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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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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了苏子阳幺娘的身世,她从小被爹娘抛弃后又被卖到青楼,从青楼逃出来后当过乞丐,后来又被人训练成了一个打手,之后因为没人要她她就变成了一名杀手,整日里过的是打打杀杀居无定所的生活,不是能和他长相厮守的人。
我还告诉了他我的身份,我可以制造幻象,为迷途的人终了一个念想,幺娘有换种生活的愿望却苦于没有一个和她相同诉求的人交换过往,苏子阳也有执念未达,如果愿意,他或许可以帮她。
苏子阳说他想和她见一面。
我约二人明日下午在客栈里见面。
夏日的午后给人一种干热的煎熬,太阳炙烤着大地,像刑讯逼供着一个罪犯。
幺娘来了,还是清瘦的面庞,高挑的身材,眼神冷淡,沉默寡言,只是她看见苏子阳的那一刻,瞳孔有点放大,一脸难以置信。
苏子阳说他愿意和幺娘交换人生,帮她了一个未完成的梦。
幺娘却不同意,她只是冷冷的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为了我如此,会没命的。”
苏子阳对她说:“从环采搂出逃那日,如果没有你替我挡那一刀,我的命只怕早就没了。幺娘,你过往的种种,我都听李姑娘说了,就让我帮你吧。”
幺娘不说话。
我让二人再考虑一下,三天后,如果双方还是有交换的意愿,我在晚上子时恭候二位。
夜风习习吹得发丝轻抚脸颊,又痒又舒服。
钱星驰白日里忙着公务,今天也许是审理了一桩大案,明天也许是调处息争了几处官场恩怨,后天可能弹劾了一名贪官,朝野声誉,不一而足。
晚上不忙,我就常约他出来,和我分享一些他处理的有趣的事情或者有个性的人物。
他说朝堂之上伴君如伴虎,有人眼神敏锐如鹰能洞察秋毫,有人神色狡黠如狐能八面玲珑,而有人性格忠诚如狗会任劳任怨。一个能治国安邦的团队就少不了这有能力而又形形色色的人物。
我跟他说我不懂为官之道,我如果当官,只能争取不做一匹害群的马,浑水的鱼,或者不要被别人利用成为一只儆猴的鸡。
他笑我,也感慨这当官为政确实是劳心费神,除了这些,他还要为天一阁再次开阁做准备,最近在各处搜罗一些散落四处的孤本。
确实,我出来已有些日子,或许等忙完了苏子阳和幺娘的事情,我也要回去一趟。
我俩走在街上,又和他聊起苏子阳和幺娘的事情。
星驰跟我说苏子阳是个庶子,父亲平日里照顾他和他的母亲完全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儿,他能为他们家传宗接代,抛开这一点,他不像其他男孩一样会舞刀弄枪,会骑马射箭,他喜欢的就只有刺绣。
就是这样的性格,没有朋友愿意和他玩儿,父亲常对他叹气,祖父也不喜欢他。
又生长在这豪门大宅里,有摆脱不了的勾心斗角,为了祖父将来的遗产,他父亲和他叔叔表面相处融洽,其实背地里经常互放冷箭,他被卷在这个漩涡里,活的痛苦而压抑。
一年前他父亲死了,外界宣称说是意外,其实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豪门争斗,一山不容二虎,至于死因的真相,没人会在乎。
都说生在大户人家是行善积德几辈子求来的福分,可是这个中滋味只有生活在其中的人才懂。
其实,钱家也算大户人家,我还在世的日子里,嫁到钱家没几日,钱星驰便另买了一处住所和他们分开来住,平日里没有逢年过节或重大事情他也不会带我去见他们那一大家子人,只是平日闲聊会听星驰讲起他们的一些事迹,想来,他当时真的把我保护的很好。
我问他:“你看好他俩互换人生进入到幻象吗?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只是两个都是可怜人,都想摆脱在现实里的困境,可谁知道是不是从一个困境走到另一个困境中去呢?
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角,问他:“你愿意和我到幻象中去看看吗?”
他说:“我也可以进去吗?”
我回答:“任何人都可以的,只要不是为你编造的幻象就不会折损灵魂,只不过你同我一样不能参与其中,幻象中的人也看不到你。其实安心也可以的,但我觉得他现实生活中太烦了,不想让他在幻象中还跟着我。”
他搭住我拽他衣角的手,笑了笑温柔的答应了。
我突然停下来,走到他面前拉起他另一手,看着他星辰般的眸子,说:“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月光从梧桐的罅隙里透亮过来洒在我俩身旁,我们好像远离这世俗的喧嚣,眼中只剩下彼此,他趁着月色温和凉风轻柔便旁若无人的吻上我。
我想,我们所见的世界晦暗溃败,人生的困境要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些荒凉和虚无去对抗逐渐拔高的壁垒去帮助一些身边正处痛苦的人群,但只要爱意永不消弭,只要浪漫仍留在人间,那就有继续下去的意义,我们的人生就要靠这些片刻继续下去。
三天后的白日下过雨,夜色极深处,半零落的花也变得格外引人注目,叶与枝都隐去,只有花朵附着夜的清寒,勾勒出模糊又清晰的美。
这世间有多少光怪陆离,荒唐可笑的事,就有多少执迷不悟,死心塌地的人。
《浮世影纪》载:“苏子阳雨夜遇幺娘,富埒陶白遇到箪食瓢饮,同时天涯沦落人,她为他挡刀,他为她疗伤,春夜之长,空有其名,双目只一望,便已天明,如果再次遇到,哪怕放弃朱门绣户也要与你长享月明。”
我和星驰坐在客栈里,上了一盏油灯,等待着幺娘和苏子阳,烛火把两个身影拉得长长,如果今夜只有我俩,或许还能体会到“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意境。
可是我不是那个远行人,我更像是游离在夜里的精灵,在雨开始落下的时候点起一簇烬火,在烟未熄灭的时候等候着这场雨停。
子时,两人都如约而至。
我告诉他们:“即使灵魂互换,交换人生,但在幻境之中你们仍然会记得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你们在幻境中也记得和知道彼此,如果你们准备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两人同意。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将烛火燃起,将你们灵魂互换,带你们进入一个理想之境……
京城苏家大公子苏通一直求子未果,大房夫人接连生了两个都是女儿,后来又纳了个小妾以为会逆天改命换个儿子,谁知还是一个女孩儿。
算命先生说日干时干,二干来找,二干皆阳,身旺必子,若是身弱,变为闺女。这苏家公子命格为阳但身弱,说是这辈子注定讨不到儿子。但这小妾所生女孩儿胎命身都是阳性,女儿身男儿命,日后必会是大富大贵之人。
这个女孩儿便是幺娘。
城里西街裁缝铺夫妇老来又得一儿子,生的眉清目秀,孩子身体柔弱,性格阴柔,孩子他爸阉了半罐咸菜送给附近有文化的教书先生让给孩子取个雅名。
这个男孩儿便是苏子阳。
交换了出生,他们之后的人生轨迹会随着他们的成长环境而改变,至于怎么改变,变得如何,是我无法预料的,这是我之前和我的主顾们反反复复强调过的一件事。
因为成长周期过于漫长,我把时间的进度条拉到了十五年以后。
再次听闻幺娘,她已经是名满全城的少年将军,几年来,跟随着父亲南征北战,不仅平定汉王谋反,宸濠之乱,在北方又抗击蒙古部族内犯,立下赫赫战功,圣上封其为“武德将军”,与其父官职同阶。
那日,我们约她在城外湖边见面,水波粼粼穿过石头水草,在老石桥下打着旋儿,一位意气奋发的少年站立于石桥上,青螺眉黛长,没有珠花流苏,三千青丝用一只梅簪绾起,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锦衣华裘,骏马英姿,占尽人间风流。
她转过身看见我们,冲我们挥手示意。
我对她说:“幺娘,恭喜你呀,换一种活法,你的人生本可以大放异彩的。”
我问她这十五年来是否见过苏子阳,她眼神闪躲,说未曾见过。
星驰也和她说:“你现在所得浮华荣誉,都只因借了他的出生,你们应该再见见的。”
幺娘说自己在现实中出生在一个裁缝铺,现在那儿应该是苏子阳的家。
我和星驰来到“天衣裁缝店”,这里是苏子阳十五年呆着的地方,他从小心灵手巧,从小跟着父母从养蚕裁棉到纺纱织布,从穿针引线到缝衣制服他都信手拈来,如鱼得水,虽是个男孩,但好多裁缝店的老主顾都是奔着他的名头而去。
我们再见到时他也是一脸春风得意,我询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去找幺娘。
苏子阳说他何尝不想去找,只是苏家是高门大院,现在已不是自己的家,每次去的时候差人禀报都说幺娘不在家,要么就是在兵营训练,有时候不知道她是真忙,还是不愿意见他。
他担心她不适应自己曾经的那种勾心斗角,豪门争斗的生活,她是个女儿家,好的是父亲应该不会逼她行兵打仗,哪知幺娘天生就是带兵的料,这些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屡立奇功,战功显赫,他想她比他更适合苏府。
裁缝铺虽然比不上以前生活奢华,锦衣玉食,但是他能帮着家里裁衣织布,这是他一直的兴趣所在,如今这裁衣店生意兴隆离不开他,他打算资金充裕后再扩充店面,盘下这一条南街。
我说:“那你想再见幺娘一面吗?”
他说:“我当然想了,当初与她互换身份虽也是为了成全她,但私心还是想要见到她,能够和她在一起。”
星驰望着他说:“你们确有必要再见一次。”
离开裁缝铺,我对星驰说:“他们二人想是在现实生活中真的生错了地方,如果真如幻境这般,两个人各得其所又能促成一段良缘,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星驰点头赞同。
我们的出身并非由我们自己选择,人生要飘向何方全由命运的浪潮推送,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换一种环境,换一种生活方式,我们的一生会不会也如他们二人一样能够实现自我,在这人世浮沉中寻得一块游水的木筏。
幺娘当杀手时冷酷无情,强势又急性,可是这正是一个将军带兵时所要拥有的魄力,行动力和决断力,苏子阳在苏府是因为性格阴柔,行动缓慢被大家看不起,可是坐在裁衣店里,他干活细心,对顾客包容,处事淡定。
我对星驰说这世界本就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了地方的资源,人生在世,找准自己的位置是多么重要。
再次来到苏府,幺娘总是表现的不愿意见我们二人的样子,要不推脱说自己很忙没有时间去见苏子阳,要么就说各自安好不愿再互相打扰,我和星驰都觉得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