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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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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火车前,上铺的那名男性还沉沉的睡着,蜷缩着的姿势充满了不安全感。在睡梦中也持续着的急促呼吸声让我听着胸口发闷。走之前,我写了张便签放在桌上:注意身体,这几样东西能让你变健康。写好后便用一盒感冒药和两袋茶包压住。虽然他也许不会收下,哪怕能知道有一位好心的陌生人在关心他也好。
在昌黎站下车后,我很快就找到了山梦口中的“地中海大叔”。远远望过去,山梦已经站在店铺旁等着我了,她身上多了件白色披肩,显得更加素雅。她随意地扒拉着手里的头绳,茫然地左顾右盼。但很快她便捕捉到了我的位置,捂着嘴笑得眼睛也消失不见。
“椿!这边!”
山梦把帽子微微抬起,边朝我招了招手边往我这边走来。我忙举起手示意她不用动,然后挤着人群慢慢过去。
我和山梦对视良久,相视一笑,她却又不自觉的避开了我的眼神。也许是我们还不太熟的缘故,气氛总显得有些尴尬。山梦往出口走了两步,像是在告诉我:先走吧。我也跟上了她的脚步。二人并肩而行,我率先开口:“等了很久吗?你来的好快呢。”
“没有啦,我刚刚才到。”山梦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我偏头想去看她的表情,但帽子却遮住了我的视线。她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抬起头望向我这边。我忙将视线下移到她的白色披肩上,煞有介事地疑问道:“这个披肩是什么时候披上的?很适合你嘛。”山梦愣了一会儿后,又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故作不满地说:“笑得这么开心,我说的话很好笑吗?”随后恶作剧似的戳了戳她的脸,她倒也没有嫌弃,觉得痒了便拿手肘轻轻顶了我几下。我正想着她怎么还不回答,弯腰又想去看她的表情,她竟直接把头别了过去不让我看。
“不是不是!哎呀,嗯……”山梦踌躇许久,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心情。她想了想,才终于回头说:“其实这个披肩是围巾啦,你看。”她边说边取下身上的披肩,掸了掸披肩便将它的短边折了几道,果真是个围巾。
“我听说这边温度会下降,所以才披上了这个……至于为什么笑的话,以前没什么人对我说过这种话,所以……感觉很新奇,就笑出来了。”山梦又把披肩披上了,边披边低下了头,像是怕我笑话她。
她这是在……害羞吗?原来现在真的存在那种被夸就会害羞的人啊,我以为这样的人已经消失了呢。她的反应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可爱,我笑嘻嘻地说:“那你以后可能要天天笑咯!”
山梦抬头挑了挑眉毛,脚步突然变得轻快了一些,肩上的粉发也跟着起伏。她就这么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要是能天天笑的话,那该有多幸福啊。”
我接上她的话:“是啊。所以山梦你要多笑笑,那样才能变幸福。就像这样——”我眯起眼睛咧开嘴角做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并不忘配上魔性的笑声。山梦又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就是这样。”我伸手给她两个大拇指。
山梦嘟起嘴,有些埋怨地说道:“我笑起来才不是那个样子,我笑得很矜持的!”
“哦——那刚刚笑喷的是谁啊?”
“好了,不要再笑我啦!”
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胡侃,慢悠悠地闲步到路边,排队等待着出租车。昌黎虽然气候凉爽了许多,但四周热气却丝毫不减。我觉得山梦的披肩太多余,她反而像老妈子一样数落我不知道带外套。明明十几个小时前还是陌生人,竟然这么快就熟络起来了……该说是缘分来了增进感情的机会也多了吗?
“椿,出租车来了,上车。”山梦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便回过神,和她一起将行李搬到后备箱。
山梦扒着前座探头说:“司机师傅,我们去布罗门村庄。”
此言一出,司机却疑惑地挠了挠头,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后还是没说话,自顾自开始导航,但搜索半天,根本没搜出这个地方。
“是不是搞错了?”司机用带着方言味儿的普通话发泄着不满。
“去精灵庄园。”我忙补充道。
司机这才轻蔑一笑,提高了车速,嘴里还喃喃着:“早说嘛,浪费时间……”
山梦瞪大了眼睛,歪头盯着我看,张开张了半天才开口:“精灵庄园?”这是一个很正常的疑问,但我一下子笑喷了——因为山梦是用静安方言说这句话的,我们两个都是静安人。由于她一路上都没怎么用方言,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我清了清嗓子忍住了笑声,然后从斜挎包里拿出了地图递给她看,也用方言缓缓解释道:“布罗门村庄用一般途径是进不去的,必须要穿过一些特殊的地方才能到达。地图上标注的位置是精灵庄园,精灵庄园的旁边就是布罗门村庄,到时候只要跟着地图上的路线表示走就行了。”
“这样啊。”山梦盯着我的地图没一会儿就不看了,像是根本没在听,“你真厉害,总之跟着你就行了吧。”
我垂头微笑,小心的将地图收好,放回了信封里。山梦表情微妙地注视我的一系列动作,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
“椿,你为什么要去布罗门村庄呢?”山梦问。
这个问题勾起了我不好的回忆,我把手中的信举起,缓缓开口道:“这封信是我偶然收到的,虽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但好像是有人在邀请我去玩呢。所以我就想趁着这次机会去布罗门村庄看看。你听说过日月侦探社吗?”
山梦呆若木鸡地摇摇头。
“不知道也正常……本来我们这个侦探社就不太有名。”我自嘲地笑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是一名记者。要是这一趟能让我写出一份绝妙的报道,说不定我们侦探社就火了~”
不知是我的假笑太过刻意,还是我模仿出的轻松话语一瞬间颤抖了,山梦始终严肃地盯着我,眉头紧锁。在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的一瞬间,山梦便突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诧异地看着她慌乱的的表情,同时又惊觉她竟然在出冷汗。
山梦自己也显得不知所措,她连忙放开了我的手,眼珠子不停地转来转去,又止不住的大喘气,像是想到了什么骇人的事。
“你千万不要把你是记者的事说出去,还有、还有不要告诉别人你要调查布罗门村庄,好吗?就说你是观光客就行了,对……就说自己是观光客就好了!”山梦显得语无伦次,脸上还带着不明缘由的狰狞笑容……我突然起了身鸡皮疙瘩。
我一句“你怎么了”还没能说出口,便突然被司机的话给打断了:“今天天桥的路有点堵,我走隧道不介意吧?不过隧道的路程会长一些……”
“没事没事,你随意。”我摆了摆手连忙表示无所谓,现在问清楚山梦是怎么回事才是最要紧的。我抚摸着山梦的背,轻声说:“冷静一点。”
山梦看起来好像确实冷静了一点,她长舒一口气道:“对不起……我刚才太慌张了。”
“所以……为什么不能说自己是记者?”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到这个职业就下意识的这么觉得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山梦摸了摸自己的头带,她似乎还在为刚才自己的举动感到疑惑。
“虽然我的确被吓到了……不过没事啦。话说山梦能看懂邀请信上的字吗?”
山梦点点头,露出有些微妙的神情说:“是的,怎么了?你看不懂吗?”山梦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文盲……她到底是怎么看懂那片鬼画符的?
“不不不,我当然看得懂。”
我努力抑制住再确认一遍信件的冲动,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还是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吧。我想。
山梦见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也偏头望向窗外,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把脸凑向窗边,满怀笑意地说道:“椿,你看,那里开了好多花!”
“……啊?哪里?”才刚回过神来的我看向另一边的窗户,却只看见了风驰电掣的的高楼大厦,令人眼花。我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问道:“没有花啊……诶?”
我突然愣住了,倒不是因为我看见了多美丽的花朵,只是在山梦回头看我的那一瞬间,我失语了——她方才无神的双眼少见的变得神采奕奕,靛青色的双瞳就像两颗阳光下的宝石。她就像个兴奋的孩子,发现了什么乐趣似的。
“就在那里……唉,车已经开过去了,真可惜……椿你一定会喜欢的。”山梦不满地动了动双脚,像是真的非常遗憾。
她这幅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和刚才慌张的样子反差很大,实在是过于可爱了。我忍住笑意问她:“那里开了什么花?”
“山茶花。开得正艳呢。”
“……什么?”我的手又不自觉地附上了斜挎包,那枝带着芳香的山茶花现在还在信封里乖乖的躺着。但是,为什么现在会开山茶花?
所长的手录中曾记录到,“怪物”寄来的信中会附赠夹杂一枝花朵,每个收到信的人所对应的花都不同。从那一刻起,那种花其实就已经和你的性命连在一起了,当收到信的人看到不符合花期却开放的那种花时,那就是“怪物”在提醒你——死期将至。
所长的父亲所对应的植物是常春藤……似乎女性收到的都是花朵,男性尚且就不清楚了。所长的则是七色堇,这是一种有七种颜色的花朵,当我在所长的信中看到这朵花时,我也疑惑了很久,毕竟我从来没见到过这种花。而我的便是山茶花了。
因为所长的这条手录,我曾经查过花期。山茶花往往在春季和冬季的时候开放,可现在是夏季……
“我要来杀你了。”
我仿佛听到有人在我耳边恐吓,忍不住流下了冷汗。虽说我并不害怕“怪物”来杀我,但太早被盯上的话,我就没法找出真相了。我焦急的问她:“山茶花不是春天才会开的吗?你确定你没看错?”
“没看错。”山梦笑着,眼睛却在扫视着我,像是在仔细地观察我的反应。她故意拖长音说:“那一——定是山茶花。”
我被看得有些发麻,感觉自己已经被对方从里里外外看得清清楚楚。我没再继续说话,告诉自己也许这只是山梦的错觉。哪有人能从疾驶而过的景色中找出一片山茶花呢?且不说山梦的视力好不好,她也不一定认得这种花啊……
“好啦,别忧心忡忡的嘛,刚才是开玩笑的。”山梦捂着嘴笑起来,“我没看到什么花。”
“啊?”
“不对,准确的说……我看到了一片花丛,但我没认出来那是什么花。”
“……山梦,你该不会能读心吧?”
山梦皱着眉做出思考的样子,装作在说什么很慎重的事似的缓缓开口:“呃……也说不准?”
“我刚刚还在想,你不一定能认出那种花是什么,你就开始和我解释了……还有好几次,我都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我们俩……心意相通?”
“还打趣!我刚刚可是吓了一跳!”我搓了搓双手挠起她的痒痒,“看招,看招看招!”
“哈哈哈哈——好痒啊!椿,快停下来!”山梦保持不住平时矜持的模样,放肆地大笑起来。
我们两个在后座扭打一团,直到司机提醒我们即将到达目的地,我们俩才尴尬地停歇下来。
我偏头偷偷注视着山梦,她又望向窗外,似乎有心事。冷静下来细想,山梦倒是很让人捉摸不透……她自称受到了布罗门村庄的邀请信,因为行李被人偷了所以才和我拼车。但这其中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她表现得根本就不像一个收到邀请才去游玩的人。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她为什么会明白我收到信件的无助?为什么会明白我听到山茶花绽放时的恐惧?她的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呢?
“椿,下车了。”山梦的声音传来,我才回过神。我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胡思乱想都给甩出脑海。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信任该从哪里来呢?
我和山梦一起搬后备箱的行李,她看起来娇小,力气还挺大。不过她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包看起来重得吓人,让她就这么背着行李包一直走,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的行李里到底装了什么啊?这么鼓囊囊的。”我拍了拍那个行李包,山梦直接被拍得抖三抖,差点儿连人带包一起栽进后备箱里。她的手在空中胡乱翻腾,最终使劲扒拉了会儿我的肩才勉强站稳。我将被扒落的衣服向上扯了扯,然后帮山梦也理了理被包蹭上去的裙子。
山梦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就是普通的行李啊,是椿你的带太少了吧~”
“但是你背起来很吃力吧?要不我来帮你——”
“这怎么可以?不用麻烦椿了。虽然背上去的一瞬不太容易,但一旦成功了就不会感到有多重了。”山梦把袖子撸上去,很努力的挤了挤肌肉,“我很强壮的~”
虽然她不愿被认作娇小柔弱的少女,但气喘吁吁的样子还是被我看在眼里了。我只告诉她我看地图要用两只手,所以拿行李箱不方便,她便愁眉苦脸着抱歉地妥协了。意外的是,这个行李包还真的不重,看来山梦不怎么锻炼呢。
精灵庄园是昌黎曾经很有名的景点之一,由于原主人的失踪,管理庄园的人纷纷离开了这里,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管理了。因为年久失修,庄园的别墅内是不允许进入的,但依然可以在园林参观。以粉色为主体的装横使别墅给人可爱的印象,但别墅内却装饰得金碧辉煌,走在里面恍如化身二十一世纪的欧洲贵族。在网上搜索到的图片正是如此。
但现在别墅外面的白砖白墙已经被踩了几个黑脚印,早已没有过去那般荣华富贵的感觉。不过别墅里面应该还被保护得很好,只可惜门口有门卫守着,怕是不能进去参观了。
我推了下还在盯着别墅发愣的山梦,“山梦!该走啦,往这边。”
“啊,抱歉,我走神了。这别墅真美,美得就像……”山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角,跟上了我的脚步。
我们走入园林,翠绿的灌木丛显得生机勃勃。几条路横纵交错,还有一些高高的丛林在中间挡着。我嘱咐山梦跟好我,便向前缓步前行。
“这路真绕啊,椿~要是你不在的话,我可就进不来了,我的信里可没有附赠地图呢。”
我一路上都在仔细看着地图,生怕有一步走错,于是也没有细听她的话。直至走到一片又高又厚的灌木丛前,我才抬起头面向她。
“椿,前面没路了。”山梦指着前方厚厚的灌木丛说道,“要原路返回吗?”
“没走错,我们翻过去。”
“诶?”
话音未落,我把我的行李箱从两株高高的灌木上丢了过去,然后我自己也跟着向上跳到灌木上。
“山梦,来,我拉着你。”我笑嘻嘻地对着山梦伸出一只手。
山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抬头凝望了我一会儿,帽檐打下的阴影也随之上移,露出她清澈如湖水的眼睛,阳光的刺激使她皱了皱眉,但她的表情仍是不悲不喜,平静无波澜。山梦将她稚嫩的手交给我——这是一双仿佛新生儿般细腻的小手,与她成年人的体格却不相符。她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她的身体遮盖在宽大的帽檐下,唯有那只手沐浴在光辉中,如同艳阳下的露珠,似乎即将消逝。我赶忙拉住她的手,帮助她跳上来。
也许是保养的好吧。我想。
“接下来就是要向下跳了,这个灌木有两米高,我先跳,然后接住你。”我回头和山梦兴致勃勃地说道,兴奋地想让山梦看看我出色的运动能力。
“等等,椿,不要急着跳!”
还未听完山梦的话,我便直接跳了下去。我向下一跃,才看见我的落脚点处有一块大石头。但这样的石头并不碍事,我只要避开它就行了。
然后我才迷迷糊糊地听见山梦的声音:“刚刚行李落下去的时候,没有声音——”
这时我注意到了,我刚刚丢下去的行李箱不见了。
这是什么情况?
没等我理清思绪,失重感突然变得近乎消失了,我就这样不自然地浮在半空中,慢慢落下。而下一瞬,一股强烈的扭转力让我的身体开始在空中倾倒,我完全无法招架它,我脚朝下的安全姿势被它完全破坏,我的头一下子被翻转朝下。
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种极度诡异的事态让我无法冷静。我的心一下子揪紧成一块烂抹布。失重感突然急剧增加,我的身体自己向四周摆开而不受我自身的控制,与此同时,我的脸部直直的撞向了那块石头!剧烈的疼痛与晕眩感如呼吸般自然涌来,明明如此自然,我却甚至想要直接呕吐出来。
“椿——!!”山梦的声音就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听不见她后面的话了。
“彼岸石”——到我失去意识的最后,我的脑海只剩下用绛色写在石上的那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