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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进府小修 ...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宁佑正站在窗边,身披白衣,看岁月静好。

      猛然,大门被撞开,两扇乌木门“啪”的一声撞在墙上,巨响惊的窗边人一跳。

      宁佑回头,就见狭小的门口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嬷嬷,遮天蔽月,衬的她分外渺小,宁佑迟疑道:“不知几位嬷嬷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见来人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宁佑脸上即将遁入空门的笑容逐渐消失。

      她拔腿就跑,但还没等她跑出去两步,就被别着胳膊摁在腰后,嬷嬷们抓着宁佑如同抓着家中的鸡崽子一样:“跑什么跑,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跑的过我们吗?我们可不是娇滴滴的夫人,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宁佑一改四大皆空温柔从容的模样,面色狰狞的挣扎道:“你祖宗的,放开你爹我!”

      声音撕心裂肺。

      嬷嬷的脸顿时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看到面前人穿完嫁衣后,也青了。

      宁家虽然不是富可敌国,但给她们小姐用的自然都是上等的料子,哪怕时间紧迫,宁佑周身的尺寸也不该和她们‘瘦弱’的小姐有这么大的差距,尤其是那腰,都空出了一截儿。

      上好的苏绸料子被硬生生衬成了分文不值的红布,底下人肌如白瓷,眉眼含怒,长眉入鬓极具风流,肩窄背削,细腰不敢伸手一握。

      这张脸若是被她们大小姐看到,指不定要被划烂。

      也罢,让她替她们大小姐嫁入东厂,也算饶她一命,而且……看着还在上窜下跳的宁佑,容嬷嬷点头,很是有几分活泼,够那位折腾几晚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宁佑被一路摁着扔进一顶花轿,没等她坐稳,轿夫的腿就抡的如同风火轮,抬着她四骑绝尘。

      周围一片安静,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压抑的气喘声。

      宁佑被晃得头晕,长呼一口气,忍无可忍的将红色盖头狠狠掷在旁边,光天化……夜之下,就没有人管管的吗?!

      好,没有人管,她自己管!

      宁佑从轿上的小窗猛的探出头,幽幽道:“兄台,今日你们若将我送出去,他日必将大祸临头。”

      外面本就提心吊胆的送嫁人,被突然横出来的脑袋吓了一哆嗦,他怒气冲冲的挥了挥手里的长棍:“你老实点,我们能有什么大祸!”

      宁佑瞧了瞧那三尺长棍,很识相的缩回脑袋,嘴却不停的继续道:“你们想一想,你们家小姐要嫁的是什么人?公公,东厂的公公!”

      东厂,如今的东厂,在大明不用说可止小儿夜啼,狗路过多叫两声都得被打断腿,鸡路过多瞅两眼,那眼都得被抠去一半。

      宁佑敬畏,宁佑害怕,宁佑两股战战,闻风丧胆。

      哪怕在她七年前的印象中,东厂还是如春风化雨般的存在,但根据如今听闻的东厂事迹,已经足够让她绞尽脑汁马不停蹄的跑了。

      “今天宁家逼迫我替你们小姐嫁进东厂,以东厂的手段,恐怕明日便能知道我非宁府真正的小姐,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东厂的诏狱,那么届时……诸位该是何等的下场?”

      “这,这……”外面轿夫的冷汗瞬间下来了。

      送嫁人咬牙强撑镇定道:“你少在这危言耸听,就算东厂知道了,那,那我们也不过是听从家主的命令行事罢了!”

      但是不是危言耸听,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你们都是宁府的忠仆,他日事情败露,宁老爷固然没有好下场,但以东厂睚眦必报的性格,参与过此事的……你们呢?”宁佑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恐怕各位到时候求死都难,难道各位就没有妻儿老母吗?”

      轿夫几人今天送这趟亲,心灵本就十分脆弱。东厂恶名在前不说,宁府还要他们承担起欺上瞒下的‘重任’,如何能不崩溃。

      四人扔下花轿抱头痛哭道:“我们就知道,就知道好事是轮不到我们的,但若是不送,宁府捏着我们的卖身契…我们也根本没有活路啊!”

      “我才刚有了个儿子,还没听他开口叫爹,我不想去东厂,也不想去诏狱呜呜呜……”送嫁人一听‘妻儿老母’简直是被戳到了肺管子上,鼻涕眼泪顿时摸了一袖子。

      一时之间,五个人一个赛一个的哭声震天。

      宁佑轻松了口气,能听进去此事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理了下被抓皱的袖子,走下花轿,看着痛哭流涕的几人,心中不忿,看看这个东厂的冯公公,都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连忙道:“几位不要着急,今夜你们不要回宁府,东厂若是没有接到花轿,必然亲自前去宁府要人,宁府如此违约,东厂又岂能饶过他们,只要避过这几日,从后便能天高海阔,鸟飞鱼跃。”

      “当真……当真吗?”几个哭的一塌糊涂的高大汉子,像是拽着救命稻草一样哽咽的拉住她的袖子。

      “我以我项上人头担保,诸位放心,这样,我今夜会宿在春词楼,若是你们第二日未能逃脱,那向宁府吐出我的藏身之地即可。”

      明天宁府还有没有都不一定,哪里顾得上追捕她这个刚上门的表小姐,见他们含泪点头,宁佑才拱手作了个揖:“那么诸位,告辞。”

      几个人笨拙的冲她回了个礼。

      宁府是商贾之家,迎来送往也有不少达官显贵,他们作为宁府的下人,也经常会看见世子贵女们,可没有一个人有这种气度,既无傲世轻物的张狂,也不因身份微贱带有惶惶之感,仅仅站在那儿就如清风送怀。

      “不过……春词楼不是象姑馆吗?”送行人看着乘风而去的红衣背影,喃喃道。

      此时还未到盛夏,夜晚尚有微风习习,清风携着大街小巷的花香,吹拂过每一只喧闹的夏虫。

      宁佑脚步轻快,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转了个……

      前方一道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滩黑红的液体顺着敞开的门缓缓流出。

      一群黑压压的人,手提三尺白刃跨过门口死不瞑目的尸体,锋利的刀尖上还不断的往下滚着血。

      领头人拔出深插在门上的绣春刀,皱眉不耐道:“把还活着的送去诏……”

      ……转了个弯儿……

      “……狱?”

      电石火光之间,宁佑还保持着两脚错开,双腿走路的姿势,她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祖宗的她是转了个什么弯,阎王爷的腿弯吗?!

      “……原来府外还有一个活着的……”

      黑灯瞎火,宁佑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她能听得出里面汹涌的杀意!

      三尺绣春利长刀,黑帽白靴珞璎红——大明东厂的标配。

      开口人是一个身着红蟒袍的宦官。

      大宦官。

      这身衣服在司礼监里都得坐前头。

      她宁佑究竟何德何能!

      光影在他修长的颈间明暗交错,像是一道狰狞的催命符。

      宁佑呼吸困难,她瞅了眼那刀,又看了眼地上那尸,最后闭眼深吸一口气,绝望道:“我是宁府嫁女,敢问诸位……”

      “你们哪一个是我夫君啊!!”

      声音响彻云霄,四下一片死寂,夏虫都停了鸣叫。

      红蟒后的厂番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出。

      直到很久后,前方面目隐在暗色中的大宦官才终于冷声开口:“把这玩意儿领回去……从小门进。”

      宁佑和夏虫猛喘了一口气。

      什么门都行,只要能保住小命,走狗洞都行。

      宁佑一路踉跄着被番役连推带拽,直到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府邸面前。

      亭台楼阁,雕栏绣户。

      宁佑头皮瞬间麻了。

      即使站在后门处,她也看的出来,这样的府邸绝不可能是普通宦官,甚至普通司礼监秉笔大宦官可以住的。

      不慌,不慌,宁佑闭眼轻呼了一口气,不可能,绝不可能,要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冯公公,她刚刚就可以埋了。

      小门被打开,持刀而立的厂番们冷冷的盯着她,大有人不进头落地的架势,宁佑只能硬着头皮踮脚走进去。

      府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宁佑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道自由的缝隙消失,心中不禁泪流满面,也不知道下一次开门,送出去的是竖着的宁佑还是横着的宁佑。

      府中阴冷森严,没有半分成亲的氛围。

      一个领头的黑衣宦官轻柔道:“奴婢提醒一下姑娘,您是小门进来的,连侧门都不算,按照这大明的规矩,你没有资格叫一声夫君,所以刚刚那词,姑娘下次还是不说的为好。”

      宁佑微笑,她懂,东厂厂规森严,什么门配什么身份,幸亏她没走狗洞!

      “另外干爹晚上喜静,您最好晚上不要发出声音,吵了干爹睡觉,姑娘恐怕………”

      说完笑着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宁佑顿时两股战战,点头都不敢用力,生怕那位干爹回来,听到她呼哧呼哧带出的风声,让她无头可点。

      她犹如鹌鹑被带到了一处荒院,不敢有任何意见的住进了破破烂烂的东厂房子,简称厂房,一路上连气都不敢大声喘。

      听话的让吴允挑不出丝毫毛病,夹紧了眉头。

      宁小姐是这个脾气?

      不是说骄横跋扈,吃不得半分苦吗?

      还有,吴允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宁佑,这竹竿真的是以‘环肥’美貌传名的宁小姐?

      也罢,晾他们也不敢欺骗干爹。

      看那位领头宦官安排好后,冷着脸甩着袖子走了,宁佑一头雾水,他怎么生气了?

      转身推开面前仿佛一碰就能倒的房门,宁佑走进里屋。

      家具陈旧,风吹的木门时不时发出吱嘎声,周围空无一人,阴森恐怖,要是宁小姐来保不准今夜真的会鬼哭狼嚎吵醒那位‘喜静’的干爹。

      但是……

      宁佑目露迷茫,看着那飘荡在空中的蛛网心中不解,为什么每个达官显贵都要在自己金碧辉煌的府上留下一间鬼屋?

      这是他们独特的爱好吗?

      也罢,故乡月明,可伴形单孤影。

      宁佑摘下发冠,合衣往坚硬的木床上一躺,更差的环境她都住过,更遑论这还能遮风避雨。她蜷缩着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回想起今日那个公公,那人好高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象姑馆:小guan楼
    鬼屋当然是用来关小白鹤的。
    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王,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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