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脾气》酒酿豆腐

1、排面

　　一阵风刮过，课桌上的登记表‘哗啦’一声掀了起来。一根葱白的纤长手指轻轻一按，作乱的纸张瞬间安分了下来。
　　少年有条不紊的划过中指，顺势把手上轻握的黑水笔放在纸上，低垂的头侧向左边，慢慢抬起来，看向走廊上疾跑的人影。
　　啪——
　　一双手拍在桌上，目标人物猛的俯身停在桌前，迎面带来一股热风，把少年的几缕刘海带起又落下。
　　卿言挺直腰板，向后拉开俩人过于近的距离，与此同时，也避开了眼前人因运动产生的燥热气息。
　　宋法法喘着粗气：“赶上了，跑死我了。”
　　卿言见状，从桌斗里拿出了来之前买的还没开盖的矿泉水，拧开了递给差点断气的人，“你先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接过水，宋法法松了一口长气，一口气灌了半瓶水，渐渐满血复活。
　　宋法法：“亏了亏了，我跟你说，太猛了，这绝对是我有生以来打得最激烈的一场联排，就隔壁班的体育委员陈嘉，你知道吧？”宋法法放下手里的水瓶，继续道：“不知道他从哪找的大佬，太牛逼了，国服区来的，直接一带四原地起飞，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小菜鸡，不过被大佬带飞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卿言看着眼前一脸回味的少年，拿笔敲了敲桌子，让他回神，“行了，爽够了就签字。”
　　“啧。”
　　收回放飞的表情，宋法法深知这人自带的且不自知的‘降温’体制，一盆无形的冷水当头浇下，心里那句“你没来真是太可惜了”硬生生被当事人截住话头。
　　自上而下扫过‘登记表’上面的名字，美其名曰的‘登记表’实则是上个学期期末的成绩排名表，宋法法是六班的学习委员，成绩虽然不能和班级第一的班长卿言比，但是平时的成绩也是稳坐班级前五的。几乎是一眼，他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上学期班排第三，笔尖停留在‘宋’字底下，眼神一瞟。
　　“嗯······？”
　　“我怎么变第四了？”宋法法瞪大眼睛，一度怀疑自己眼睛花了，他往上数了两个名字：“萧然、卿言、詹——詹星北？”
　　声调一下扬起，然后在抬头对上卿言意味不明的眸子之后又猛的落下，语气带着试探，说：“詹星北？”
　　卿言点头。
　　宋法法硬着头皮继续问，“年级第一那个？”
　　卿言 “嗯”了一声。从语调上判断不出情绪，脸上的笑却不加掩饰，不是开怀的那种，而是嘴角扬起，眼眸却是平淡如水，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半点涟漪。
　　但是，宋法法却在这张看了三年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隐藏的不平静，他沉下心在经过简单的剖析之后，得出结论——
　　第一的宝座被抢了，能开心吗？
　　当然，班级第一也是第一。
　　宋法法讪笑，生硬的转移话题，“你说这老白也真的是，班主任的活给你干就算了还愣是一点消息也不透露。”
　　卿言不以为意， “今天开教工大会老白差点迟到了，表还是我去办公室拿的。”
　　老白全名白石楠，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此人和那些叫“爱华”和“保国”的戴着眼镜顶着肚皮或秃着脑袋的严肃派很不一样。
　　老白今年刚好三十，是一个长相儒雅却硬生生把自己活成邋里邋遢形象的堕落男神。
　　至于为什么称之为男神，那就得追忆往昔，据班上的女老师描述，老白当年还是学生口中的“楠哥”，985名校毕业，本科毕业就回母校当了物理老师，当时一身白衬衫加上不俗的长相瞬间让不少年轻老师和学生为之倾倒。
　　至于‘堕落’。
　　学校进门右转的公告栏上现在还贴着高二六班班主任白石楠穿拖鞋上课的全校通报批评。
　　类似的事情就不一一赘述，六班的同学们扼腕叹息，直呼：生不逢时。
　　老白出了名的不靠谱，宋法法完全相信这种‘摆烂’的事是他班主任能干出来的。
　　卿言把宋法法签完字的水笔盖上笔帽，然后夹在纸的上端，站起身，把教室门口充当临时办公的课桌搬回了第一排的空缺的位置。
　　视线随着少年人移动，干净白皙的皮肤下是有力的肌肉组织，少年人很瘦，身形却很匀称，完美的比例把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穿出优越的时尚感，再配上一张俊秀的精致脸庞，宋法法再一次吐槽造物主对普罗大众的不公平。
　　宋法法叹谓，“我严重怀疑这年级第一是老白挖过来的，多好一棵‘草’就这样搬咱们这来了，”他摇了摇头，想到其他老师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心下就一哆嗦，忧心忡忡道：“这得多遭人恨啊。”
　　说完，他还忍不住看了一眼卿言，心里暗暗比较俩个人颜值哪个更能打。
　　不过好像之前听谁说过年级大佬性情冷淡，估计不好相处。
　　在这一点上卿言绝对完胜，他的好脾气可不是凡人能有的。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卿言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这就完了啊？”宋法法指着卿言手上的登记表，说：“我记得我刚看到詹星北的名字还没签啊。”
　　卿言略过他诧异的眼神，朝门外走去，慢条斯理道：“放学铃声已经响了，估计不来了吧。”
　　刚才没注意听，现在才发现学校广播站已经例行播放了那首老掉牙的放学音乐。他抬手揽住卿言的肩膀，抬步跟了上去，“年级大佬就是拽，说不来就不来。”
　　卿言置若罔闻，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登记表，手指轻轻拂过排头的那三个字，一时陷入沉思。
　　学校规定学生开学前一天要先到各自的班级报道，然而这项规定存在很大的水分，总有一些同学预备着花式请假理由，一般情况下只要请过假，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也有一些比较个性的存在偏偏要明目张胆的直接翘了，以此来显得自己的特立独行，一般都是混日子的那些学生。
　　像詹星北这样的倒是不多见，毕竟大部分的好学生都秉持一个道理，就是“听话”。
　　把登记表放回办公室之后，俩人便朝校外走去，高三的开学时间比高一高二早半个月，现在这个点钟，学校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操场上有俩个学生在打球，太阳还没下山，火烧云却染红了半边天，天际宛如一卷水墨画。
　　翌日。
　　附中校门口的小吃摊有序的摆成两列对占据了马路的两侧，卿言咬着刚买的豆腐包子，吃相斯文，突然后背被拍了一掌。
　　“咳。”食物的残渣差点飙进嗓子眼。
　　“我去，男神你没事吧？”一道熟悉的清丽女声从背后响起。
　　卿言摆着手，轻轻咳了两声，回头看了眼走到身侧的女生，说：“没事，就是呛了一下。”
　　女生皱眉，愧疚死了，忙说：“对不起啊男神，吓到你了。”
　　宋法法从后边窜出来，拎起手上的豆浆，一边插吸管递给卿言，一边揶揄道：“戴莹莹，你能不能淑女一点，别动不动就使‘排山倒海’这一招。”
　　凌厉的掌风越过卿言拍在宋法法后背上，‘啪’的一声肉响。
　　“嗷呜——”宋法法惨叫。
　　戴莹幸灾乐祸，笑着冲他使鬼脸，“姓宋的，一个暑假不见，让你重新回味一下本女侠的威力。”
　　宋法法反手揉着后背，咬牙切齿道：“什么威力？母老虎的威力吗？”说完，撒腿就跑。
　　戴莹追在后面，气急败坏喊：“你想死啊——”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学校门口打打闹闹成何体统，有没有一点高三学生的样子。”教导主任胡海指着俩人劈头盖脸的训斥。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俩人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卿言见状，上前打招呼，“胡主任早。”
　　卿言觑了一眼苦瓜脸的俩人，便收回视线。
　　看清来人，胡海的脸色逐渐由阴转晴，笑容里堆满褶子，“卿言同学啊，”继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调重弹，“上个学期末考得不错，龙虎榜上也是名列前茅啊，希望你继续保持，继续努力，”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反手指向校门口上面的横幅，满脸骄傲的说：“要像詹星北同学看齐。”
　　横幅上红底白字，写着——
　　热烈祝贺我校高三年级詹星北同学荣获全国青少年英语挑战杯金奖
　　胡海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呆愣着的宋法法和戴莹，喝道：“尤其是你们俩个，听到没有。”
　　俩人点头如捣蒜，看俩人认错态度良好，胡主任没有多做为难，当下就放人走了，“行了，快去上早自习吧。”
　　三人迅速离开，路上，戴莹感叹：“刚看到没，这就是年级第一的牌面。”
　　宋法法耸肩，“基本操作了，要是给他个喇叭，我都相信他能站校门口吆喝，保准走过路过的每一位大妈大爷都知道咱们学校出了个詹星北——附中之光。”说完，挤到俩人中间，左右开弓，一把箍住俩人的脖颈，用力下压，说：“管他什么排面，我们仨还是六班三巨头。”
　　“啊——”戴莹甩开他的手，骂骂咧咧道：“难听死了。”
　　俩人追追打打一直到教室，卿言跟在俩人后面，笑着看他们玩闹。
　　少年人嚣张的底气总是来的轻而易举，因为无所畏惧，因为不知前路。
　　真好啊。
　　就这样没心没肺的虚度光阴吧，不要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