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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二章墨鸦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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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敌人,如今却是如此亲密的距离,到让杨诗语有些排斥。
她垂眸擎起面前的描金白瓷酒杯,正欲站起身,却感到一片冰凉的东西抵在了自己光洁的脖颈上。
杨诗语呼吸一窒,犀利的眼眸射向谢暮之,并不慌乱:“王妃要报仇,是不是弄错人了?”
在她看来谢暮之杀她是得不偿失的行为,仇报不了,还要搭上自己一条命。
谢暮之轻描淡写:“我挟持你,只想离开王府,我想你应该也不愿意我待在这里和你争宠。”
“我就知道王妃不是糊涂人。”
杨诗语得意的扬起了唇角,谢暮之的回答令她很满意,后又不忘绝了谢暮之回府的心:“离开这里重新生活也好,以殿下的身手你根本报不了仇,倘若不走,恐怕就要在这里为仇人生儿育女了。”
“为仇人生儿育女”
这句话尖锐刺痛谢暮之的心,令她恶心至极:“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很好,我希望王妃能记住今日所言,别被往后的荣华富贵熏了心。”
杨诗语站起身配合着谢暮之走出了锦光堂,外面所有的侍卫婢子大惊失色。
“王妃,别做傻事。”最惊恐的自然是罗霆,他没想到自己刚离开一会儿,就出这样的大乱子。
“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放我出府,不然我就杀了她。”谢暮之声音狠戾,手中的匕首作势就要割破杨诗语的喉咙。
“好,你别冲动。”罗霆面如土色,杨诗语那可是太师之女,王后是亲侄女,他万万不敢让杨诗语有半点闪失。
权衡利弊,他更情愿放走谢暮之,人死不能复生,而谢暮之跑了还能抓回来。
一切按照谢暮之的要求,侍卫们纷纷退开,给她让道,她挟持着杨诗语顺利迈出了秦王府的大门。
七夕的夜晚,闹市繁华,人声鼎沸。
谢暮之许久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滴眼泪无声落下。
趁人不备,她一把推开杨诗语,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罗霆连忙带人去追,但大街上人太多,他光凭腿脚功夫根本追不上横冲直撞的谢暮之,眼睁睁见着她消失在人海。
谢暮之确定身后没了追兵便弃马躲进了一户百姓的小院,她丢下一只金钗子,顺走了麻绳上晾干的布衣素裙,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换上了。
她继续回到闹市,已然是一副普通民女的模样了。
十二年,许多地方都和她记忆中不太一样了,汉阳城建筑新起,愈发繁华,连最普通的巷子都能赶的上十二年前锦安巷的热闹。
唯一不变的就是月镜湖,她站在月镜湖的拱桥上,湖中画舫五百斑斓,湖边有青梅竹马的男女在放灯祈福。
两旁街道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她静静观摩这一切,心头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她做梦都想逃离秦王府,如今好不容易出来,她才惊觉自己原来无家可归。
这天下之大,竟不知何去何从?
鼻子一酸,她突然特别想回家,不管是何模样,她现在只想回家。
她挪动脚步,努力回忆着记忆中回家的路,越是靠近谢府,街灯愈发昏暗。
原本热闹的街巷,因为将军府的惨案被受冷落,许多富贵大户都搬了住处,剩下的穷苦人家连油灯也要省着点。
若不是街头那一处卖糖人的地摊小贩,谢暮之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她凝眸细细端详着做糖人的老伯,比她记忆中老了许多,胡子全白了,但熟稔的五官依旧在一瞬间击中了谢暮之的心,这就是刘伯伯,她年少时路过此处都会吵着向父亲要一个糖人。
“刘伯伯。”许多记忆铺天盖地的涌来,这一开口谢暮之眼泪再无法遏制的落了下来。
老伯愣了愣,缓缓抬起头盯了她半晌,旋即惊喜道:“你是谢大小姐。”
“是我。”谢暮之声音沙哑。
“谢天谢地,你还能平安回来就好。”刘老伯站起身,心中百感交集:“当初官府说谢家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老头子我怎么也不相信啊!谢将军刚正不阿,谢夫人乐膳好施,咱们这条街巷的邻里,谁没有受过谢家的恩惠,如今谢大小姐能安然无恙回来,也算老天开了眼。”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谢小姐可有住处,若是不弃,就住在老头子的寒舍吧,我让家中的老婆子好好做几个菜款待你。”
谢暮之目前确实没有地方落脚,但她不愿意连累刘老伯,便婉拒了,只向老伯讨了一盏灯笼提在手里,只身摸索到了谢府。
昔日将军府已经门可罗雀,紧闭的朱门贴着封条因为年久墨迹都褪色了。
谢暮之很轻巧的就将封条撕了下来,推开门迎面就是一张蜘蛛网黏黏糊在了她的身上。
一只乌鸦受惊呱呱飞上天空,盘旋片刻飞出了府外。
她用手捻掉大半,继续前行。
曾经一丝不苟的庭院已经慌乱的不像话,荆棘满布,杂草丛生。
谢暮之走向自己未出阁前的闺房,走廊上一排风灯笼已经破烂不堪,有的甚至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她小心翼翼踏在长满青苔的台阶上,手中黄色灯笼映照着荒凉的房门,却不敢再进一步了。
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竟然出现了幻觉,她仿佛看到了曾经谢家繁花似锦的景象,房屋复原,灯笼崭新。
谢夫人身着一秋香色华服站在门外,指挥着婢女将走廊上的风灯笼一个一个点亮,她笑容慈爱地道:“大小姐怕黑,灯笼要多一些才好。”
“娘——”谢暮之歇斯底里的哭出声来,这一喊眼前的幻景破碎开来。
手中的灯笼坠落在了地上,她慌乱的扑过去想保住母亲,却是扑空摔到在了台阶上,心痛到窒息:“别丢下暮之一个人,暮之害怕......”
自责和愧疚疯狂凌迟着她的心,她恨自己有眼无珠,为什么偏偏爱上慕容衍这样心狠手辣的男人,恨自己软弱无能,报不了血海深仇。
她泣不成声,空荡荡的府邸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的累了,她瘫坐在地上望着坟墓一般的庭院,不知何去何从。
脑子里莫名浮现出杨诗语的话,从新生活已经是不可能了,为仇人生儿育女那更是荒唐至极。
兴许她这条命本就不该独活这些年,应当在十二年前就随着谢家一起消亡。
她缓缓站起身,将外衣脱了下来,踩在走廊的栏杆上,一点一点将衣服绕在了梁上,两只袖口系紧了,将头伸进去。
......
石榴树花满枝头,芳香飘满了整个人睿王府。
树下乘凉的两个男人百无聊赖。
“万万没有想到,今年的七夕只剩我们两人。殿下进宫赴宴,凤翼和郭公子有约,就剩下咱们俩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谢朝之话音刚落,肚子就叫了起来:“这晚膳也没吃饱,你买的什么东西,和殿下做的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谢朝之唉声叹气,一脸落寞。
犀通不冷不热道:“你再忍忍,再晚些殿下就回来了。”
忽然头顶响起了乌鸦的呱呱的叫声,嘶哑渗人十分难听。
犀通皱了皱眉道:“不吉利的东西,我撵走它。”
大过节的,府上来了乌鸦,这让犀通心里很是不安。
话落,他起身拔剑就像冲上空中,谢朝之忙用胳膊肘按住他的肩膀:“别动——”
犀通不知何意,抬眸却见谢朝之全神贯注的听着什么动静,以为有埋伏,一动不动,进入了备战状态。
谢朝之凝神听着鸦语,那乌鸦低旋在他头顶道:“狐王大人,谢小姐回谢府了,只有她一个人。”
谢朝之喜不自禁:“此话当真?”
“小鸦不敢愚弄狐王。”
犀通听不懂鸦语,诧异问道:“你在同谁讲话?”
“嘿——谁说乌鸦只报丧也有报喜的时候啊!”谢朝之一时口快,说完才惊觉犀通看自己的眼神愈发不对劲了。
他摸了一下谢朝之的额头,温度正常:“受伤的是手,不是脑子啊?”
这怎么还和乌鸦煞有其事的说起话来了。
谢朝之没空和犀通解释,他万万没想到姐姐竟然独自逃离了慕容衍的魔爪,他必须要赶在慕容衍之前找到她。
思及此,谢朝之拔腿就跑,剩下犀通一头雾水。
他一路跑向将军府,施展轻功,腿脚极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谢府大门。
见脱漆的朱门封条已撕,门虚掩着,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姐姐真的回来了。
他一路冲进正厅:“姐姐——”
空荡荡的府邸,只有他一个人的回音。
谢朝之的心跳莫名不安起来,他加快脚步在暗夜中四处穿梭寻找。
他的姐姐从小怕黑,他就尽量朝着光亮处寻找,露天的小桥,透风的凉亭,但凡不那么幽深黑暗的地方他都寻了,一无所获。
曾经盛极一时的将军府是何等辉煌气派,大大小小的院子,亭台楼阁多不胜数,而如今黯淡无光,荒凉如一座死城。
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谢朝之格外担忧。
“姐姐——”他高声一遍遍呼喊,依旧没能听到半点回应,直至声音被无边的黑色吞没。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阵灵光:“闺房,兴许姐姐去了她曾经的闺房。”
内宅幽深,谢朝之一路摸着黑,到了谢暮之出阁前居住的雅苑。
推开承重的双扇贴门,眼前的一幕,好似一块巨石从他的头顶直压下来,粉身碎骨。