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笑雪太平生

3、小腹

　　冰凉凉的凝胶抹在我的小腹，医生用超音波的仪器，检查我的肚子。荧幕上显示的黄豆大小的是我的孩子，黑白线条的子宫，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是传来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那是小孩的心跳，医生说：小孩很有力气。咚咚咚地强而有力，心跳充满整个诊间。那个声音确实能让人感受到鲜活的生命，从来没有这样震撼的感受，在我身体里，有两颗心脏，一起跳动。即便他目前只是豆子一样大小。

　　徐欧很感动，我们看着彼此，都热泪盈眶。

　　出了诊间，徐欧主动伸手扶着我，我笑，肚子还没大起来呢。

　　电梯到了地下车库，我突然想到外面走一走，不想坐车，医生不也说要多走路嘛。

　　我们走在金黄落叶的街道，让黄豆般的孩子感受这个世界，有几个路人看了徐欧但似乎不敢确定，徐欧戴上了口罩，也拿了一个要给我戴上。

　　“我不戴，孩子要不认得妈妈了。”

　　口罩底下的徐欧笑了：“孩子要取什么名？”

　　“你说啊，爸爸不是写歌的人嘛。”

　　徐欧最讨厌这种说法，创作不是技术活。你进驾校基本上就能开车，你进南翔就能咔咔咔挖土，写歌的人就一定能取好名字？他很厌烦这种“就应该如此”的说法，我知道啊，但我故意的，看他苦思冥想我就乐。

　　“乐、宝、宇、云，这几个字我都喜欢。”

　　“俗气。”

　　徐欧苦笑一下，“那你说。”

　　我要的就是他努力去想，显得他在乎。

　　“我才不想，让师父去算。”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三个人了，走在商场里，我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烟熏妆的鼻环女，浑身刺青的嘻哈男。更开始幻想，以后孩子如果说他想刺青、想穿鼻环，该怎么回答？百货的柜姐，门口的保安，这些就是以后他要面对的世界，有好多话可以跟他说。

　　变得敏锐、变得在乎，本来已经习以为常的世界，从孩子的眼光看去，一切变得不一样。原来这就是怀孕，这就是有孩子的感觉。

　　想去婴儿用品逛逛，但徐欧说，他得先回公司确定南香巡回签唱的事情。

　　“好好赚钱吧爸爸。” 我笑他。

　　一个多月前我们的婚礼办得很低调，只有几个亲朋好友，而且对媒体完全封锁消息。他的爸妈和我的妈妈，难得见上一面。在我妈妈投资他们集团之后，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家人对我们就变得客气了，借钱就是这么回事。

　　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妈妈对我一个做造型的颇不以为然，可是后来知道我妈的身份，立刻就殷勤起来，那是第一次转变。后来我妈在他家困难的时候，投资了他家公司，那还不感恩戴德。这些我都看得明白，我叫自己别介意，我要的是幸福，生意跟我没关系，况且，我妈也不在乎那些钱。

　　当年，我爸上山修佛后，我妈有很严重的挫败感，我承认我在心底埋怨她，她太强势。大人是怎么相处的我并不知道，但是没有了爸爸这我能确定。我妈知道我爱我爸，这就是我们紧张的来源。我妈离婚后重回职场，花很长时间找工作，没钱没老公的煎熬，最可怕的是没自信，彻底地怀疑自己。但其实熬一阵就有了机会，以前的领导给她介绍了一个家具厂的销售工作，只花了三年，她成为副总，现在是家具厂已经上市了，她是总经理，持有10%股份。我是佩服我妈的是——人只要死了心，干什么都能成。

　　她顺利把我养大，但这都过去了，我只要守着徐欧就好，我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

　　怀孕四周，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有时腰酸，但也还好。徐欧坚持不安排我工作，我也乐得待在家里，每天就是想着婴儿房缺什么买什么，来回于婴儿用品跟家里之间。目前还没打算告诉长辈，三个月稳定了再说。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三个月内不要告诉别人这种说法，但人生就是这样，经历了你就知道。三个月内胎儿不稳定，万一掉了，别人从一开始的恭喜恭喜变成尴尬尴尬，还得想法子安慰你。要是讨厌你的，背后还窃窃私语，那个谁谁谁她怀孕了但后来又没了，一个生命变成了八卦谈资……

　　但实际上又没那么严重，生育是女人的本能，好多人生仔就跟下蛋似的，别想太多，有时就得这么劝自己，粗放粗养，该吃吃该喝喝，我不就是这样长到了今天。

　　这是充满风险的40周，为孩子顾虑担忧，恐怕今后的一辈子都得是这样，这也是为什么大多人不愿意生孩子的原因。进入家庭，为孩子付出，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成为某人的母亲，然后过完这一生。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弄不好丈夫还出轨离婚什么的。

　　我不这么想，我一定是幸运的。就算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有徐欧在我不担心，就算徐欧闹了什么事，我一个人也行。

　　没有人是奔着离婚去结婚的，但是要预作准备，有离婚的可能。

　　要努力忘记种种不幸的身边案例，也要时时警觉，不要让自己成为不幸。

　　真累。

　　那时的我倒是没想过，为什么这么在乎婚姻两字。

　　十二月，南香在全国各地办的签唱会开始了，徐欧跟着出差，每个城市都有当地的朋友或者厂商接待他们。我记得那是他离家后的第一个周末，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我关心他让他早点休息，匆匆挂了电话。其实我心里一直怀疑也担心，南香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性感偶像，徐欧很照顾她，南香也明摆着喜欢徐欧。两个人真的没有什么吗？或者南香主动呢？

　　然后我的手机响起，是小葳。

　　——喂？

　　小葳没有说话。

　　我仔细听着声音，背景是卫生间，有花洒的水声。还有徐欧叫着小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