲嫌弃他是个收养来的孩子不让他入宗谱,后来发现弟弟们的名字也未在其列。

      每回问起父亲朱宸濠时,他都说族谱增添是大事,等忙下来便加上他们的名字,于是这件事也就一直被搁置到现在,后来大家也都没有人再提起,但朱拱霖总感觉这不是一件好事的征兆。

      回过神来,杨雪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玉,青翠欲滴,是块上好的翡翠,她把他放到朱拱霖手里,对他说:“你经常舞刀弄枪的,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翡翠,而是一块护心石,是之前别人送给他父亲的,他父亲又送给她,今天,她把这块护心石送给她最心爱的人,愿他平安健康。

      朱拱霖接过玉石,仔细摩挲,把它仔细揣入怀里放在胸口,也把她放在心里。

      他牵着她的手又把它放在嘴边,在纤细白嫩的手背上留下轻轻一吻,又把她揽入怀抱。

      夜风习习,杨雪靠在他的臂弯里问他是否跟他父亲提起过自己,朱拱霖直言杨雪天天往自己家里跑,父亲想记不住她也难,而且父亲朱宸濠还很开心这件喜事,等得了空便和首府杨大人商量二人的婚事。

      杨雪回到家里也给在京的父亲写信请求他辞掉同那个举人刘大昌的婚事改指宁王之子朱拱霖,杨廷和在回信中并未拒绝,称会和宁王再商议二人婚事,且叫她等些时日。

      杨雪也觉得二人忠臣烈女是天作之合,比那个穷举人强了不知百倍,虽然朝中规定官员之间不得结亲,可宁王是藩王,也不在朝为官,既门当户对又喜结良缘,是好事一件。

      朱拱霖平日里除了爱好武术,还颇喜欢谈学论道,他除了有个教他武功的师傅,还有一个讲经研习的师傅,其实严格来讲算不上是师傅,只能说是一位志同道合的长辈,这个人就叫王守仁。

      当时的王守仁只是赣南的巡抚,真正的江西巡抚叫孙燧,朱拱霖就是通过他认识的王守仁,但是因为赣南多山多水,出行不易,所以朱拱霖并不常见他的这位好友兼师傅,只是偶尔得闲过去喝杯茶讨教一些问题,两位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

      一日,王守仁给朱拱霖寄来一封信,里面有四样东西——枣,梨,姜,芥。王守仁说这是朱拱霖的父亲朱宸濠寄给他的,暗指让他“早离疆界”。

      朱拱霖发现近一年来,父亲在两方面特别用心,一是招兵买马。因为燕王朱棣就是造反起家的,所以他当了皇帝后特别防备藩王们故技重施,就对藩王的护卫进行了大裁军,宁王府平日里虽有几个护卫,但是是没有军队的。

      朱宸濠知道可能这宁府上下最厉害的就属他这大儿子了,所以就派朱拱霖平日里训练护卫,但是除了朱拱霖这个光杆司令外,宁府就剩下一堆破铜烂铁。

      后来朱宸濠还招聘了一些人让朱拱霖训练,包括但不限于强盗,小偷,水贼,流氓地痞等社会闲杂,宁王府的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王爷这难道是要促进社会再就业吗?

      第二件事是招纳贤士,可这太平盛世真正有才的都去科考了哪里还有贤士,他自称的两个手下贤良一个考不上进士,一个就会夸夸其谈,他还自当卧龙凤雏养着。

      倒是听说有个风流才子是从高台跌落的漏网之鱼,名叫唐伯虎,是个真正有才之人。

      不过这人以前是在妓院流窜,风流倜傥,纵意花丛,后来不知怎么地,跟了朱宸濠后竟然疯了,经常光着身子打着宁王的旗号去调戏姑娘,气急败坏的朱宸濠便把他赶走了。

      这一切都被朱拱霖看在眼里,他总觉得危险在悄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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